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出于人类的生存本能,高三这年我是真的“玩儿命”了,将这副不值钱的躯壳全部给了高考。我的家境并不好,在重重压力下,惟一的出路只有考上大学,而且必须是本科。此外,我别无选择。
高三,我几乎是“形影相吊”,无论是在学校,在路上,还是在家里,伴随我的只有无尽的书。书已翻得烂熟了却仍不敢放下,甚至梦里还会将历史事件串一串,怎奈醒来却依旧惘然。至今也难以改掉的一个习惯是睡觉前必须吃一顿饭。高考前夕,学到深夜,肚子饥饿难忍,便轻手轻脚胡乱找些吃的,生怕惊醒了家人。然而,吃了那么多,并未见体重增加,反倒减了两公斤,实在不知这“夜草”是给了肚子,还是予了书本。小吃之后,常常是再学半个多钟头,凌晨一点上床。早上六点多爬起来,奔赴学校上早自习。那一年,几乎每天都是我打开教室的门。
公元1994年的7月7日,我像平日一样早早来到考点。监考老师很和气,我便和他唠唠嗑儿,借以稳定一下情绪。因为来时不愿让父亲送考,与家人大吵一架,痛哭一场。姐姐在考场外等我,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包里装着几听“易拉罐”,每场都买,三天如一日。全部考完后,家中冰箱里是一溜十几听雪碧,没开盖儿。因为那三天,沉重烦乱的心情却是一口也喝不下呀!
我一直畏惧的那个神圣的高考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原来难熬的不是七月,而是高考前的日夜。回首看看,还真有点儿后怕,万一哪门功课少考上十几分,我此刻……回眸的刹那,多少个日月滑过了。
在三面环山的大学校园里,高三奋战的日夜时常浮现在眼前;我留恋那种一生中难得的拼搏,留恋子夜的静谧,留恋父母的辛劳。
在大学旋转的彩灯中,我感到生活的色彩已开始泛滥。笑过之后又感到生命的空虚,还有淡淡的忧愁。
只有回到家,才发现自己像是轻松多了。
这就是青春的书页?-人生中最辉煌、灿烂的片断?青春,我们究竟拥有什么?
当成长的足迹在尘世的繁华和清冷里踏过,留下的故事早已被现实掩埋。沉重的经历,让我们把神圣和奇迹都看作了平凡。
回眸间,多少个日月滑过。
想起了老师的话:一个人最痛苦的不是没有自由,而是有了自由却难以选择的时候。只有进了大学,才体会出它的哲理,它的深刻。
昼坐听风,夜眠听雨。在这无数个循环的昼夜里,我撑着人生的扁舟,划向人生的下一个驿站。背负着父辈的理想和我的追求。
回眸间,让爱在心中一泊千载,让纯真的中学时代永驻心间。
回家。
看到盼我回家的母亲被冻得直跺脚,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像两条小虫在吞噬着我那颗游子之心。
周五中午,躺在宿舍的床上,望着外面被风刮得晃来晃去的小树,听着“呼呼”的风声,我犯愁了。
今天学校放假两天过国庆节,本打算回家,可却刮起了大风,而且还是顶风。
说实在的,顶风蹬车六七十里,真让人发怵。坐公共汽车回家吧,虽说花不了多少钱,可自己利用假期打工挣来的钱不容易,还是能省则省。但不回家吧,真想母亲。已经有八周没回家了,母亲一定到村口去了好几次。
以前,我周末回家,母亲总是在村口等我,有时还领着小外甥。每逢这时,我总是对母亲说:“娘,大老远的(我家离村口挺远),以后别来村口接我了。”
“没啥,是小浩然(外甥的小名)非要来接你。”或者说:“你一时不到家,娘一时惦记着,不在眼前总是想。”
我便说:“娘,我又不小了……”
“不管多大,在娘跟前总是孩子。”母亲微笑着争辩道。看着母亲那满头的白发和额头上被岁月的刀斧刻下的深深皱纹,我知道母亲惦记儿子,疼儿子,想儿子。
真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外面的风依然很大。我想,也许过一会儿风会小的,风小再走吧。可我又很快放弃了这打算。不行,母亲会在村口等到天黑的。曾记得,去年冬天回家,顶着凛冽的寒风,回家晚了些。进村口时,看到一个人影在凛冽的寒风里向公路上望着。那是母亲。母亲喊:“是峰吗?”看到盼我回家的母亲被冻得直跺脚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像两条小虫在吞噬着我那颗游子之心。
“哭啥,大小伙子啦,还哭。不怕人家笑话。”母亲微笑着说,“路上冷吗?”
