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金天马这些日子很得意:
谭醒报告:客房已经全部入住。
业务部报告:前期租赁的那些小店铺,已全部转让。配属糖酒会的飞翔比赛,赞助资金也已到位,只等开赛了。
沙丁也很得意,除了广告门,他跟何其道策划的鲁圣酒厂品酒会也在紧锣密鼓进行中。他很看重这次品酒会,因为在直接效益之外,还可以显示自己的实力,扩大公司的市场占有力。所以,他希望亚斯全力以赴,把品酒会办出水平来,那么水平的体现主要在哪里呢?他认为主要是记者和经销商的数量,以及领导的规格。前两条,他跟何其道都能发挥作用,但后一条,就全靠亚斯了。
她打给张主任的电话,充满着喜气:“张主任,明天,又能瞻仰您的尊容了,糖酒会不是开幕吗?”
张主任哈哈笑了起来:“你呀,你!说吧,什么事儿?”
“本地一家小酒厂,生产桂花香型的白酒。我是他们的产品代言人。我们要召开一个品酒会,想劳您大驾啊。”
“明天糖酒会开幕,事情确实很多啊……”
他迟疑了许久,才说道:“怎么安排呢?呃,现在是早八点,这样吧,晚上八点,你到中英大厦6602房间找我,我在那里办公。”
亚斯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咒骂:“这个老色鬼!”
亚斯准时按响了6602房间的门铃。
一进来,看着张主任早已换上了睡衣,坐在写字台前。她却故意拖延着时间,点上了一支烟。
老男人不好太掉价,也只好陪着点上了一支烟。
她又从壁柜里取出一瓶“马爹利”,既像是调情,又像是调侃:“良宵美酒,才子佳人。应该缺一不可吧?”
他无奈地只是点头。
端起美酒,小美女故意悠着说道:“我们认识多久了呀?”
他“吱吱”地咂着烟,随便应付道:“忘了。”
“是一年十三个月呢?还是两年一个月?”
一个政务缠身的老男人,想的是速战速决,实在忍受不了她这种小资情调,但他毕竟是猎艳老手,应对这种小伎俩,他得心应手。等她将酒杯递给她时,他借着碰杯的时机,故意一歪手,一片红酒洒到了她的裙子上,她赶紧掀起裙子,趁机,他一下子撸下了她的内裤,她也只好屈从地扑到了他怀里,并撒娇地说:“我可怎么回去呀?”
他抚摸着她诱人的大腿根儿,说道:“没事,一会通知服务生,一个小时内,让你的裙子焕然一新。”
“真的吗?”她明知故问。
他知道她明知故问,反问道:“你不信?”
她也逢场作戏,摇了摇头。
“那我就再叫你信一次。”他的话意已经转移到了情爱上。
“我永远不信,你永远不行。馋猫,没肚量。”
“是吗?”说着,他按死了总开关。
济南国际会展中心,彩旗猎猎,锣鼓喧天。彩门之上,一行“全国秋季糖酒会”的金色大字格外引人注目。
主席台上,各路领导,一字排列。至此,商人们、记者们、广告商们甚至政府官员们期待已久的全国糖酒会终于开幕了!
然而,这一舆论公推的“天下第一会”,却有许多超出人们想像的奇妙之处。尽管它的会期规定是三天,可往往在开幕式举行的同时,等于闭幕式已经来临,一场热闹剧刚刚开演,就蹿到了高潮,刚进入高潮,就嘎然而止,敲鼓进军后,也即鸣锣收兵了。即使这样,商家为什么还对它热情不减呢?这就与糖酒的特殊敏感性有关了。如果你不在糖酒会上露脸,你就获得不了市场的风光,而失去市场风光的产品,预示着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的黯然退却,无力争先;另外,每届糖酒会,都要进行名目繁多的评选,即使这种评选消费者已经麻木,作为商家你拿不到奖牌消费者对你会更加麻木。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生产厂家不惜重金参加会议,是为了会议期间自发的营销活动,尤其是跟经销商的感情联络……
作为白酒的新秀--湘东酒厂,更是不敢在这方面掉以轻心。
湘东酒厂与经销商面对面的座谈会地点放在了泉城大酒店的小会议厅内,二十多人的现场,每人面前放着一瓶矿泉水、一个干果碟、一个水果碟,处处显示了湘东酒厂的诚心。
唐怀崮在圆桌的一角,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公司的销售计划,到了最后,他将讲稿一撂,起身对客户们说:“总之,我们要把最大的利益让给你们,你们不但是我们的上帝,更是我们的朋友!”
