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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决心一心一意协助兄长,把名酒销售中心的事办起来,他首先来到中宁商场,中宁商场是中宁第二大综合商场,整个商场占地十五亩,建筑面积三万平方米。日均流量五万人左右,商场现在正在进行体制改革,将不同楼层的不同营业区划开,分成大小不同的若干块对外发售。底楼东南角有块面积约四十平方米的营业区,是比较大的,位置虽然优越,但价格不低,每平方米两万四千元。他去销售处问,小姐告之,已有五位先生登记打算购买此区域,曲商虽然是第一人,但据说后来者已有人将价格说到了三万。曲羽听得瞠目结舌,估计曲商不知道。午后,他又去跨江大桥南看曲商所说的铺面,此处位置虽然不及商场优越,但与长途客运站相距仅百米之遥,人气仍然很旺,价格也适中,每平方米一万。两相权衡,他认为此处可取。在比较取舍中,他有了为自己当家作主的感觉,也许从此可以结束在别人操弄的局面边缘找零食的日子。他准备把自己打算选择跨江大桥商铺的想法同兄长谈谈,刚拿出手机,恰巧响起急促的振铃声,他接着了,是李欣打来的,李欣着急地让他快去她家,有急事。他揣好手机,马上坐上车,忙忙的赶去。

他到了李欣和曲商的的住处,推开虚掩的门,只见李欣独自在沙发上软成一团,脸色发白。曲羽问:“李姐,你怎么啦?我大哥呢?”

李欣嘴唇发抖,忽然捂着脸抽泣,曲羽问:“究竟什么事?”

“曲羽,我不该,那天不该瞒你,可是,也是你大哥不上我告诉你的……他的病,不止是是消化道溃疡,还有结肠癌。刚才我回家,发现他去卫生间……大量便血,脱虚……忽然昏迷,我急叫了救护车……医院已经他接去了……我在等你,我怕……”李欣终于哭出声来。

曲羽只觉得有千钧之棒击在头上,几乎要晕过去。他再次问:“你说他是什么病?”

“结肠癌,他在外国治疗过一段时间,回来后,一直在上海治疗。后来又回中宁的,在人民医院治疗……他在上海治了三个月才回中宁的。他当时早就知道你来中宁的……第一次他来见你时,他已回中宁一个月了。”李欣语无伦次地说。

“那他当时为什么说才回国?”曲羽失声问。

“他不想让知道他当时的病情,所以一直没来见你,直到他觉得有所好转时才来找你的。”

曲羽头脑中一片乱响,他抓住门,转身往外冲,李欣忙赶出去,没几步,她追上曲羽,曲羽定定神,说:“去医院。”

二人坐在出租车上,熙熙攘攘的人从车窗外闪过,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曲羽越来越看不清,他使劲擦擦眼睛,依然看不清。

“他什么时候得的病?”

“今年,年初去美国时发现的,后来,后来他就在美国治疗。开始他一直瞒着所有的人,后来我才知道的……回来后他告诉过我,在出国前,他就直觉到自己身子异样,可一直没想到去检查,因为他说他总有很多的事要办,还没有把你们全家迁到中宁来,他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是错觉。没想到……接着他也曾告诉我说,果然是美国、上海的医疗条件好,他的病好多了。酒厂的人大都以为他痊愈了呢……我虽然不放心,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你知道,也没打算轻易让我见见你,怕我不慎失言。他总说自己的病不重,会好的,我也就信以为真了。如今,我才发现自己头脑真是太简单。”

“他为什么要掩耳自欺到这种程度?”

“他也许根本就没有想掩耳自欺,他只是怕……初时怕自己的人生计划受到干扰……后来又怕自己……”李欣一后扶着额头苦思,一边说。

“我为什么没感到他怕什么?”曲羽声音发抖。

“他大根不愿在你面前表露,他是兄长啊,可他心里是怕的……是不是癌症病人常见的心理呢?”李欣低声说,神情非常悔恨。

“他那天为什么出院?”

“他老是出院住院的……他曾经说过,偶尔住院有利于恢复。”

“他还在和我谈办名酒销售中心的事啊?”曲羽大声说。

“也许他是在给自己打气吧……这……我现在才明白,他非常的怕,也许……他果真以为自己病不重,可以治愈的。”李欣也在哆嗦,“他原不信迷信的,这两个月,我好几次陪他出去走走,他总要去寺院拜菩萨,每次都很虔诚,还老找人算命……昨晚,他独自一人在沙发上坐着,呆着,我发现他突然流下泪来……我问他,他又笑了,说是眼睛不舒服……”

“我为什么如此无知?”

