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婉生刚想要反驳“先生,我们很熟么?我凭什么要叫你光光?”,只见在这一刻,躺椅上江邵光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是江邵荣。
岳婉生原本想要就此头也不回地一走了之,却在脚步就要迈开的最后一刻瘫软下来,慢慢地寂静了下来,听着手机声筒里传来江邵荣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她便像是中了诅咒的木偶一般,手脚都无形中禁锢住了,一动也不动。
江邵荣的声音依旧清朗动听,干净的嗓音恍如泉流,只是似乎显得很匆忙,很紧急:“邵光啊,南非约翰内斯堡那边的石油矿下出了好几个工人的事故,我必须要立马飞过去处理……你在游泳馆盯紧,千万不要放过她……其实我一直还是怀疑你能找到她,会不会搞错了?……anyway,我要登机,先挂了。”
声音忽然断掉,手机话筒就此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江邵光略显失落地摊摊手,一脸无辜地望着岳婉生,他看不清楚岳婉生眉心纠缠着的表情究竟是失落还是庆幸。他喃喃道:“哎,本来以为我做了一回活雷锋,能让你们重逢的……”
岳婉生踌躇地坐在泳池边,目光里似乎有着无声无息的落寞,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笑自己,竟然还真的在心里对见到江邵荣有一丝期待……自己这是怎么了?当初执意要走的,不也是自己么?
沉浸在各种交错的情绪之中的岳婉生,根本没有心思放在身后的江邵光身上,他思索片刻,邪邪一笑,蹑手蹑脚地站起了身子,匆匆喊了一声:“啊,内裤不小心掉下来了!……”又虚张声势地补充道:“岳小姐,你千万别回头,我叫你回头你再转过来哦!”
岳婉生无力地点点头,连笑的精力都没有,只觉得自己浑身虚脱,头隐隐作痛。
于是江邵光一声不吭地从岳婉生随身的包包里偷走了一张她的工作行程表,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接下来整整一个月,岳婉生需要应酬的地点和时间,江邵荣暗暗佩服自己的鬼点子,然后飞速不露痕迹地将行程表塞进了自己的内裤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地拍拍岳婉生:“好了,今天先到这儿吧。我先走了。”
江邵光大步流星地换了衣服出了游泳馆,才拿着那张行程表在明媚的阳光下贱兮兮一笑:“哼哼,等哥哥从约翰内斯堡回来,让哥哥天天去蹲点找你,看你往哪儿逃!”
岳婉生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是江邵光这个家伙拿走的那张行程表,出卖了她自己。于是也就有了故事开场的那一幕。
岛城最富盛名的私人会所顶层的旋转餐厅之中,正在当天的客户那个大叔一杯一杯强灌着自己烈酒的时候,江邵荣跨过分离后的漫长时光,喊着她过去的名字“于蓓蓓”,电光火石地出现了。
他依旧是女人眼里最完美的男人,眉宇浓厚,双眼锋利狭长,褐色的双瞳深如寒潭,而且看似布满愤怒的双瞳里其实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心疼……
直到她用酒杯砸破了江邵荣的头,又被他带回了岷山上的豪宅,甚至直到第二天她独自静悄悄地离开了江家宅子,他始终没有开口告诉婉生,刚风尘仆仆地从约翰内斯堡赶回来的他,其实是为了早一刻见到她,特意熬夜飞回来的,时差还没倒回来,整个身体都是疲惫不堪的。
但是只要能见到岳婉生,他是不在乎别的。
这就是江邵荣,江邵荣永远改不掉,岳婉生就是他江河一生最最脆弱的死穴。
就像昨晚,江邵荣一改玩世不恭的口吻,静静站在她对面,有些难过地问:“婉生,伯父还尚在吗?”
