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曦躺在病床上，右手轻轻抚过纱布缠绕的眼睛，寂静无声的病房让她有一瞬间的不习惯。
这时，传来一阵开门声，王曦的嘴角微微勾起侧头道了声：
“Alex，你来了。”
刚打开门进来的Alex微微一愣，眼底划过一丝疑惑：
“怎么知道是我？”
“刚才你不是说了嘛，过会儿就过来。Alex一向是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的。”
王曦这么说着，慢慢用手撑着坐了起来，Alex体贴地在她背后放了个靠枕让她靠着舒服一些。
“那，Alex，我的眼睛真的会没事吗？”
她轻轻抚摸过眼睛问道。
Alex拉过把椅子坐在床边，翠绿色的眸子凝望着王曦：
“当然，医生也说了，一个半月以后就能复原。”
王曦显得很平静，给人的反应并不像知道自己不会失明时应该有的轻松。
“其实，就算我真的看不见了，也没有关系。”
Alex听到这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不赞同地喝道：“胡说！”
王曦突然笑了一声，抬起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有一天，我要以大提琴手的身份，站上皇家音乐厅的舞台上演奏。为了这个目标，我努力了很久很久，越过一个又一个难关，终于，在今天晚上达成了。我已经了无遗憾了Alex，真的，但是你和我不一样，你那么有才华，是真正的天才，你还有更远更长的路要走，所以当我推开你的时候，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无论发生什么后果我都能接受，即使真的失明了，我也~”
“谁说的！”
Alex一直在忍耐，但是听到这里，他紧咬着的牙关终于还是开启了。
“Alex？”
王曦虽然看不见，但从他的语气听来不难猜出他现在极为生气，王曦能想象的出他此刻翠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来的样子。
“你的目标就只是这样而已吗？还记得你女扮男装混进选拔会时说过的话吗？你说，一昧追求过去的辉煌，重现过去的音乐虽然能感动人心，可如果能够在原有的基础上，传承经典，再续辉煌，创作出自己身处的这个时代的经典之作，却是更具有价值，更有意义的事情。”
王曦听着Alex的话，也是微微侧着头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我当时听着你自信满满地说着这番话，就想：是这个人了，这个人就是我乐团需要的人。我以为，你和我有一样的理想，一样的共识，我们不应该只是传承过去的经典，而是创作出属于当代的经典。然而，当时说出那么一番豪情壮语的人，现在居然只满足于那么一点点连成就都算不上的演出？这样就了无遗憾了？”
“我告诉你，我组建这个乐团，并不是为了这么一场两场的演出，而是要像皇家乐团、柏林爱乐乐团那样成为能够百年传承的交响乐团。我的第一个目标是取得皇家学院杯乐团组别赛事的冠军，然后是两年后的世界交响乐大赏，而我最终瞄准的目标，则是将描写这个时代的交响乐传承于后世，让每一个人都能记住，古典乐的历史上曾经有我，有我们晨曦乐团每一个人的才华与努力留下的印迹。你呢？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和我们整个乐团一起，创造出属于我们的古典乐时代？”
Alex充满热情与自信的憧憬，在王曦的脑海里构成了一幅绚烂多彩的宏伟蓝图。这是每一个音乐人都心驰神往的目标，是那么多音乐人终其一生追寻的伟大理想。可是~
“我可以吗？我行吗？”
王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其实，自从她来到W国，先后认识了像Alex这样写曲、指挥样样精通的绝世天才，然后又是乐团的其他首席，像是小提琴技艺高超绝伦堪称完美的安翔，虽然个性单纯无厘头可一旦演奏起来就极其投入忘我的Eric、还有像是被众多乐团争相邀请、走出感情阴影后实力更胜从前的魔笛Carl，以及她的师兄，在音乐表现力上无与伦比，连Alex都极其肯定其首席实力的杜羽声。
一直在这群犹如大神一般的人里摸爬滚打，虽然王曦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总隐隐升出些许的自卑情绪来。
Alex握住了王曦紧紧抓着床单的手，语气坚定道：
“行，你一定行！”
王曦咬了咬下唇：
“可是，这次的学院杯比赛，我这样的状态~”