回到家时,饭都凉了。母亲为了等我,也还没吃饭。外面的风还没停。怎么办?有了,让同学给母亲捎个信,撒谎说功课忙,这次不回家了。那样就不会害得母亲再到村口接我了。等风小了,我再骑车回家,两全其美。
于是,让同村的同学(他们都坐公共汽车回家)给母亲捎了个信。说真的,这是对母亲第一次撒谎。
等到晚上七点多,老天爷赏脸,风停了,我骑上自行车,归心似箭,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到家了。母亲已把大门关上。我喊母亲,母亲一边赶忙出来开门,一边心疼地理怨:“这孩子,你不是捎信说不回来了吗?你看天这么黑,快回屋歇着。娘给你烧饭去。”我说我自己去。母亲硬是不让。
夜深了。深深的夜,深深的母子情!
我已长大。
不知什么时候起,华幽默的谈吐,风趣的语言,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占据了我的心灵。
又是秋雨绵绵的日子,绵绵细雨把我的思绪扯得好远好远……
我突然想起了华,这个仅大我两岁的老师。
华是我初中的老师,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一副眼镜。由于年龄相仿,不足半日,我们便熟识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华幽默的谈吐,风趣的语言,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占据了我的心灵。我再不敢正视他那双聪慧的眼睛,言语也变得拘谨起来。
以后的日子中,每天幻想与华相处的美好时光,真的见到了却又忙着躲避。
华似乎洞察了我的内心世界,但他并没有说什么。我就突然有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那种感觉。以后每次见到他,便觉得好快乐好温馨。
有一天,突然听说华和某位女教师开始谈恋爱,我的心情再也平静不下来。终于,我去了他的单身宿舍。那晚,蒙蒙细雨下个不停。
一见到他,我的泪水就流出来,早已准备好的见面词一句也说不出。华没有说什么,只是递给我一块毛巾。等我的泪水止住了,他才幽幽地说:“我对你只是亲哥哥对小妹的那种感情。”接着他讲起他在学校里最近遭遇的爱情故事。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站起来大声对他喊道:“你凭什么向我解释,凭什么……”话没说完,泪水又流了下来。华轻轻地叹口气:“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以后,华总借故在课堂上给我们读诗。我知道那些诗都是读给我听的,心中好激动好感激。有一天,我突然对他说:“华老师,你永远是我的希望!”他没有说什么。第二天早自习快下课时,他似乎颇自豪地说:“现在,我也许是你们当中某个同学的希望,但是你们也是老师的希望。我希望我们的‘希望’都能变成现实,而不是一句空话!”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华所说的话。老师对于学生还能希望什么呢?无非是努力进取,刻苦读书,将来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我突然间明白了华所做的一切。他正在以一种大度的胸怀容忍我的幼稚与无知,等我慢慢长大。
中午的阳光。
中午的阳光暖暖的,让人生出许多懒惰,生出许多迷惘,觉得前途在阳光里扑朔迷离,无法把握。
放假了,毕业班的学生却仍在上课。