岳婉生一听到关于自己父亲的事,又想到此刻父亲正在吴青森提供的住所里插着氧气管维持生命,而这一切都是江家造成的……
于是婉生又立马恢复了刀枪不入的冷漠模样,不显山不露水地答了一句:“江邵荣,我爸是还有幸活着,还是死在当年的事情里,都不劳烦你操心。”
江邵荣英俊的远山眉幽幽一簇,被这句话莫名地闷闷堵住,手无声无息地摩挲着浅浅的掌纹,抬起眼死死盯住婉生,嘴里懒懒地说:“哈哈,还在玩若有若无的文字游戏,没关系,蓓蓓,哦不,婉生,我有的是闲工夫,也有的是手段查到我想知道的事情。”
当时婉生以为江邵荣只是口气强硬得吓人,没有想到这家伙真的火力全开,为了逼着婉生回到自己身边,只用一天时间就妥妥地搞垮了婉生苦苦维持的单身生活
江邵荣不声不响地垂着脸出现在于福生病床前的时候,岳婉生刚好买了小米蛋花粥从外面回来,轻轻一推门,原本松弛却陡然变得紧张尴尬的目光正巧与江邵荣那副清冽寒冷的眼神直直地相撞。
一点点躲避的时间都没有。
他的脸虽然仍旧立体而轮廓分明,但气色显得很疲惫,似乎是刚从公司忙完一整夜赶来,声音却强撑着十二分的精神和魅力:“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岳婉生,我江邵荣有的是闲工夫,也有的是手段查到我想知道的事情。”
沉默了片刻,两个人都不远不近地僵持着,相视两无言。
江邵荣习惯性地挠挠头,深深地蹙着眉头,轻轻地逼近婉生,温热宽阔的手掌靠在婉生柔软的肩膀上,口气含着暧昧的呢喃:“伯父成这个样子,都怪江家,所以我现在必须负责起来这件事情。”
岳婉生仰视着这个自己深爱却又不断逃避的男人,淡淡地冷笑了两声,轻轻伸手推开了他:“负责?说的好像你就是永远的主宰,你可以掌控一切一样。江邵荣,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会赚钱供我爸爸的氧气费用,也会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江邵荣的目光里含着隐隐的星火,桀骜冷冽的唇掠过岳婉生的耳垂,燥热的气息一丝丝地熔化着婉生骨子里的坚决,他的嗓音沉甸甸地砸下来,砸得一字一顿,令婉生觉得自己心里死死压抑住的眼泪在一点点没出息地冒出来:“努力?怎么努力……你这么整天日夜颠倒的做兼职,三餐都没有办法好好吃,早晚会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岳婉生,我的耐心很有限,快收拾东西,我叫天阔安排好了保姆车在楼下等着呢,伯父的床可以直接推进去。”
岳婉生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逼迫自己撑住,不准哭,不准软化,她装作很无奈的样子对着他高傲而霸道的下巴扯扯嘴角,索性转过脸不再与江邵荣产生任何目光的交流。
岳婉生的声音,带着一股酸楚的倔强:“江邵荣,我知道你有钱,有手段,可是说到底你是管不到我自己的生活的,我和我爸爸住的地方是我的老板提供的,这你也要管?……江邵荣,是因为你生下来就是富少的原因么,你哪来的自信,我会听你的?”
江邵荣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种很多年前,少年时代的他才会常常露出的狡黠神色,他飞快地在她额头掠过一个清淡却足够笃定的浅吻,气定神闲地驳斥道:“岳婉生,看来你真是够笨的了,我的自信不是因为我是什么富少,我的自信,全因为你爱我。我看的出来,你虽然想隐藏,但你实在不是个演技派。”
岳婉生木愣愣地呆住,站在原地伸手抚摸过自己额头上,刚才被他的嘴唇温柔地触碰过的地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江邵荣无声无息地伸手,从口袋里幽幽地掏出一张白色的纸条,然后懒洋洋地挑了挑眉头,口气听上去邪恶得意到了极点:“那如果……我能拿出这个呢?你恐怕是非走不可了吧?”
岳婉生听着他平静悠然地出奇的口吻,忍不住稍稍回眸瞄了一眼,竟然是一张白纸黑字写着对她正式解聘的证明材料!
