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在离开这个城市之前，带我一起去看了他的姐姐。蔓北。一个小有名气的女油画家，因为不适应北方的气候，飘荡了几年之后，回到了这个城市。
我没有想到的是，她是子笛的同班同学兼初恋女友。
我们把那个厂房转租给了蔓北，我们已经用不到它了，我们把乐器都卖了，只给蔓北留了一个吉他。
小顺走了之后，我常一个人来这里喝茶，我的东西都还放在这里，包括我的那个金鱼缸，和那条沉默的金鱼。我已经习惯了这个空间，在这里，我可以获得难得的安静。
蔓北的性格和子笛很像，她任由我一个人在那里坐着，有时候甚至连招呼也不打。我有这里的钥匙，而蔓北也经常一大段时间不在这里，有的时候是出外写生。有的时候，她并不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画画不会是一个人生活的全部，她这么和我说。
蔓北大概30岁左右，但是她看起来却比30岁要显得更为苍老。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并不是一种赞美。但是她的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自成的美，细小的皱纹里隐藏着迷人的气质。沉思的时候，凝聚在那里，是让人会不由自主地跟着沉默的力量，远远欣赏，不可靠近。微笑的时候，又疏散开来，把女性天生的柔媚和温良糅合成一种亲蔼的平淡，让人觉得时光安好，她就在身边，静静诉说和倾听。
我不知不觉中被她所吸引，她和我平日里观察到的那些女孩子不同，仿佛所有的过往都在她身上沉淀，变成她灵魂的一部分，不刻意隐藏，也不用亲口诉说，那是她独有的气息。
她很消瘦，锁骨明显，胸部比较平，常常只套一件宽大的T恤，不穿内衣。她的尾骨处有文身，但是看不出那是什么图案，紫色，很性感。她短头发，因为颧骨高的缘故，眼睛显得很大，时常闪烁着不同的光芒，鼻子笔挺，嘴唇丰满，尖下巴。
她看上去总是很精神。只有在抽烟的时候，会觉得有点低沉。对了，她抽的是大麻，她自己在画室里种了大麻。那味道很香，她跟我说：“小顺说你是个乖孩子，就不引诱你了。”
她画画的时候穿一双黑色布鞋，牛仔裤，宽大的T恤，外面系着一条很长的白布工作裙，其实那已经看不出多少白色了，色彩斑斓，像她画面上的色彩。我从来不喜欢用一个流派一种风格来形容一个画家，对于她，也是。
我只是觉得她的色彩很好，她画画的状态很好，总是充满激情，这是必须的。我早就失去了我的激情，所以，我不会画画了。
她经常通宵地画画，眼睛充血，甚至肿胀。她有时候会停下来对我笑一下。
但是更多的时候，她都是画到疲惫不堪，脱掉工作装，倒在画室的床上就睡着了。她轻声地打着呼噜，她总是卷曲着身子，自己抱着自己，她缺乏安全感，她一定很孤单。
她也会和我一起喝茶，和我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喜欢一边弹着吉他一边轻轻地弹着吉他。
有一次她突然对我说：“你知道吗，你有一些地方和子笛很像。”
“像吗？哪里？”
她并不回答，她说话总是像在自言自语，很跳跃。“听说你和子笛的关系很好？”
“嗯，认识几年了，印象一直都不错。”
“你了解他不？”
“算不上了解，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谈论各自的生活。”
“是他的性格。你见过他的妻子吧？”
“嗯，很好的一个人，贤妻良母。”
“是他需要的。”
“为什么说需要。”我突然想起沙子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开始想念沙子。我想，沙子和蔓北在某些地方也很像。她们都是属于倔强决绝的女子，常常冷漠地把一切都拒绝，永远只是一个人冷眼旁观这个世界。
“你以为他会爱她吗？”
“他对她很好。”
“也只是好而已。”蔓北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让我想起灵魂乐女歌手们的歌声。“不过那也就够了。”
是小顺和我说子笛跟蔓北是初恋情人，但是他并没有和我说起过他们的过去。子笛也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过蔓北的事，而我后来也没有和他说起蔓北。我觉得，他们之间，存在的不仅仅是爱情吧。
二十
1
艰难行走与难于摆脱的负担使你显得有些狼狈。
你现在可以做小小的休息，安慰一下自己的内心。
这里有无数色彩鲜艳的果实，只是你要小心品尝。
看地上那些正在腐烂的小果。最终它们都要披上一种颜色的寿衣。
2
你看到那只小刺猬了吗，它背上的那个果子正在腐烂，但是它无法摆脱。
很多时候，你抛弃不了背负的东西，只有时间能让一切摆脱你。
小刺猬它微卷着身体，看着你。它多么柔软啊，这让它的眼神是如此的不安迷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