中午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子看着我,我也聚精会神凝视着透过窗子的阳光,这举动也许很无聊,但我以为还是胜于听那枯燥的讲课声。
临近升学,日子越过越单调,每天都是重复:无休无止地听讲,无休无止地做题。很累。于是看着中午的阳光,我能让思想暂时摆脱这单调的生活,在阳光下漫游一番。
下课铃声似乎已被阳光排斥到很远的地方,迟迟不愿回教室;挤了满满一黑板的练习题被许多双眼睛看得很不自在,慢慢地变得模糊。许多人同我一样只是静坐,无动于衷:对于习题,会做的已能背出准确答案,不会做的仍不会做。之所以貌似认真地写着,只是因为黑板左上角“典型模拟”四个字尚有分量。即使如此,仍有个别人在充满“典型”气味的课堂上睡觉,对他们来说,复习就是睡觉。然而,考试是不会考睡觉的,将来他们在考场上一筹莫展,一败涂地就是必然的了。不由得又想起那次会考,也是中午,在阳光的抚摸下,我竟睡在物理试卷上面。尽管只有短短的三分钟,但我很快便“名”扬全校了。其实那次我的物理考了八十五分,而全班第一名也只不过考了八十七分。
中午的阳光暖暖的,让人生出许多懒惰,生出许多迷惘,觉得前途在阳光里扑朔迷离,无法把握。
透过窗子,外边除了阳光,连个人影也看不见。那些学弟学妹们在假期里一定很愉快,他们不会明白在中午的阳光里强迫自己坐冷板凳的滋味。偶尔有喧闹声从高高的围墙外飘进来,我努力分辨这是什么声音,想寻找一点刺激。尽管我很明白我在这种日子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但年轻的心有时是无法抗拒诱惑的。
很多人在这样的时候不会放松自己,但也有很多人在这种时候放纵了自己。甚至有人盼着下场大雨,仿佛雨水可以泡柔那根紧绷的弦,可以得到片刻的放松。我想,我就属于后者。证据是:好几次我在晚上看一本小说一直到天明,然后在第二天的课堂上昏昏欲睡。
其实,我最先发现自己是个坏学生也是在中午的阳光里:和同学开个不过火的玩笑,给自行车放点气,给讲课的老师偷画几张漫画。
中午的阳光照在我身上,地下映出我影子,那影子或许就是我惟一的朋友了。我习惯了孤独,常常独自想事,独自做事。其实这不是我的意愿,谁愿意孤独呢?只是因为校领导、班主任、任课老师张口闭口“纪律”“学习”,像看小偷一样看住我们。因此,只好借中午的阳光,发泄一下郁积心头的遗憾。
中午的阳光依旧平和安然,不强迫你做什么也不阻止你做什么。只要问心无愧你做什么都行。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这样一个事实:除了学习干什么都会厌烦的。苦闷,枯燥,单调,紧张,压力等等,只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学点知识的滋味,比什么都来得踏实。
总有一天,当真正地站在阳光里时,会发现那阳光过于刺眼、灼热,让人感到不舒服。之所以充满诱惑是因为从窗子里看中午阳光的缘故。中午的阳光被窗户挡了一下,就变得温柔了。同样道理,教室的门开在身后,才会被看成是一种诱惑;当你真正走出教室无所事事时,就会感到失望。有阳光的中午,只有深入课本才心安理得。
中午的阳光在窗外。
自己的希望在眼前。
云在天边。
人生的抉择莫不如此,很多情形下,远方的“岛”并不曾动摇,动摇的只是我们的初衷,是自己被自己的重重顾虑击退了。海滩上生长着许多椰子树,椰子成熟了,一颗椰子对它的同伴说,你们看到海平面上那座荒岛了吗?我要游到荒岛上去,在那里生根发芽,繁衍生息。同伴一听,大惊失色。你考虑到那样做的后果了吗?
说不定半途就被海浪卷走;说不定被人捞起吃掉;
说不定腐烂在旅程中。
即使千辛万苦抵达了荒岛,假如岛上乱石遍布,根本不可能扎根,后悔岂不晚矣!
