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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消失的职业(2)

屋子中央的艺妓百合子正双手舞动折扇,不断抛起再接住,身姿轻盈,技艺精湛,那扇子在她手里就像有了灵魂似的。最后,她竟然把扇子高高抛起,用嘴巴接住,含着扇子单腿而立,如白鹤展翅,翩翩欲飞。

琴声戛然而止,屋里静默片刻,黑泽浩二轻轻鼓掌,随后屋里立刻响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表演得太棒了!”欧阳硕、谢婉仪也兴奋地拍着巴掌。苏雨也跟着轻轻鼓掌,眼睛的余光却一直在盯着那边端坐着的黑泽浩二。他那俊秀的脸上始终含着一种沉静如水的表情。

百合子收了扇子,深深鞠了一躬,并不停留,而是轻盈地一转身很快地消失在屋子侧面的那扇拉门里。

奈良美子放下三味线琴,起身向众人深深行礼,微笑着说:“诸位,百合子今天身体不适,表演只能进行到这儿了。谢谢诸位了。”

黑泽浩二这时也朝着奈良美子微微欠身:“美子,非常不好意思,接下来我们几位老朋友还想在这里搞一次忘年会,这也是除夕之前,我们的最后一次聚会了。还要麻烦你准备一些清酒和下酒菜。”

他虽没有明说,但话语里已经明确透露出不希望外人在场的意思。欧阳硕自然明白,马上拽拽谢婉仪的衣角,忙起身告辞退出。

两人从屋子里退了出来,谢婉仪才焦急地问:“欧阳,表演结束后,苏雨突然说出去一会儿,就不见了,你说他会去了哪儿呢?”

“不要紧,我知道他去哪儿了。走,我们先去找小莹,然后再去茶舍后墙外的小巷等他。”欧阳硕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奈良茶舍的后院,贴着墙根,在一大簇日本晚樱的后面,修出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扇极隐蔽的侧门,这里平时紧锁,今晚却不知为什么半掩半开着。

一个身穿玄色和服的美丽背影正在铺着碎石子的小路上轻手轻脚地走着。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脚步越来越快,马上就要走到那扇半月形的侧门前了。

“百合子小姐!请留步!”

一个男人清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百合子站住了,咬了咬嘴唇,缓缓回过身。

苏雨含着淡淡的微笑凝视着她。

“这位先生,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百合子态度虽娴雅恭敬,但是,眼中却射出一丝锋利的光芒。

“哦,我是刚才观看您表演的一个客人,对艺妓的事情很感兴趣,想跟您聊几句。百合子小姐看来听得懂中国话,难道你曾经在中国待过?”

“这个,您见笑了。家父曾经在中国待过,我也就跟他学了几句中国话,其实我自己并没有去过中国。”

百合子的回答滴水不漏。苏雨直视着她,似乎想从她那张还未卸妆的白色面具下窥出她的真容。

“可是奇怪的是,我却觉得你很眼熟。您的身形和气质很像我的一位老朋友。在香港和上海我都曾和她几次失之交臂。”

“是吗?那么看来,您一定很想念您的这位老朋友了。”百合子的嘴角掠过一丝诡异的笑容,月光下,她的眼神中逐渐凝聚起一股刺骨的寒气。

苏雨也默默地凝视着她,两人一时无语,只是用眼神做着无声的较量。

“百合子,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你妈妈该着急了。”奈良美子远远地从日本晚樱的阴影中走来。

苏雨忙转身,欠身说:“对不起,奈良夫人,其实我是香港时报的一名记者,我对日本艺妓的生活很有兴趣,正在请教百合子小姐几个问题。”

奈良美子微笑:“非常对不起,这位先生,我们店里的艺妓轻易不接受采访。再说,今天百合子也很不舒服。采访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百合子这时又恢复了刚才恭敬的模样,向他们微微欠身,转身快步离去。

苏雨凝视着她的背影,思索片刻,也向奈良美子告别走出了奈良茶舍。

他走出茶舍,却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绕着茶舍的围墙直走到茶舍的后墙,那是一条幽静的深巷,寥寥几家住户都早就紧闭门户了。

