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最难防的东西共有两物,一者是口中利箭,一者便是笑里藏刀。
霍家在这雁子关屹立了数百年,何曾受过这种气,更何况此事还牵涉到了牛头山的鬼。虽然霍家是以酒发家,但经过长久的发展也培养出了一批修行能人。
因此霍年即刻调集了府中内卿,务求将那猖獗的少年拿下,再亲自押去牛头山赔罪。
待众人来到门口时,却发现本该在门外的少年此时已经在院子里了,而身边还跟了一个瘦弱的老头。
天玄自顾自地看了看,然后道:“嗯,这门终究还是太窄了,而且门槛还那么高,这出行多不方便啊,你说对吧,老牛。”
一旁老牛忙道:“主人说得是,俺这就把这大门砸了,把门槛卸了。”
两人的话语传到了正赶来的霍年耳中,霍年闻声便冲入院中,除了老曹和刘奉卿,身后还站着五个中年人,显然修为都不低。
派出如此阵仗,是因为霍年听说了少年身边还有一名四品境的女子,可如今一看,却不见有女子身影,倒是多了一个老头。
霍年往院中一站,摆出家主的气势道:“你就是那男扮女装的少年?”
天玄没理会霍年,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老牛啊,先等等。我觉得光把门拆了似乎还是太窄了,不如把两边的房子也拆上一两间,这样空间大一点,视野也才更开阔啊。”
老牛想了想又道:“那俺把这左右各拆一间如何?”
“这样还行,只是如果把门扩宽了,这院子就显得有些小了。”天玄说了,稍稍看向此时站在院中的霍年一行人,嘴角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霍年早就怒气冲冲了,当下再被如此一激,双眼仿佛能冒出火来。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手一挥,那五个中年人便一跃向前,成犄角之势将天玄和老牛围住。
天玄此时扫了众人一眼,慢悠悠道:“奇怪了,我正在考虑此地的布局,怎么突然飞来了几只蚊子啊。”
五个中年人都是修行中人,整体实力不熟,虽说一时没看出那老头的底细,但少年那红色的魂光却瞒不过他们。
红色的魂,便代表着没法修行。五人气一沉,稍稍戒备着那老头,道:“都不懂修行就来霍家放肆,小子你哪来的胆!”
天玄笑了笑,依旧没有理会。
其中一人气不过,立即释放出自己黄色的魂力,同时握住腰侧的剑,将魂力引至剑上,一剑刺向天玄。
黄色魂力,便代表着三品境的实力,虽然不够高,在普通人眼中也已是一方大能。霍年不动声色地看着,想看看这少年究竟有什么依仗。
黄色魂力聚于剑上,剑锋就会比之一般兵器锋利数千倍,寻常人若被刺中,别说是挡,就是全尸也不会留下。
可下一秒,那三品的修士便定在了原地,根本就没有继续向前。身旁几人惊骇中,却见老牛气息缓缓一吐,只听‘锵’的一声,那剑就脱手落到了地上。
再观那内卿修士,却是口鼻中冒出鲜血,然后倒在了地上。一名修士慌忙将同伴带到一旁,发觉只是晕了过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猜测那老头或许是一名二品的高手,这才能将三品的同伴击晕。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老牛的实力可以轻松虐杀这名三品人族修士,只是天玄早有交待,所以他才留手了。至于那“鬼海禁律”,他并不放在心上。更何况,他身边的主人代表的便是阎王,“鬼海禁律”又算得了什么。
见得此景,霍年的心稍稍一沉。对面是一个超三品的高手,难怪那小子如此有恃无恐,但霍府也不是没有点实力,怎能任得他在这撒野。
霍年轻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个自己没什么实力,就只知道靠别人的孬种,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天玄此时却是突然道:“谁说的,老牛,待会儿你别出手,我就不信霍家能把我怎么着!”
“很好,有点骨气,那就休怪霍家不客气了。”霍年本只是想打击对方的气焰,却不料这少年有些硬气,一句话就被挑拨了,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阴冷道:“既然你一心寻死,那我也送佛送到西,死前说出你的名字,我也给你个体面。”
天玄也执拗道:“听好了,本公子叫竹天玄!”
“竹天玄。”霍年默念了一遍,却觉得这名字在哪听过,随即脸上一惊,忙道:“你是那素玉扬的儿子!”