车到了人民医院,二人直奔病房,病房的门没有关,七八位身着白衣的医生正在忙着抢救,曲商鼻上插着氧气管,双目紧闭,双唇紧闭,三瓶吊针分别插在他的两只手的手背上,监护仪刚刚放好,一位医生急匆匆地大声叫人到血库取血,中宁酒厂也有名副经理和两名护士来了。曲羽挤到病床前,望着兄长惨白削瘦的面容,忍不住流下泪来。

医生们催促不相干的人暂时出去,曲羽回到外室,茫然地靠着墙,默默地祷念:上帝,上帝,你可要手下留情啊!李欣也在双手合什。

一位医生走出来,随便问问:“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是,我是。”曲羽急忙回答。

“你是他的兄弟?”

“是,他的病怎样,大夫?”

“为什么才来?他很危急。前几天,我们曾劝他暂不出院,他不听。平时,他也不太配合我们,总以自己久病成医而获得的一知半解的医疗知识来干扰我们的治疗。”

“真不该让他出院的。”李欣急忙插话,她擦擦眼睛。

医生望着她,又回过头来对曲羽摊摊手说:“他并非不清楚自己的病情,我这里十几名肿瘤患者,只有他是很逞强的……对他这种晚期病人,有时,我们平时也只好迁就些……现在我们只能尽力抢救吧。”医生轻描淡写地说完,一副司空见惯等闲事的架式,又急匆匆地应付别的病人去了。

曲羽完全听清了医生所说的“晚期”二字和“尽力抢救”的话,又象是根本没听清,什么也没听到。他六神无主地在沙发上坐下。片刻,一丝良好的直觉告诉他,曲商不会有事的。抢救室里面只听到有些忙乱的声响,曲商沉重的呼吸宛如力竭的纤夫拉着千钧重荷从深谷中往上爬……他几次趁医生们不防备推门进去,始终没见到曲商好转的迹象——“上帝,你快创造奇迹!”他继续祷告。不知不觉两三个小时过去了,病人的灵魂还在海阔天空中漫游,无始无终。

忽然,如同远处飘来声轻细的,熟悉的声音:“……家……我要回家……”

曲羽听明白了,是曲商在说话。他立即撞门进去,护士已将水放到他的唇边,曲商有节奏地咽着,许久,终于睁开眼睛。

“上帝,谢谢你。”曲羽由衷地默念着,挤到床前,发抖地抓着曲商的手,忘了言语。过了好几分钟,才说道:“你为什么要瞒我?”他鼻子发酸。两位医生把他劝住,曲商脸上恢复了血色,他艰难地浮出一丝笑:“干嘛,没事的。”

曲羽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坐在兄长的病床前,有如脱虚一般。他默默地想着过去,说道:“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嫂子来一趟,父母年岁大,就暂不来了。”

“不,不用!你不要打。你应该放心,我没事的,刚才不就是晕了一阵吗?以前我也晕过,现在不是依然好好的。放心,我还找过几位算命先生算过,都说没事的。”

曲商的话让曲羽稍稍放心,他把它当成救命草,愿意全力以赴的相信。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天已完全暗了下来,曲商的病趋于稳定,并且好转,忙了六七个小时的医生们陆续地回去休息,用餐,两外护士在隔壁的值班室整理器材。曲商的精神恢复了,几乎和平时没有两样,曲羽渐渐安心。他相信曲商无大碍,医生们危言耸听了。曲商问:“两个地方,你都去了解过了吗?谈谈你的看法,我打算出院后立即去洽谈。”

李欣告诫他少说话,先休息,但曲商精神格外的好了,他说:“没关系的,你说吧,曲羽,我听着,不说话就是。”

曲羽简单将两处作了个比较,告诉他自己倾向于跨江大桥处的铺面。曲商插话说:“就按你说的办吧。”

夜已经深了,李欣忽然想起曲羽还没有用午餐,医院里的餐厅早已关门,她向曲羽建议:“你去外面看看,还有没有小食店,先填填肚子,这儿我照看着就是。”