他环视四下,漫天飘扬的飞雪中,只有一辆黑色的老爷车静静地停在巷口。

苏雨疾走几步,一把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冲着早就在里面等候的谢婉仪和甘宝莹微微一笑。

车灯忽地亮起,坐在驾驶座上的欧阳硕立刻发动了引擎。副驾驶座上的甘宝莹扭过头俏皮地笑着问:“欧阳说你准会来后巷,我还不信,看来你们俩还真是一对活宝,心意相通啊。”

欧阳硕得意地晃晃脑袋:“什么活宝,是智勇双探!我跟他认识超过十年,他的心思我扫一眼就知道。他啊,到什么地方都要注意观察有没有后门和侧门的。我猜猜,苏雨,你是不是打算要请东京警视厅协助,明天起把这间茶舍监视起来?”

“猜对了,欧阳,再猜猜,我刚才去见了谁?”

“那个表演的艺妓百合子,对不对?”

苏雨还未开口,谢婉仪疑惑地问:“对了,苏雨,你为什么要找百合子呢?难道你怀疑她,可是她只是表演了一下扇舞,看上去并没什么可疑啊。除了那个你说的衣领。”

“对,衣领就是她露出的第一个马脚,她之所以穿和服不像其他艺妓那样裸露出脖子,那是因为她不能裸露,她背后有一个无法遮盖的印记,那是个很大面积的文身。如果没猜错,那是一种类似飞鸟的图案。”

“你是说她就是……”谢婉仪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那个神秘莫测的蜂鸟!”欧阳硕抢着说。

苏雨默然点点头:“她露出的第二个马脚就是她的鞋。表演一结束,我特意跟着她出门,就是为了观察她的鞋。一般的日本女子穿着和服都是脚穿木屐,这是一种传统的穿法,可是,她全身艺妓的华丽行头,却偏偏在出门离开时穿了双软底短靴,这说明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艺妓,而是临时来客串这个角色。还有就是我在奈良茶舍的后院茶舍叫住她时,特意用了中文,结果她完全能听懂。我盘问她时,她其实已经知道我认出了她,眼中露出了杀意,但是,被奈良夫人打断了,她才抽身离去。”

“奈良美子,这个女人也不简单啊!”甘宝莹插嘴道。

“是,这个茶舍的确很不简单。奈良美子谈吐气质都不像个风尘中打拼的老板娘,而更像出身豪富之家。黑泽既然选择她的茶舍聚会,那么和她之间必然不是那么简单的客人和老板的关系。欧阳,今晚可以进日本警视厅的电脑系统查查这个女人的情况。还有,就是黑泽浩二,他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似乎能让周围的人臣服。婉仪、欧阳,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对啊,我也注意到了。这个黑泽,他一个眼神就能让整个屋子里的其他那些男人都服从。其实我看出那些男人起初并不愿意让我们去观看百合子的演出。特别是对我,我进了屋,还有几个男人用不满的眼神望望我,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是个女人吧。”

“对,婉仪说的对,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因为我怀疑那些在屋子里和黑泽一起观看艺妓表演的人并不是一般人,而是……”苏雨说到这儿,顿了顿,思忖着。

开着车的欧阳硕接口道:“其实,我心里也有一种隐隐的担心,但是,这怎么可能呢?那种古老而神秘的行业应该早就消亡了,怎么会出现在现代呢?”

谢婉仪不解地问:“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呢?什么古老而神秘的行业?”