虽然唐怀崮有些激动,但客户们的反应却没有与他同步,他们有的略略点头,似乎表示认可;有的淡淡一笑,高深莫测;有的无任何表情,似乎什么都听见了,也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市场竞争是惨烈的。经销商们,都是老油子,他们才不管你说得多好呢,就看你的货品和政策。市场,把商人们都喂得成精了。
鲁圣酒厂是第一次参加如此盛会,鲁厂长心里直呼“长见识”。他对如何建立广大的销售网络,心里还没谱。一切,都听从何其道和沙丁的安排。剪彩结束后,要举行他们的品酒会,地点是泉城酒店的多功能厅。
鲁厂长原以为请几个记者,来几个市里的干部就不错了,没想到,领头进来是经常在电视里看到的张主任!亚斯将他一引领进来,就响起了一片掌声。
对他们的热情,张主任等只是矜持地点点头。
墙壁的大屏幕上,播放着鲁圣酒厂的完整版。只见上面的亚斯一会儿纯真、一会儿贤良、一会儿又充满魅惑,张主任的脸上,隐隐露出了笑意。厅内四壁和空中,挂满鲁圣酒厂的条幅和挂图,似乎有多少广告,就有多少亚斯,那句广告语也格外动人心弦:“举杯邀明月,独享桂花酒。”
一群艳丽的美女,穿着优雅的旗袍,每人手里捧着一个红丝绒托盘,托盘上端放着一瓶桂花酒。她们款款走到每一个席位前,带着浅浅的笑,将酒轻轻注入贵宾面前的酒杯。
张主任端起杯尝了一口,酒味纯正,清香宜人,心中暗自惊讶,脸上却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
亚斯带着几个记者走过来,低声询问张主任:“这酒味如何啊?”
张主任又细品一口,记者的相机咔嚓一闪。
放下酒杯,张主任说道:“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酒厂,能造出如此出色的佳酿啊。”
他扭头向左右两边看去。左右纷纷说:“嗯,不错不错。别看山东是白酒大省,可是有特色的酒少,这酒正好填补了这个空间啊。”
记者将他们的话纷纷记录下来。
鲁厂长看到如此情景,惊讶得有些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自己酿制的酒,竟然打动了高级领导。
二
经销商们的淡漠,让唐怀崮心里略感不爽。但是,你没有办法去强制他们做什么,只有在产品自身的研发和宣传上做文章。要不,各厂商都为广告费的逐年增加而苦恼,却又不敢消减广告费呢?广告,又是广告!
走出会场,申部长紧随唐怀崮身后,请示道:“厂长,晚上怎么安排?”
唐怀崮不吭气,一直走出会场大门,才应答道:“累了,休息!”
说完,他径直向专车走去。
当唐怀崮上了专车的后座,副驾驶上的申部长扭过头来说:“厂长,还有一个小小的活动呀。”
“嗡?”唐怀崮的鼻子吭了一声。
申部长说:“蓝蝴蝶公司搞了个广告门揭幕仪式,他们反复邀请你去。”
“几点?”唐怀崮问。
“快了,十一点一十八分。”
唐怀崮略一思量,说道:“那就去吧,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嘛。”
司机打转方向,掉头拐向公路。
汽车沿着经一路直往西行,一路上,广告门五颜六色,为经一路增添了浓重的商业色彩,这些色彩,在为城市增添繁华的同时,也增添了许多浮躁。
不多会儿,唐怀崮的车停在了聚集了一些人的广告门之下。申部长下车后,正要拉车门,唐怀崮却自己开门而下。
下车后,他发现,蓝蝴蝶公司搞的这个场面,虽然不宏大,但很精致,气氛也不错,广告门用紫色金丝绒整个儿包了起来,大门两侧各立着一队穿红色旗袍的礼仪小姐。而沙丁带着公司大员们守侯在一排彩炮前面,轻轻鼓掌欢迎着唐怀崮一行。未等唐怀崮他们走近,沙丁带头上前几步,并热情地伸出了手,而在这时,申部长不停地介绍着双方人员。唐怀崮握着沙丁的手说:“沙总啊,贵公司对我们如此厚爱,我们深表感激呀!”