“正是,不过家父如今叫竹高扬,不姓素。”天玄说着,向前走了一步。“来吧,让本公子早死早超生。”
得知了对方的身份,此时却换作是霍年有些为难了。虽说素玉扬父子与素家的关系并不好,但如果自己对这少年动手,仍会引起素家的不快,毕竟血缘上依旧是当今素家家主的孙子。就算素家不理会这事,霍年也将要面对素玉扬的怒火。素玉扬年轻时便已是修为惊人,如今能不招惹自然还是别招惹的好。
想了想这些,霍年也不得不转变了态度,压下怒火道:“原来是世家子。不管怎么说素家和霍家在这雁子关都是有些门面的,这事不过是一场误会。霍家也不是小气的人,天玄小弟手下留情,霍家也不为难你,如何啊?”
霍年的架子降得极低,可见他对素家的重视。但天玄却不领情,依旧站在那叫嚣道:“我跟素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们尽管来吧,本公子才不怕你们。”
见众人没有动静,天玄又道:“既然你们不来,那本公子这就让老牛把这门给拆了!老牛,给我……”
“放肆!”霍年一声怒吼,打断了天玄的话。平日里他可不是这般好说话的人,若不是顾虑到对方的身份,他又怎忍得下这口气。“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不然休怪霍家不客气!”
天玄不以为然道:“这可是你第二次说这话了,本公子也没见霍家有多大本事嘛。总之今天,霍家这大门本公子拆定了!”
霍年此时已是气极怒极,当下眼一冷心一横,发出了指示。“杀。”
“这才对嘛,老牛,你别出手,这可是我刚才说过的。”
“找死!”此时天玄身边的四名内卿修士早就按耐不住了,祭出魂力杀向天玄。魂力一橙两黄一绿的四人,此刻同攻天玄。而天玄的魂力却是最寻常的红色。如此阵仗,传出去必然没人会信。
却在这时,一道旋风盘旋而过,竟是将四名修士的魂力荡开,攻势顿时一溃。霍年和众修士都看向老头,却发觉那老头根本就没动,也没发出过任何魂力。
旋风力道逐渐消弭,却见一名身着粉色薄纱,手上拿着两把大花扇的小姑娘立在了院中。
小姑娘将画扇朝着身后一背,然后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真是丢人。”
霍年想不到此时怎会又来了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便道:“姑娘,如果你只是想打抱不平,这霍家可不是玩耍的地儿。”一句话,杀机已露。
小姑娘淡淡道:“你们爱怎么玩我不管,但是本小姐今天要让你们玩都玩不成!”
说着两把花扇再舞,一股柔风便在院中缓缓流动,说不出的诡异。可更诡异的人,面前这小姑娘根本就没有催动魂力。
那四名修士也来不及思考其中关窍,再度祭起各自的魂力,不过不是攻向天玄,而是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稍稍低头,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随即身一旋,花扇随画出一只只蝴蝶翩飞在空中,之后又是旋风一道,消失在了原地。再看向院中的四名修士,竟是已经不见了人头。
霍年大惊失色,慌忙向四处张望,却已经不见了那小姑娘的身影。许久之后心神才缓缓平静下来,说不出的庆幸。
这时天玄却道:“真是可惜了这四个人了,不过此事也该停下了吧。”
霍年捏了捏手心的汗,稍稍笃定了一些,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闻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父亲。”
霍年一分神,疑惑地回头看向自己的二儿子霍连,却猛然发现霍连手中有一剑,此刻已是刺在自己身上。霍连忽尔惊愕道:“你……”
天玄此时缓缓睁开眼,“停下吧,停下的是你的性命。”
霍年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般情形下死在自己的儿子手中。但他却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他会死在自己的儿子手中。
那是在霍连幼年时,一名来到霍府的道士对霍年亲口所说的讖言,原因乃是两人的名字太过相似,加上彼此出生的时辰互克,要么自己会害死这个儿子,要么自己会被这个儿子害死。一开始霍年怒而将道士赶出霍府,不去理会这所谓的讖言,可越是不理会,梦中却是时常梦到儿子来向自己索命。虽有思及为儿子改名,但一直没想到替代的名字,加上自己这名儿子聪敏好学,温文尔雅,毫无半点乖戾之气,渐渐地也便心安,那梦境便也消失了。只是想不到,讖言却如魔咒一般在这毫无预料的时刻出现,怎能不让他吃惊。
“老爷!”老曹大唤了一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敢置信,脑中仿佛炸开了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霍年惊异,而同样惊异的表情,也出现在此时手中握着剑的霍连身上。霍连的目光逐渐恢复了神采,似乎对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待他低头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时,他突然惊愕一声,手一抖松开了紧握的剑,然后茫然地看向面前的人,不敢置信道:“父亲?”
看着自己的儿子那怀疑的语气,以及恍惚的神情,霍年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些许安慰。但他也知道,这一剑刺的位置很准,可以说是一剑致命,自己撑不了多久。
霍年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眼中并没有怨怼之意,然后转过头看向天玄。此时的他可以确定,儿子的突然异常跟这个少年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