“忍者!专门窃取情报同时兼有暗杀职能,多于夜间出没,均穿黑衣。唐朝时被引入日本,其职能基本没变,忍术在日本战国时代盛行一时。忍术包括有:追踪、侦察、谍报、保镖、暗杀等多方面的内容。忍者技艺超人,擅长使用剑、钩等各种兵器与飞镖等暗器;他们能飞檐走壁,在沙地上飞跑不发出一点声响;在水中屏息可长达五分钟,如用特殊器具可在水底待上一天一夜;他们善于在水面和水底搏斗,甚至能潜到船底,偷听船上人的对话,当然,这种种的超人技能是通过非人的磨炼才能习得的。”欧阳硕不假思索地说着。

“可以了,欧阳,你不会逮住个机会就炫耀你那脑袋瓜吧。”苏雨笑着打断他。

“哇,欧阳,你真棒,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真像一部活的百科全书!”甘宝莹忽闪着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欧阳硕。

“你们是说,屋子里和黑泽在一起看表演的男人都是忍者?”谢婉仪微皱起眉头。

“对,我和欧阳都是这样怀疑,理由有四个:一是这些人都是身材精瘦,面色偏黑,而这样的体型肤色在像东京这种大都市里来说已是非常少见,因为大都市的人大都肤色偏白,中年男子更是体型偏胖者居多。在同一个时刻,恰好这些人都聚在同一个地方,非常奇怪。二是他们在整个观看表演的过程中,居然没有一个人随意喝彩,也没有一个人去碰面前矮桌上的清酒,这不是很反常吗?来观看艺妓演出应该是一个轻松的时刻,但是对这些人来说,却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如果他们是忍者这就不奇怪了,因为忍者本来就是禁酒的。对待任何事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第三点,他们对待黑泽的态度很奇特,演出结束,他鼓掌后他们才敢跟着鼓掌。没有什么朋友在一起是那样的,日本人的等级森严,公司里喜欢论资排辈,年轻人多半很难出头。以那些男人的年纪,怎么会对黑泽这么个年轻人那么恭敬。除非他们是忍者,而黑泽就是他们的主人。忍者对待主人的态度就是绝对服从。最后一点,我注意观察了两个离我最近的男子,他们的手背上有着大大小小至少不下十处的伤口,这些伤口都是被尖锐的器物所伤,而且都是陈年旧伤。这些伤对于一般的都市人是很奇怪的,但是对忍者却很正常,据说忍者在幼年接受残酷的忍术训练是经常会受伤的。所以综合这些,他们很大可能就是一群服从于黑泽的忍者。”

“忍者?这太不可思议了。我以前只是在电影里看过关于他们的事情,难道现代真的还会有忍者存在吗?黑泽又怎么可能训练出这样一群忍者呢?”

苏雨脸色变得冷峻:“这也是我所担心的,训练忍者需要很长的时间,大量的金钱投入,这些人都是从幼年起就接受训练,这是一个极其漫长艰苦的过程,还需要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来安置这些人。可是黑泽他怎么能做到这些呢?在东京这个大都市也不可能做到。这说明黑泽背后就是那个庞大的犯罪集团‘天堂之翼’,他们一定还有另一个据点来训练这些忍者。但是,究竟为什么‘天堂之翼’组织要把他们派到东京来呢?黑泽和他的忍者究竟有什么目的呢?他们这样定期在奈良茶舍聚会,又在传达什么讯息呢?这是我最担心的。”

几人正说话间,甘宝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忙掏出接听,只简短了说了几句潮汕一带的方言后,脸色大变。

“怎么了,小莹?”欧阳硕关心地问。

甘宝莹的脸色瞬间有些惨白:“欧阳,一手把我带大的外婆病危了,舅舅打电话给我,让我赶紧赶回去见最后一面,这可怎么办?”

“你先别着急,我马上帮你订明天最早的一班机票飞回大陆去。”欧阳硕一打方向盘,车子停在了温泉宾馆前。

“可是,这里马上就要和‘天堂之翼’正面决战了,我真不想错过,但是,外婆对我那么好,不去看她那是最大的不孝了,真是难死我了!”甘宝莹说着,用力地拍了一下椅背。

苏雨温情地安慰道:“宝莹,你放心地去看外婆吧!说不定她老人家一看到你高兴了,病也就好多了。抓紧赶回来就可以了,误不了事!”