沙丁也不卑不亢地答道:“能为贵厂效力,也是鄙公司的荣幸呀!”
这当儿,闪来一个美女,向着唐怀崮妩媚地一笑说:“唐总,我们的仪式其实很简单的,来,这边请。”
她把唐怀崮领到了两个电动按钮前,沙丁手拿无线话筒,站到了唐怀崮旁边,然后宣布:“各位来宾,各位朋友,现在请湘东酒厂厂长唐怀崮,为我们广告彩门一条街揭幕!”
在美女的指点下,唐怀崮按下了控制平台的右键,只听唰地一声,宽长的金丝绒飘然而落,顿时一座庄重、红艳的广告门现露了出来,大气、 庄重中又透着浓浓的喜庆,让人精神为之一震。
唐怀崮看到广告门正中本厂的标志,禁不住拍起了手。就在这时,随着沙丁的手指轻轻一点控制台,“嗵嗵嗵”一阵炮响,一片五颜六色的彩丝腾空而起,又缤彩纷呈地落了下来。还没等唐怀崮回过神来,一身乳色唐装的沙丁已像风似的飘到了一个升降架上,他手持毛笔,在彩门的左侧笔走龙蛇,秀美的行草一气呵成,只见是对联的上幅:“红色酒红遍天下”,唐怀崮默读了一遍,连喊了几个“好”字,写完了上联,沙丁又随升降机来到了彩门的右侧,但他手腕一旋,落下了一个长长的,最后又在下面标注了一行小字:“10000元”。满场的人深为这征联的创意所震动,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唐怀崮一边鼓掌,一边向沙丁走去,两人相遇时,唐怀崮紧紧握住了沙丁的手,然后微笑着要过毛笔,在“10000元”的中间,工整地加了一个“0”,大伙的掌声更密集了。唐怀崮受宠不惊,平淡无奇地对申部长说:“这笔奖金我们出。”
沙丁刚想表达什么,被唐怀崮挥手止住了。
“沙总,”唐怀崮再次握起他的手说,“你的字,你的词,还有你的气质,征服了我,也震撼了我,济南的名士,我算领教了!”
稍缓,他又说:“跟您合作,本身就是一种陶醉。”
沙丁也真诚地感慨道:“唐总,您太客气了,能跟您合作,也是我们的一种荣耀!”
周围响起一片鼓掌声。
三
宾馆内,唐怀崮洗浴完毕,浑身的疲劳顿时消失了一大半。这几天,把他累坏了。
刚要打开电视,电话却先响了起来,原来是远在上海的白守礼的打过来的,唐怀崮寒暄着:“白总,这次糖酒会还是满有味道的呀,你怎么没来呢?哦,何总,小何,对,那可是你的主力干将,办事滴水不漏啊。”
“你是说其道啊?他虽然谨慎,但太年轻,有怠慢的地方,还请唐厂长包涵呐。”白守礼的语气温文尔雅,虽然是隔着千里,也让人如沐春风。
“哪里哪里。”唐怀崮看了一下落地钟,又说,“白总,你看,老朋友了,也忘记问你了,吃饭了吗……我吗?跟你一样,刚刚吃完。”
寒暄完毕,白守礼一下子把声音提高了:“唐总啊,给你电话就一件事情,今晚的开幕式新闻,请你提前打开看一下。没有什么新名堂的,你看了就会明白的。”说完,白守礼率先放下了电话。
唐怀崮好奇地坐到电视机前的一排真皮沙发上,拨通了申部长的电话:“申部长吗,请你过来趟好吗?”
申部长来到坐下后,唐怀崮打开了电视。当搜索到济南某电视台时,两个人的眼睛顿时亮了:那上面正在播放湘东酒厂的产品广告,数码拍摄,三维制作,创意新奇,清晰度极高。
唐怀崮不由满意地点着头。
申部长分析道:“这恐怕是白鹭公司的最新创意,他们无偿地亮出来,就是要靠作品的质量征服我们。”
唐怀崮感叹道:“不亏是国内一流公司呀,制作水平卓尔不群啊!”
