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岛上的一个普通女人,她口中所说的“爱丽斯”就是十八年前的那个东方女人。就在她成为首领的女人后,首领便为她起了一个名字——爱丽斯,这个名字她一用就是十八年。而且,早在十年后,她便解了看守令,成为和其他岛上女人一样的秘岛人,拥有着平等的权利,但这些对她来说似乎根本不重要,这个女人一直平静地生活着,把凡达的生活打理得细致妥当,就像东方的那些贤妻良母一样,从不提离开秘岛一步。
海盗的子孙并没有选择职业的权利,而且,对于每一个秘岛的子孙来说,海盗是一个自由且自豪的职业。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海面上的战争他们从小耳濡目染,年龄稍大一些就会受到专业的体能训练,再大一些时就会有机会出海征战,与他们的父亲一样,拿着弯刀与手枪,对着那些过往的商船咆哮,杀人夺物,为岛上的亲人们博取更多的财富。
对于大多数秘岛的子孙来说,他们更渴望早些随着首领去战斗,当手中拿着武器,想象着一刀砍向那些反抗的、挣扎的人们时,他们便会顿时觉得兴奋起来。当然,也有一些因为初次见到血腥而心惊胆战之人,这些人多会受到同伴的讥笑,同时也会受到首领的教导,在经历了第二次、第三次之后,人命也就如蝼蚁一般了。
爱丽斯听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回来了,激动得不知所以,起身便跑开了。这是儿子第一次出战,因为他是首领的儿子,所以从小凡达就对他管教有加,十分严苛,儿子布鲁丝也是所有年轻人当中最为英勇的一个。
看到自己的妻子一路小跑着奔过来,凡达不禁笑了,每次这个女人都是这么紧张自己,一听到自己回来便会这样慌张地跑来,然后便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处理那些战利品,直到忙完后再随着自己一同回家。这是多年以来形成的默契,虽然她不说话,但凡达知道,她每次第一时间跑过来就是为了先确定自己的丈夫是平安的,然后便在一旁默默地等待着丈夫。虽然这个东方女人平日里没有过多的关怀,但有这一分默默的关怀就已经足够了。
而这次显然不同,她首先奔过来,看到父子两人都平安归来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在儿子身上打量起来,是在确定儿子是否真的毫发无损。
“亲爱的母亲,我很好。真的很遗憾您没有看到这场战斗,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英勇,您知道吗?那些人似乎都有备而来,他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手里有武器,有些拼命挣扎,有些想要逃窜结果掉入海中也只有喂鱼,但凡与我交手的,我绝不会给他活的机会,一共二十个人,我就解决掉了五个。哈哈……”
儿子兴奋地讲述着自己的英勇神武,而女人只是看着儿子满身的血溅斑点,安详地笑了笑。
果然,如往常一样,她静静地看着丈夫和儿子整理后事,然后一家人一起回家。回到家中之后,女人通常会做一大桌丰盛的晚餐来招待两父子。
餐桌上,凡达与儿子仍然在讨论着白天时的战斗,凡达作为父亲在教导儿子如何更加勇猛无敌,而儿子则兴奋之余更加期待下一次战斗的来临,他要做得更加漂亮!
女人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这么多年了,她早已经习惯了。她身上的一些饰物,其中有一部分就是从那些死人身上取下来的,她所吃的食物也是从那些死人的船上抢来的,她对于这些生生死死早已经麻木了。
“爱丽斯,你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哈哈……”
这个东方女人听着丈夫的夸奖,微微地轻抿着嘴角一笑,那幅曼妙幽雅的画面是凡达一辈子都看不厌的。
“呵呵,如果我能娶到像妈妈这样的天仙美人就好了。”儿子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颇有感慨地说道。
“丽莎也是个漂亮的女人啊,就是人野蛮了点。日后也必然会是你的好帮手。哈哈……”凡达口中的丽莎就是儿子即将迎娶的新娘,丽莎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既有着女人的细腻,同时又有着男人的勇猛与身手。
终于,到了那令人振奋的一刻了,首领与天仙美人爱丽斯最为宝贵的儿子要结婚了,这将会是有始以来最为盛大一的场婚礼。为此,年世已高的凡达还特意拿出了酒窖里珍藏了许久的上好美酒来宴请全岛。
二位新人行礼之时,凡达特意交代他们像东方人一样行三大礼,拜谢自己的父母,爱丽斯高兴得泪眼汪汪的。
礼毕,由凡达与夫人爱丽斯共同敬全岛人,大家一同畅饮。爱丽斯端起酒杯,深情地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又欣慰地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然后环视了在场的所有人,带着莞尔的一笑,对着大家行了鞠躬礼。她的一笑间,倾醉了多少人,她的一个礼充盈了多少人,全岛人接受了这个偌大的礼,接受了她的感激……
直到深夜,大家都酩酊大醉,各自回家休息去了,只留下凡达这个幸福的家。客厅里,儿子已经躺在沙发上烂醉不已了,爱丽斯握着丽莎的手,百感交集地看着她,似乎在用眼神述说着自己的情愫,丽莎无法从那些眼神中读出什么,但她知道,那可能就是一个母亲对于儿子、儿媳的那种爱的眼神。
过了一会儿,凡达又拿来了一瓶酒,两个酒杯,兴冲冲地跑到客厅,嘴里嚷着要和美丽的妻子再浪漫地喝几杯。
“这两个小家伙,怎么都睡在沙发上。这可是新婚之夜啊……来,帮一把手,我们把他们抬到卧室……啊……”凡达一边说着,一边便伸手去拉自己的妻子,可是却一个趔趄倒在了椅子上。
“哈哈……看我,也真是……”凡达看着自己的妻子,仍伸出手,希望她可以像往常一样来搀扶着自己起来,给自己一个温暖的微笑,顿时温暖整个心田。可是——没有,眼前的景象变了,不再是那幅美丽的画面了。
昔日里温柔贤惠的妻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用冷漠的眼光看着自己,那种眼神足以将自己的心杀死,凡达从来不知道:这样一个女人的眼中还可以发射出如此冷酷如刀的目光,让人的心为之一颤。
就在此时,凡达只觉得腹中一阵隐隐作痛,面前的妻子也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跟前。凡达看着这个与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妻子此时却变得很陌生,他想要站起来去抓住这个女人的肩膀,问她是不是中了邪,然而,他却一动也动不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接下来的事情让凡达大吃一惊,那——那个哑了十八年的爱丽斯竟然开口说话了!