欧阳硕又安慰了甘宝莹几句,这才陪着她赶紧上楼去准备行李,订机票。

苏雨对谢婉仪温柔地笑笑:“婉仪,你先上去休息吧,我需要去泡一泡旅馆后面的那个露天温泉,让我的脑子清醒一下,把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理一理。”苏雨指指自己的头。

谢婉仪有点担心地望着苏雨,她知道苏雨心里此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天堂之翼”组织自从五年前开始出现在世界各国,所犯的都是重案要案,不管英国警方还是香港警方,以及国际刑警,都在寻找能破获它的方法,可是,即使牺牲了很多卧底警员的生命,这个神秘组织仍然无法窥其端倪。

还有——苏珊——这个苏雨心中永难抹去的影子,也让他永远和“天堂之翼”有着缠绕不清的恩怨。不知为什么,谢婉仪想到苏珊就莫名的心里一沉。

“别担心我!去休息一下,明天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苏雨像是能看穿她的内心,柔情地说。

这一晚,苏雨独自一人在半山坡上的露天温泉中泡了半夜。直到午夜的寒风把无数的树叶和花瓣吹落在温泉中,苏雨才披着浴巾回到了旅馆的房间。

他睡得极不安稳,一双含泪的眼睛在隐隐的蓝色天空中凝视着他!但顷刻狂风卷来,蓝色的天空变得阴郁无比,那双眼睛骤然变得浸透了深深的寒意。

“苏珊!”苏雨猛地睁开眼睛。窗外的天空已经放亮。

这是东京极其普通而又热闹非凡的一天!因为快临近日本的除夕,也就是每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街上到处都悬挂起各式鲤鱼灯笼,各家商场也开始大肆地打折推销。人们纷纷涌进商场为家人朋友选购礼物。

坐在飞驰的汽车里,正在开车的苏雨却并没有心思欣赏繁华的街景。他们刚刚去机场送走了甘宝莹,正要赶去东京警视厅,与欧阳硕相熟的一位警官已经帮他们查到一些急需的资料。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欧阳硕凝视车窗外,神情有几分落寞。后排的谢婉仪侧过头来望望他,打趣道:“欧阳,怎么了?宝莹才刚刚走一会儿,你就体会到相思之苦了。”

“是啊!以前虽然交了那么多女朋友,分开也都不会特别想念,但这一次似乎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啊!”

苏雨瞥了一眼欧阳硕,耸耸肩:“好像每一次你热恋时,我都会听到你说这句话。”

“哪有?苏雨,你这家伙以后可别在小莹面前乱说什么,要是坏了我终身幸福,我就跟你拼了!”欧阳硕皱眉道。

谢婉仪被这两人的样子逗得抿嘴一笑,车厢里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冲淡了不少。

个头不高,结实干练的松下一郎警视长接待了他们。他一见面就和欧阳硕来了个热情的拥抱。

“哈哈,好久不见,小神童已经长大了!你爸爸欧阳教授身体还好吗?”

原来欧阳硕的父亲是香港著名的生物学家,早年留学日本时曾和松下是大学同窗。

“谢谢您,松下叔叔!我父亲很好,仍然在进行他心爱的科学研究。这几位是我的好朋友。”欧阳硕一一为松下一郎做了介绍。

介绍到苏雨,松下一郎惊喜地上上下下打量:“你就是那个苏雨!听说过,听说过!没想到你还这么年轻。前几天一位去上海公干的同事还跟我说起你刚在上海破获的紫丁香公寓谜案。干得很漂亮啊!我们盯着这个‘天堂之翼’组织有好几年了,可是,一直也接触不到他们的核心人物。这回你来了,一定要多多指教!”

“您太过奖了!”苏雨被他夸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话锋一转,直接谈起了案情。

“松下警官,我听欧阳说,您已经派人监视了凤凰珠宝公司、黑泽公寓以及奈良茶舍,还帮我们查到了黑泽浩二、山口井和奈良美子的背景?”

“是的是的,昨晚欧阳联络我以后,那几处我们都有警员日夜监视。黑泽、山口和奈良美子的资料我们都详细调查过了,的确有很多不可思议之处,请诸位到我们的会议室来看看吧。”

三人随着松下一郎来到小型会议室,一落座,松下就打开了幻灯放映机。屏幕上跳出了黑泽浩二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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