岳婉生攥紧了拳头,张张嘴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只是又恨又疑惑,吴青森这家伙虽然一向精明聪慧,但是也不至于随随便便的解雇自己……
于是她鼓起勇气瞪大了双眼,走近江邵荣,一双清澈的目光逼视着他英俊而完美的脸,隐隐约约地闻着颈脖和锁骨间熟悉的古龙水清冽寒冷的男性味道,一瞬间竟然产生了初次遇见时的那种晕眩,但还是努力冷着脸大声质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不择手段的勾当,威胁我老板炒了我的?”
江邵荣仰起脸缓缓地笑着,隐晦而悠然的笑容像夜色一样深不可测,一边点燃了手里的雪茄,一边清楚地回应道:“我早就告诉你了,我不想让你离开,你就算走得再坚决,再遥远,都是没有用的。不过……我可没那个本事让你的老板这么听话地开除你这个业绩这么好的员工,不过……我猜,有个人绝对有这个本事……”
江邵荣的话音尚未落下,门就被轻轻推开。
未见人影就先听到了那个傲娇而桀骜的声音远远响起:“哎呦,有这个本事的人当然毫无悬念就是我了。婉生,听话,这倒霉工作丢了也罢,我们都看得出来,你根本就是离不开我哥哥的,当然,我哥哥也是死活离不开你的,你们两个整天别扭个毛啊?……人生苦短啦,不和自己所爱的人好好珍惜时间是要受报应的哦……”
身穿一件纪梵希乳白色毛衣的江邵光卡着巨大的纯黑色蛤蟆镜,像一个刚从巴黎看秀归来的希腊血统男模般,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而一向光彩刺眼,活色生香的他还不是导致岳婉生目瞪口呆的原因所在,真正令人呼吸喘不过来气的场面是……
淡定地搭着江邵光的肩膀,时而静静带着一丝宠溺和纵容的眼神望着这个英俊妖孽的男人,就是自己的老板,吴青森。
吴青森略显抱歉地垂下脸,扶了扶眼镜,犀利而干净的眼睛似乎在微笑着:“婉生,抱歉啊,小小地背叛了你一下……不过我是被光光逼的,他吓唬我不成全真爱是罪孽,我想了想,也对哈,你和江少不在一起也绝对可惜了……”
岳婉生顿时觉得五雷轰顶,结结巴巴地重复问道:“老板你居然叫他光光?究竟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吴青森有些囧住了,只淡淡笑笑却愣愣不知如何说,好在江邵光适时地抢着说道:“还不是为了找你,我查到你可能在青森的公司,于是我就执着地整天明察暗访,死缠烂打,软硬兼施,这不,在帮你找回真爱的同时又不小心收获了一个大惊喜。”
岳婉生白了江邵光一眼,淡淡地低声戏谑道:“你不是一直最爱江邵荣了么?”
吴青森作出一副受了巨大委屈的模样,琥珀般纯粹的双眼被浓黑的睫毛覆盖出一小片阴影,眨巴眨巴地盯着江邵荣,撇撇嘴:“哥哥又不喜欢我,那我总不能把他这么一个极品好男人给活活掰弯了呀。好在现在我每时每刻都发现,遇见吴先生才是我今年碰到的最好的事情。”
吴青森默默点点头,虽然有点尴尬,但还是不躲不闪地看着江邵光像个小孩子一样眉飞色舞的模样,一声不吭地微微笑了一下,眼角满溢着温柔和容纳的姿态。
这时,江邵荣,江邵光和吴青森三个男人的目光都默契地齐刷刷聚集到了岳婉生身上,只见岳婉生静静地低着头,垂下的目光让人看不透彻。
她旁若无人地默默思索了一会儿,手指反反复复地蜷曲又伸直,最后死死咬住单薄的下嘴唇,一字一顿地宣布道,满目都充斥着笃定愤怒的神色:“好啊,江邵荣,既然你这么执迷不悟,那我认了,算我倒霉,算我惹到恶鬼了,我会想办法带着爸爸从这里搬出去。但你也休想我会跟着你回去,我还有一份在夜校教小孩子画画基础的工作,这点威胁,饿不死也吓不倒我的。”
江邵荣再一次展现出脸上波澜不惊的神色,手指弹了弹雪茄星星点点的烟灰,眯着俊朗邪气的双眸,慢慢地重复:“哦?那个夜校的工作啊……”
岳婉生静静地瞪着江邵荣,很快满口嘲讽地反问道:“怎么,我就不相信,难道神通广大的江少爷也让夜校绘画训练营的上司炒掉了我?”