经她提醒,曲羽才发现自己早已饥肠咕噜。他站起身,刚迈步就一个踉跄,忙扶住门,定定神,回头望了兄长一眼,曲商让他快去,他带上门,向外走去。走过两条街,他发现所有的餐馆、小食店都已关门了,街上冷冷清清,夜风透着寒意。他又走了十来分钟,走到夜市区,夜市已接近尾声,好不容易才找到家即将关门的面馆,他忙叫店主煮碗面,店主漫不经意地应着。曲羽坐在桌旁,回想着刚才兄长的情形,脑际闪过一个概念: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又觉得不可能。但是,曲商的病是不轻的,自己应该作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他又想到给家里打个电话,于是掏出手机,准备拨村办公室的电话,忽然仍就觉得兄长是坚强的,绝不可能出意外,过两日再再告诉家里也行,于是他放下手机,不片刻,又想到为防万一,该不该间接向兄长询问与家里以后相关的事……此时,店主将面煮好捧了上来,曲羽不再乱想,匆匆吃过,原路返回。

殊不知,就在他这一来一去近三十分钟的时间,曲商的病又急转直下,刚才的苏醒,正是回光返照。当曲羽走回医院重症监护区的时候,老远就看见抢救曲商的病房内灯光透明,又是一片忙碌的白色身影,有位医生在吩咐快快注射强心针,升压针。他心惊胆颤地加快脚步跑去,还没进屋,里面已传来李欣抽泣声,他急急忙忙地冲到曲商的病床前,曲商头搭在枕上,脸色雪白,又是双目紧闭、嘴唇紧闭、嘴角渗着血丝,两个医生正在手忙脚乱地做人工呼吸,如同例行公事……

“你刚离开一会儿,他忽然说疼,接着就昏了过去。”李欣哭着说。

……十分钟……十五分钟……三十分钟,曲商成了任抢救医生搓揉的布袋人——一切都无用了。曲羽没来得及再和曲商说一句话,抢救医生放弃了抢救,一位年老的擦擦额头,走到他面前,歉意地说:“真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你看……”

曲羽怔怔地站着,头脑中一片空白,寒彻心腑。他盯着插在兄长手背上的四五个已停滴的还未被医生摘去的吊瓶,用力掐住自己左手腕,想使自己从剧痛中醒来,以证明眼前只是一场噩梦——不是梦,死了,曲商的确死了。曲羽想放声大哭,可痛极无泪,痛极无声。他撇开哭成一团的李欣,撇开乱哄哄的人群,没头没脑地往外走,走出医院大门,白色的月光笼罩在中宁的上空,无数路灯灯杆中邪般地立着,偶尔一辆车驶过,除之而外,街上再没有什么,包括人。行道树撇下的影子阴森可怕,他发着抖,寒颤象上涨的潮水,一浪推着一浪,他沿着无人的街走,快速地走,用小跑的方式抵御惊恐,任凭两只脚把自己送到任何地方。经过一条条的街道,经过一座座的大厦,凌晨三点钟,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医院,瘫软在医院大厅的排椅上,惊恐使他缩成了一团、一撮……成了三维为零的一个点。

曲商的遗体已经被收拾妥当,正准备送往冷冻室,刚刚到来的中宁酒厂的几位负责人开始商量如何办理后事,曲羽勉强控制住自己,走到兄长的遗体前,揭开覆在他面上的白布,紧紧抓住曲商冰凉的手——你就这样走了吗?你为什么要死亡?你知道死亡是什么吗?死亡就是十一月五日凌晨零点五分停止呼吸,你知道吗……你停止呼吸的时候,我们还在绕着一颗已经存在了五十亿年的恒星运动,银河系还在以每秒七百公里的速度旋转……你已经死了!

死是什么?是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五日以后的日子已经不再和你相关;幸福、痛苦、拯救家庭、创办事业不再与你相关;现在、明天、明天以后,你的心中不再会有曲羽、中宁、妻子、儿子、父母、家的概念,是吗?可是你为什么得到这个仓促的结局?