人生的抉择莫不如此,很多情形下,远方的“岛”并不曾动摇,动摇的只是我们的初衷,是自己被自己的重重顾虑击退了。一件看似人人都能成功的事情,结局往往是极少有人最后成功。
传说南海产一种长生果,倘苦偶得,吃进肚腹,一定能够长生不老。京城中一位富翁的两个儿子,筹足银子,就信心百倍地出发了。
这两个儿子,各有千秋,哥哥嗜酒,弟弟恋花。功亏一篑就在这两样雅兴上。
他们转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满坡满谷的山花烂漫,香气袭人彻髓。城垛中长大的青年哪里见过如此景象,弟弟立刻也跟着心花怒放,就乐不思长生果了。
挥别弟弟,哥哥继续寻找长生果。这天,一眼幽泉吸引了哥哥的脚步,未及泉眼,便闻酒香袭人,再睹清泉洌洌,不由得驻足畅饮。
兄弟两人谁都没有得到长生果,但又有何妨?他们已抵达了快乐之地,这是他们内心的目的地。很多时候,并不是我们甘于放弃目标,而是由于发现了更真实更符合愿望的去处。
温暖到永远。
忽然有一件衣服披在我身上,一阵暖流遍布全身。我转过身,她微笑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哦,是她。
每当体味到温暖,我便想到了那个秋天。
那年的深秋很冷。
当窗外最后一片梧桐叶落下的时候,我正呆呆地坐在教室里,为我回学校时粗心忘了带外套而懊悔。离家六七十里,况且紧张的初三生活不允许我耽误一分钟的课程。唉!冻冻结实,健壮嘛!我自我安慰。
去食堂的路上,我感到浑身冻得发抖。忽然有一件衣服披在我身上,一阵暖流遍布全身。我转过身,她微笑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哦,是她。她穿一件粉色的毛衣,而我身上多了一件草绿色的外套。
“你……你……”我支吾了半天。
“我没事的,寝室里还有一件。”
没等我再说什么,她留下一串笑声走远了。
一股暖流从心头涌起,一瞬间涌遍全身。它足以抗击能把绿叶吹枯吹落的秋风。
一个月光淡淡的晚上,我把那件绿外套送还给她。
“谢谢你,要不是你的上衣,我准感冒。”
“哟,小新啥时候学客气了?”她仍带着微笑。
望着她微笑的面孔,想着我们相处的往昔,我鼓足了勇气,说了句连我自己都听不清的话:“我好喜欢你。”一瞬间我耳根直发烫。她先是一怔,继而微笑又回到脸上,轻轻地说:“小新,我比你大一岁,能否当你的姐姐?”
这看似文不对题的对话,既解除了我的尴尬,又让我感到了温暖;既拒绝了我的非分之想,又委婉可亲。
我笑了,她也笑了。她说:“小新,为了美好的未来,我们互相帮助,永远努力,好吗?”
“谢谢你。”我不住地点着头。
她伸出了手,我也伸出了手,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哦,温暖的秋天。
落叶之歌。
它未曾枯萎,甚至还有些绿色印在红黄的底子上。但它就在那一刹那间,选择了悲壮的死亡。
一片叶子从树上落下来了。
那是在一阵风中发生的事。它在高高的枝头上振动几下,就果断地离开了树枝。
它未曾枯萎,甚至还有些绿色印在红黄的底子上。但它就在那一刹那间,选择了悲壮的死亡。它是如此急切地想要离开,不肯回头望一眼。如此急切,仿佛想要得到什么,让观者也感到一阵阵紧张。
它要找寻什么呢?它抛开了“绿”的集体,奔向了大地-那才是它的归宿。在那里有着和它从未袒露过的肉体相同的颜色-褐红。它就像被久囚了的战马,经过出征前的阵阵焦灼,长啸一声,终于欢腾地奔向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