江邵荣不急不慌地将烟蒂丢在玻璃盏里,然后才温柔地抬起眼,潮湿深邃的眼神完完整整地落在她单薄的身子上,含着残余烟味的口气云淡风轻,莫名地深深触怒了岳婉生敏感的神经:“炒了你那倒是没有,我江邵荣不会那么混蛋的。我就是买下了那个绘画训练营,然后将训练场地搬到了岷山大宅子的顶层天台上去了,那儿一直空闲着又宽敞,阳光又好,我还规定了,你以后的工作时间是下午,不准那么熬夜卖命。这下你总可以住下了吧,这是我作为老板给员工提供的福利。”
江邵荣敏锐地俯身凑近岳婉生气得微微发抖的脸,微妙地停顿了三秒钟,又继续幽幽地说道:“你之前不是也接受了吴青森给你的住所么?同样是你老板,就不准我这样么?”
眼看着房间里的气氛不可逆转地走向了敏感和尖锐的方向,江邵光很有眼色地拉着他的小恋人吴青森退出了房间,给江邵荣和婉生一个完全安静的空间。
岳婉生是生平头一次遇见这样一个费尽心思只为控制住自己,挽留住自己的男人,一瞬间只觉得闷的呼吸都很困难,寂寂地沉默了很久,才忽然洪水爆发一般地站起身,近在咫尺地直视着江邵荣高高的鼻梁和那副刀锋般的眉宇,一把伸手将他推开,绝望而歇斯底里地嘶吼道:“江邵荣你为什么要这么与我针锋相对……有些人,虽然相爱,但天生就是死也没有办法在一起的……你他-妈-的为什么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呢!……”
江邵荣丝毫不甘示弱,陡然间也笔直地站了起来,他比岳婉生整整高了一个多头,直接遮住了婉生面前的光线,将她瘦瘦的身体埋在了由他自己肩膀和手臂的宽度和厚度形成的一片冷冷的灰色阴影之中,大声不掩饰地一口气统统痛快地驳斥道:“是啊……我他-妈-的就是死也不懂你这个道理!我他-妈-的就是爱你……停不下来地爱你……就是见不得你走掉……”
他一口气说完,就伸手暴戾而快速地扯了扯束缚住自己脖颈处的黑色领带,一把将领带重重地扔在了沙发上,然后突然匆匆往前搂紧了岳婉生,等待了九个月,虽然投怀送抱的很多,但固执的他没有再碰过任何一个女人,终于再一次触摸到这个他挚爱的柔软身体。
江邵荣略显粗粝和温暖的手指一点点地在她背上游移着,他灼热燃烧的嘴唇混着他好多天没有打理的胡茬细细微微的刺痛感在她细嫩的耳后轰轰烈烈地碾过去,湿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表层上,弄得她只觉得心跳无声无息中漏掉了一拍子。
而她渐渐不知所措地感受到,江邵荣紧贴着她身体的西装裤子里面有一个无比坚硬灼热的小帐篷渐渐情不自禁地撑了起来,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低头掠过他腰带下面显得很明显的突起,残着眼泪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它,一时间两个人都安静到了极点。
江邵荣原本冷峻的脸上微微浮现出了一丝尴尬,甚至是罕见的害羞:“大概是太久没那个了……”
岳婉生听着他低低的嗓音含着若有若无的粗重喘息,这次是彻底脸绯红到了极致,像是一片片绚烂旖旎的火烧云从白皙的皮肤里游过,不知何处来的醋意莫名其妙地促使着她不冷不热地退后了不半步,静静看着他袖口露出的一小截健壮手臂和衬衫内呼之欲出不断蓬勃扩张的胸肌,细声顶了一句:“哈哈,这真是个笑话。你江少还缺个滚床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