蒋小枫来了,经历了两次与亲人死别的他没有更好的方法安慰朋友,只有静静地陪他坐着,陪他度过这段最脆弱的时期,他成了曲羽的救星。曲羽忽然间再也不觉得蒋小枫天真,幼稚,而是强大的依靠。

“你知道吗?他是我的精神支点,是我的自豪,他不该离去的。上帝,如果你让他复生,我愿意从中宁开始,一步一磕头,磕到你诞生的地方。上帝,你为什么突然间抽走了我曲羽存在的信心?”他抓着蒋小枫的手哭着,类乎自言自语。

从没经历过如此大事的曲羽完全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他乡怎么处理兄长的后事,他打算将自己的四万元全部取出来,委托给附近的丧葬公司办。他刚准备去联系,中宁酒厂的来人止住了,据说孙浩已发下话来,曲商担任中宁酒厂总会计师七年,副总经理四年,为中宁酒厂的发展作了很大的贡献,他的早逝是中宁酒厂的损失,中宁酒厂再穷,也不能对不住亡者。现在酒厂已经成立了以孙浩为组长的治丧委员会,全权处理曲商的后事。也就是说,曲羽用不着去花费。他有些过意不去,因为在他心里曲商的事是自己的家事,他总想要承担部分费用,中宁酒厂具体负责治丧工作的办公室人员坚决地婉拒了。李欣暗暗拉拉他,曲羽只得作罢。

“你自去为你的兄长守灵吧,不要搅了别人的安排。”待办公室人员去后,李欣对他说。

治丧委员会已经把曲商突然去世的消息急电告诉了老家的父母和嫂子,并已安排正在天居出差的一名科员随车将他们接来。灵堂已经布置好,蒋小枫陪曲羽在灵前坐着,边焚烧纸钱、冥币,来吊曲商的他的生前同事朋友开始一个接一个,一拨接一拨的到来灵前,各自如上班报到般在在曲商的遗像前点上几支香,焚上几张纸,然后离开,或到灵堂外打麻将,用博彩的方式祭奠亡灵是最流行的。陆陆续续送来的花圈排满灵堂两侧,治丧委专门有人应酬接待,曲羽免了很多麻烦。曲羽第一次见到曲商两个字出现在花圈上,又是一阵恍惚,心魄动荡,他茫然地望着花圈向蒋小枫说:“这是怎么回事?”

“眼下也许我最能理解你的心情,没办法,过去的就过去了吧。你不是自许最坚强,要我以你为范吗?如今你不坚强也得坚强。”

“我真想让中宁化为平地,让它从我的眼前和记忆中消失。”

李欣过来,把曲羽叫到一边,低声说:“你的嫂子和家人即将到来,我再也不便呆在此处,也不能见你兄长最后一面了。我有合情合理的眼泪,但我不想于通过哭声大小来表达对死者的感情,我的痛苦也许不亚于你和你嫂子,我要回去了。我认为,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知道吗?你兄长虽然不曾告诉我,我可隐约了解,他有一大笔存款,原准备办公司的,没人清楚他放在什么地方,包括我。假如他已经告诉你,那你应该想办法处理此事,迟则生变。因为,对中宁酒厂的某些事情,我比你了解。”

李欣的提醒使曲羽回过神来,他想起了此事,望着李欣,木然无知。

“他没有告诉你?”

“没有。”

“我估摸他不曾告诉你,因为他太怕死亡,不敢面对死亡,没有勇气考虑一点必要的交待以备不测。他也许还没想到自己会去得如此急促。我常时不便和他谈论此事,看来你只能慢慢地查了。”

“不用去查,由它去吧。”曲羽万念俱灰地说。

“那这事过后再说,你已整整两天没睡,休息一下吧。”

巨大的打击使曲羽的困意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曲商已离去了两天,他依然梦一般的感到只有一时半晌的时间。李欣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说:“我和你兄长的一位朋友,得知你兄长去世的消息后,让我送来五千元慰问金,转给你,你收下吧。”

“是谁?”曲羽问。

“一位经济富足的朋友,几千元人家没当回事。”

“是谁?”曲羽重复问。

李欣说:“不必打听。因为,这位朋友,非常迷信。两个月前,他被一位端公说有大灾难,必须用匿名给某位陌生死者送一次丧礼的方式才能化解。他好不容易才碰上这次机会,你就不要再打听了吧,成全他,否则不灵的。”

曲羽捏着沉甸甸的信封,望着离去的李欣,一头雾水。

父亲、母亲和嫂子还没有到来,负责治丧工作的一位工作员这天中午匆匆赶来告诉曲羽:“真不幸,我们把曲经理去世的消息告诉你家里时,你年迈的父母很悲痛,几乎同时病倒,现在在家里,但不碍事。你嫂子乘我们的车同来,因车赶得急,车速过快,在距天居十公里的地方撞到路旁的树上,你嫂子和车上的人员都受了伤,幸好都是轻伤,你嫂子伤在脚上,暂时不能来了,也在当地医院里。我们已留人在你老家照看二位老人,你看行吗?”