“不要挣扎了,没用的。明天太阳升起之前,这里就会成为一个死人岛,让你们死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真是便宜了你们!”女人的面目有些狰狞。凡达的心中只有无比的惊讶,他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一起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脑海就像翻画册一样,把这个女人来岛到现在的情景翻了一遍,是啊,这个女人本就是一个谜,今天,也许就是谜底要揭开的时候了!
东方女人继续说道:
“你不是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从哪儿来,为什么会在那条船上吗?好,我现在就通通告诉你,我叫流云,我来自东方的中国,至于我为什么会在那条船上……那是因为……因为我太任性了,因为在西方国家留过学,所以就逼着自己的新婚丈夫也要按着西式的婚俗去度蜜月……他一心只爱自己的国家,对于媚外行为很不高兴,但因为受不住的我死缠烂磨,最终他为了我而妥协了……我们随着商船来到国外,玩了近一个月后,才随着这条船打算回国好好过日子……在回来时,我们两手牵在一起,他答应我要照顾我一辈子,我答应要爱他一生一世,未来在我的心中变得十分明朗,十分美好……可是……可是没想到……你们,你们这些恶魔把这一切都打破了……你们杀了我最爱的人,我刚新婚一个月的丈夫,你腰上所佩戴的这块美玉就是我送给他的新婚礼物……它时刻都在提醒着我所肩负的血海深仇……”
女人哽咽着述说着,任凭凡达那样痛苦地在地上抽搐着。
“当你们发现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只想着一死,要么与我的爱人一样死在同一把刀下,要么我同他一起沉入同一片大海。然而,当你没有杀我把我带回来后,我改变了主意——我要活着!我要更好地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我才能报仇,才能让你们血债血还。”
“一直以来,我没有机会,直到后来,你们解了我的禁,我终于有机会了。至于如何将你们一同歼灭,我早就想好了,从小我就陪我父亲采草药,学处方,幸而得了此一技,我才能在这美丽的秘岛上找到我所需要的毒草。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东方女人与西方国家的习俗不一样,喜欢晒干食,干肉,干野菜,干辣椒,但其实,你们腹中的毒药每天就在你们的面前挂着,你们曾把它当做一个美丽的风景,可是现在却成了终结你们的毒物。”
凡达瞪大了眼睛,听着这个女人的讲述,想起了这么多年来,她的温柔,她的体贴,难道这背后一直就隐藏着恨与阴谋?他使尽全身力气,用力地摇了摇头,但在他人看来,那个动作微乎其微。
女人全然不顾凡达的反应,仍哽咽地说道:
“可是,我为了我心爱的儿子犹豫了……直到那天,他同你这个恶魔一同去抢劫杀人,我才恍然大悟,我不能再这样纵容下去了,早晚有一天,他会变得与你一样,双手沾满血腥,到了天堂或地狱也无法救赎了……”
当说到儿子时,女人的语气中有了些慈爱。女人走到了自己的儿子身边,尽管儿子已经在睡梦中,但她相信儿子会听到自己的话的。
“亲爱的儿子,对不起,你本是无辜的,我曾痛恨你的存在,只因你是我与仇人所诞下的孽种,可是当看到你平安生下来之后,我的心动摇了,你是那么的惹人怜爱。我本不想害你……因此,我也有所顾忌,迟迟没有下手,可是……可是你的手上也沾染了血腥。从小,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步步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而我却无能为力……现在,你已经尝到了血的味道,你与这里所有人一样,嗜血如命,我不能再放你出去害人了……就让娘亲手结束这一切吧!而我,也会随你们而去……陪你们共赴黄泉,为你,也为我自己赎罪……”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像以往一样暖暖地照耀着秘岛,但那些勤劳的女人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起床劳作,那些勇猛的男人们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起床练刀、教育自己的孩子……
整个秘岛中,十分安静,直到日上三竿,忽然一声孩童的哭闹打破了这份宁静,但与那死一般的寂静相比,却显得微不足道,很快就被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