申部长关死电视,也由衷地赞美道:“我敢说,这条广告的制作质量,已经达到了世界的顶尖水平。”
唐怀崮苦苦一笑:“正因为如此,白鹭公司的价格令人咂舌啊!”
申部长看出唐怀崮的犹豫,建议道:“其实,除了在中央台,地方台的广告没有必要要求那么高。”
“高标准、严要求没有过错,但拼耗大量的资金,确实令人心痛呀。你算过吗?按照白鹭公司的计划,我们的广告投入要多增加百分之二十哪,也就是四千万元,仅一个山东就要多投入三百万呀!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呀。”唐怀崮深思道。
“可是,”他又讲道,“我们要打造一流的品牌,广告上也不能得过且过啊。”
他想到了经销商们那不可捉摸的脸色。
申部长看出了他的矛盾,趁机建议:“何其道就在楼上,要不约他谈一下,在价格上让他再松松口。”
“既然他是全权大使,就约他一谈吧。”唐怀崮表示同意。
“在哪?咖啡厅?”申部长望着他。
“我也很累了,就让他来这里吧。我这里还有上等的普洱茶呢。”唐怀崮一锤定音。
不一会儿,何其道来了。他可能预见到了这场会晤,穿着十分讲究,银灰色西服,杏黄色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清楚唐怀崮请他来的目的,所以迎面坐下后,只是含带微笑,却一言不发。
唐怀崮打量着他,将一杯茶递了过去:“何总,你的胃不太好吧?这是普洱茶,养肝护胃的。”
何其道呷了一口,赞美道:“纯正。至少十年以上吧?”
唐怀崮轻轻一笑:“不错,十五年茶。”
他看了何其道一下,指着旁边的申部长说:“白总也来电话了,广告我们也看了,确实是大手笔呀!”
何其道只是点头微笑。
“何总,”唐怀崮逐渐切入了正题,“质量我们是没得说了,只是价格,不知还有没有下降空间哪?”
“有!”何其道此话一出,他俩都吃了一惊。“但,我们却不能降。”
“为什么呢?”唐怀崮问。
“我们要维持国内一流公司的价格体系。”何其道深思着说。“我们退一步,势必导致其它一流公司的价格混乱,价格一乱,利润水平就会受到影响。唐总,申部长,你们是清楚的,现代广告的制作主要是拼设备,也就是拼金钱,如果中国有实力的广告公司都是低盈利运转,就永远不会做强做大,这样,中国的广告就永远被世界甩在后边!”
“难得啊!”唐怀崮由衷地夸赞道。“广告强国梦!”
何其道谦逊地说;“哪里。就如同唐厂长的酒水王国梦!我们都是本行业里的翘楚,维护本行业的基本规范,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接着,何其道又坦诚地看着唐怀崮说:“不过,既然唐总开了口,我可以略降五个点。”
唐怀崮表示出了兴趣。
何其道说:“行有行规,我们广告人都有个人返点,这五个点就是我个人的,但恳请你们给予保密。”
唐怀崮站起来,缓缓踱着步。何其道的话,让他内心翻动起来。忽然,他一个转身,从衣物架上唰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珍惜地端详了一遍,然后双手捧起,对何其道说:“这是正宗的龙泉宝剑,一个战友送的,我总是爱不释身,你如此中肯,就送给你了。”
何其道处事不惊,站起身来,郑重地接过了宝剑:“谢谢!”
唐怀崮又说:“我们是老朋友了,我跟你们白总一样,很敬重你的忠诚和沉稳,如果可能,我会选择跟你合作的,但,那五个点我不能贪占。”
何其道把宝剑放在沙发一旁的茶几上,沉重的宝剑,发出一声沉重的碰撞声。何其道闪动着眸子,说:“唐总,申部长,其实,一个人仅有忠诚和沉稳,并不值得多么尊敬。所以,你这种夸奖,我反而觉得像是批评。”
唐怀崮忍不住笑了:“小何哪,跟你认识这么些年了,还第一次听你这么幽默呢!过去,你在我的印象里,可一直是套着无形的外衣呀!”
何其道嘴软心硬地说:“唐总,我很欣赏西方一句名言--戴着镣铐规规矩矩跳舞的人,往往是最喜欢张扬的人!”
大家颇具玩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