曲羽听得心急如焚,他详细询问了几位伤者的情况,确实伤不重,才勉强放心。他谢过工作员,说道:“他们此时不能来,也罢。否则到此只能徒劳增添痛苦,待事情完后再考虑,你们按安排进行得了。”

第三天,曲商的遗体从冷冻室里移出来。曲商的身上、面上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遗体的面部有些变型,不忍卒看。随即,整容师进行了整容。十点钟,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遗体被移上了火化场的车,中宁酒厂找来十几个小车尾随其后,车队缓缓的向火化场开去。

……随着火化工人的手将按钮按下,曲商的遗体被自动送进开启的火化机,“哐”一声冷漠的脆响,火化机进门关上。曲羽坐在火化机旁,机内传来沉闷猛烈的燃烧声音,吞没了他热烈的梦想……

一分钟……五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一年……五年……十五年……二十年,二十年前的一天,是你教曲羽唱第一支歌:幸福不是毛毛雨,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你让曲羽第一次听到了在太阳岛上;第一次听到了晚风轻拂澎湖湾……那时家里很穷,每日三餐只有红薯充饥;那时咱们缺穿的,常衣不蔽体;那时家里黄土盖墙茅盖屋,可我们很快乐……你为什么要在现在,在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七日上午十一时被火化机吞没,你要做什么?你将过去留在曲羽的记忆中,曲羽将如何处置?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二十年前,你念完高中后就匆匆地挑起了家里的希望,去做代课教师,成了我们全家的骄傲,你的每一封信,第一次回家都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快乐……这么多年来,你在中宁艰难跋涉,走向成功,让我们全家自豪,这个宝贵的自豪让我们知道了生活的甜蜜……你为什么要放下这些,残忍地闭上嘴唇,尔后瞳孔放大,尔后垂下头,尔后手脚冰凉,尔后僵硬,尔后进入火化机?如今,你从里面出来,成为一堆粉末,你今天用这种方式,准备表达一个什么意思?明天,我曲羽将凭什么继续下去?

时间啊,你真的不可逆吗?你果真只能无情地指向一端?生命的箭头只能由生向死,而不能由死向生?可又有谁说六十亿年后宇宙收缩,所有存在过的将会随时间的反向而反向再现?也就是说,一百二十亿年以后,我们还有相见的机会?那时,曲羽将会第一个在火化机的进口处,将你迎出来,是吗……

中午,简单的追悼会后,曲商的骨灰被送往中宁南山公墓。放在公墓西角选定的墓穴中,然后覆上土,然后盖上花岗石盖,然后立上墓碑。曲羽望着这个根本不可逆的程序依次进行,恍如幻觉。

二十年苦辛,竟成离乡白骨,可晓父母余生,扶杖盼门,夜雨朝霜泪几度?

一千里浪迹,难招背井孤魂,尤怜妻儿无主,临阶抚碣,荒山新冢酒一杯!

晚上,曲羽避开众人单独走走,走着走着,不自觉地来到墓场中。月光下,数百座大理石砌墓象垒垒白骨,泛着寒气。他在曲商的墓前坐下,没有丝毫恐惧,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准备在这里最后陪兄长过夜。不到一个小时,几天的困倦集中爆发出来,他靠着墓碑很快睡去,进入梦乡……

……他沿着外乡回家的路走,路上浓雾迷漫,伸手不见五指……他拼命地用手拨,拨不开……他改道沿一条似曾相识的山中小路走,雾没了,崎岖的山路从山梁伸入万丈深渊的溪谷中,象是青衣河,沿途有无数裸露的棺木……深溪对岸是高耸的危崖、乱石、野树丛林,没有路迹……他乘上一只小船准备渡过去,可水太急,他没法,只得顺水飘去,出其不意地回到家里……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墓场中冷得怕人,静得怕人,旋即他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上午九点钟。

墓场外一位女子急匆匆赶来,是李欣。李欣独自带着一束花,还有香、烛,见到曲羽,她怔了怔,面带惭愧地说:“我只能单独来祭奠你的兄长。”

“谢谢。”

李欣祭奠完毕,对曲羽说:“你兄长的遗物,我略略收拾了一下,其中他有个保密的箱子,我怀疑有重要的东西,比如单据在里面,没有打开,昨日我呼你两三次,你都关着机,现在你同我一同回去吧,倘若与存款相关,你应尽快作出处理。”

曲羽不想见到曲商生前所说的存款,甚至一想到就有剜心之痛。在李欣的催促下,他还是去了。

曲商的遗物主要是衣物,还有部分没来得及服用的、曲羽从未见过的抗肿瘤药物,李欣把她寻到的小箱子取过来,曲羽左看右看,无从开启,只得找来钳子和改刀,两人忙了好一阵子,才把锁钳烂,把箱子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出乎他们意料,除了五六张曲商生前为自己的病私下找端公们画的驱邪令符外,只有两个笔记本,两个笔记本上的内容与存款不相关,一本是帐务,大约与中宁酒厂有关,但只是些简单记录,曲羽略略翻翻,不知所云,合上,因为是曲商遗留的笔迹,他准备留下作纪念。另一本是曲商关于与李欣相识、恋爱之类的事,很感人。曲羽翻了两页,忙递给李欣,说:“它应该归你。”李欣接过来看着,就泣不成声,忽地把笔记本抱在胸前,捂面哭了,曲羽忙把她劝住。

父母、嫂子和侄子四人来到了中宁。

嫂子因车速过快而受的伤已痊愈,他们的到来,立即让曲羽感到一股挥之不去的惶恐和孤单。这个以前在兄长的庇护下的家,他并没有真正花过心思,现在,曲商已经把担子丢在了他的面前,他得全力支撑起家庭的命运。前所未有的压力在他的心里弥漫开来。他望着伤心过度、拄着拐杖的父亲和满脸褶皱的母亲,没精打采的嫂子和年仅五岁,无知地东张西望的侄儿,反复对自己说:“曲羽,你不再是受庇护者,你得进入角色!”

“曲商已经离去,就离去了呗,痛苦也无亦,既然死是人人都回避不了的一关,那他的离去也大致可算成情理之中的事。总之,既来之,则安之吧。”曲羽为了尽量淡化凝滞的气氛,建议先到中宁西郊的世界公园走走,然后用午餐,再去公墓。

父母都是从来没进过城市的人,他们只知道公园其名,不知它是什么样,他们执意要先去公墓,父亲则刚走几步就抹泪:“曲商不来接我啊,曲商不来了!”

曲羽只得带着他们去了公墓地。

见到曲商的墓,三位大人再也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父亲抱着曲商的墓碑瘫坐下去,还是母亲坚强些,一边哭,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从家里带来的香烛、纸钱和冥币。嫂子一边哭,一边点上香和烛,再斟上酒。曲羽正在劝父亲,公墓大门口传来冷漠的吆喝声:“进入公墓,请遵守管理规则,不要肆意大哭,焚烧冥币请到指定的地点,否则罚款。”

曲羽也不想让他们在这墓场中久留,趁机劝他们离开,父亲终于遏制不住,举起手杖朝着曲商的墓打下去:“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和你妈呀,你给我等着啊,过两年我来地府里,你要给我说清楚呀!”

好一阵,他们才在曲羽的劝说下离开了墓地。

母亲一路唠叨着要把曲商的骨灰搬回家重新安葬。曲羽挥挥手说:“这事暂不考虑,以后,以后我来办理。”他简短有力的话让母亲没再多说,他没有把曲商遗款的事告诉你们,以免惹不必要的麻烦。他想起曲商生前曾打算让父母去中宁好好逛逛的事,又是一阵心酸。兄长没来得及办的事,只有他去完成了。他招了个出租车,让全家坐上,准备先去中宁饭店。

中宁饭店,曲羽曾因“破堂主人”的自传的事去过。他刚吩咐司机,司机告诉他,中宁饭店上月八日开始大规模改造,现已暂停营业。接着他向曲羽竭力地推荐另一家酒店玉府酒店:“才开业的,试营业期间,服务不错。”曲羽沉吟片刻,知道司机在替酒店拉客,也不想过多计较:“那就去吧。”

玉府酒店离中宁饭店不到五百米,同样很气派。年迈的父母刚下车走进大门,就裹足不敢前,紧张地问儿子:“这是哪儿,咱们来这儿干什么?”

年青的迎宾先生客气地恭身欢迎,嘴角暗暗挂着丝难以言传的蔑笑,富丽堂皇的场面立时纤毫毕露照出了父母他们的寒伧,也唤醒了他们深深的自卑,母亲说什么也不进去了,父亲同样执意要离开,进这门,对他们而言,肯定比下地狱更难受。曲羽毫无办法,只得带着他们离开了。

他特意选了一家较淡雅的,给父母心里压力较小的饭店:和平饭店。五人下车后,两位男服务生恭恭敬敬地把他们领到大厅的休息间休息,接着又有两位服务生沏上茶、捧上饮料来。曲羽去办理完住宿手续,招呼手脚无措的四人随服务生去订的房间。

服务生分别在曲羽订的两套相临的房间里调好空调,作完自我介绍后,退了出去。嫂子和侄儿也来到父母这一边,父母长长地缓了口气,稍稍放松,母亲局不安地坐在她从来没触摸过的沙发上,拍拍、敲敲,似乎在怀疑它不是人坐的,至少不该是她坐的。曲羽看着,又是一阵难受,父亲疑惑地望着他:“这花多少钱……你刚才是多少?”

“一共一千元。”

“一千元……钱啊?”父亲睁大眼睛站起来,迷惑地望着他。曲羽没有回答,好久他才从儿子的神态中确信是真的:“你不怕,我怕。我怕要遭报应的。”父亲一边咳嗽一边说。曲羽没理会,指点着他们洗漱过,一家人在陌生的屋子里面默然相对。

对面墙上有“破堂主人”的画:《绿竹图》,曲羽厌恶地调过脸去。服务员已把午餐安排妥当,五人一起进入上餐厅,曲羽斟了杯酒,忽然哽咽,几乎流泪。他把酒放在算是给曲商留的空位上。午餐是丰富的,也是包括曲羽在内的五人谁也没见过的,整桌席是按冬令席做的,凉菜七,中央是精雕的主碟,然后对称四个围碟;热菜四,座汤是双龙戏珠火锅,另配有六七样地方风味小吃。

“曲羽,你这样不知好歹干嘛,咱们山里人,吃这些东西会遭报应的。在这儿不习惯,明天我们就回去。”母亲不顾服务生在旁,向儿子呻吟。曲羽忽然感到焦躁,说道:“爹刚才说了个报应,你又说一个,得了吧,你们二老从未吃过好的,穿过好的,得到了多少好报呢?还是吃不好,穿不好。”

母亲语塞,不再说什么,父亲执意明晨要搬出去,他说他在这儿是睡不着觉的。他还在流泪,曲羽对嫂子和父母说道:“逝者不可回,你们不必再伤心,曲商也有一定的可死之处,假如他非去不可,那他现在的去世还应该是他的幸运,以后你们会明白的。”

曲商已经死了,他们对这里不可能产生什么好感,更不可能产生留恋,只想忙离开伤心之地。母亲说什么明天也要回家,并且她说她和曲羽的父亲一天天的不行了,要曲羽一同回家,不要在这儿了——她或许是害怕自己的这个儿子再遇到什么不测,曲羽听着只感到心里绞痛,把头磕在桌上,闷想了许久,说到:“……你们回去吧,我现在不打算回去。嫂子呢,以后二老就得暂时靠你和二姐多分心。你们的抚恤金和曲商生前朋友们的慰问金,中宁酒厂治丧办的同志转来,一共近四万,怎么办?

“我带在身上吧,我带上合适些。”嫂子说。父亲茫然地听着,没有说话。

曲羽想了想,摇摇头:“揣在身上不安全,明日我给你们汇去,回去后你们注意收得了。”嫂子没有多说,同意了他的主张。

“四万元,不能让你们过上幸福的日子,但能弥补一些,回到家以后,你们商量着,度量着花,瞧,你们身上的衣服,多寒碜,回去都制些吧。”

母亲还想要再次曲羽一同回去,可是见此时儿子的完全没要这个这念头,话到嘴边,忍了忍,老枯的嘴唇扁了又扁,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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