Alex摸了摸王曦的短发，翠绿色的眼睛里是能够溺死人的温柔：
“一切有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王曦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吸了吸有些湿意的小鼻子：
“谢谢你Alex，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好像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好多。那个，一直让你听这些没头没脑的丧气话，你一定把我当成傻瓜心里边暗暗笑话我对不对？”
Alex低沉的笑声在胸腔中回荡开来，王曦被他笑得脸上微微一热，伸出小拳头朝笑声传来的方向挥了过去，Alex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大手一伸，就将她的手紧紧握在了手里。
Alex看着手里握着的那只粗糙不堪的手，心里涌出的却是丝丝赞赏。他轻轻地用大拇指慢慢抚过王曦覆着厚厚茧子的指尖，凹凸不平的毛糙感，细细一看实在不像一双天生爱美的女人的手，轻轻一握或许会吓跑不少希望自己女朋友有一双温软细滑双手的男士，但是，Alex却像是用一种欣赏艺术品一样的赞美神情打量着，嘴里禁不住说道：
“嘻嘻，你现在可能还比不上安翔、羽声他们，因为你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演奏风格。你在乐团的定位是，有实力但却非无可代替。你还需要时间慢慢摸索，或者还需要一个契机，这些我也没有办法确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等你找到自己演奏风格的时候，就是你能成为乐团首席的时候。”
王曦认真地听着Alex的话，在回味过一遍后将它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可过了一会儿，王曦渐渐被自己手指上传来的麻痒感给整得心脏猛烈跳动了几下，刚才Alex说着话她没注意到，现在终于发觉自己这手被人家握在手里摩挲着，对象还是Alex大神，当下脸上涌起一股子的热潮：
“那个，Alex，我的手~”
说着，象征性的抽了两下左手，提醒他是不是可以放她的手自由了。
没想到她不提醒还好，一提醒Alex把她的手抓得更牢了。
Alex仿佛下定了决心般，脸上划过一丝坚定，翠绿色的眸子紧紧盯着王曦的脸道：
“嘻嘻，其实我~”
“嘻嘻！”
一下猛烈的开门声后，杜羽声和郑亦然两人手提大包小包的，一脸担忧地走了进来。
Alex第一次心里萌生出想要杀人的冲动，人生第一次的告白，就因为这两个家伙无疾而终了！
王曦听到是自家师兄来了，亲热地叫道：
“师兄！”
两位爱护师妹的好师兄立刻尽起了照顾师妹的责任，将一脸不爽的Alex给强硬挤到“外围”后，杜羽声和郑亦然一边一个开始对着王曦嘘寒问暖起来。
“小师妹，眼睛还疼不疼啊？”
杜羽声一边说着一边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一个苹果，一把刀，在那儿削皮。
王曦笑着摇摇头：
“现在不疼，麻醉药还没过去，医生说一个小时后可能会有些痛，不过我能忍的没关系。”
郑亦然在一旁给她倒了杯水，拿起她的手抓好：
“嘻嘻真勇敢，到现在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吧。我们就知道Alex他连自己都不会照顾，哪儿会照顾你啊！”
王曦喝了一口水，立刻摇头：
“没有没有，Alex他很好，很细心。”
杜羽声削完了苹果，接过杯子，将苹果塞进王曦手里道：
“他当然得好好照顾你，如果不是为了救他，你根本不用躺在医院。”
这么说着，还嫌弃地瞥了Alex一眼，“我可都听安翔说了。”
郑亦然此时也是皱眉道：
“我明明有预感的，可是想不到会发生在小师妹身上，唉，如果我能保持高度警惕，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王曦听着有些糊涂，什么预感，什么警惕？
杜羽声连忙替自家小师妹解惑，王曦听完，立刻无比崇拜地朝着郑亦然的方向转去：
“郑师兄，你也不要再自责内疚什么了，只要记得以后万一有啥子和彩票之类有关的灵感，及时通知我一声就行了。”
杜羽声和郑亦然一阵失笑，在轻松调侃了一会儿后，杜羽声沉着脸道：
“可是嘻嘻，这次伤得真不巧，一个月后的大提琴比赛，你怎么办？”
王曦嘴里嚼着苹果，慢慢咽下去后回道：
“没事，Alex说他会帮我想办法的。”
此言一出，杜羽声和郑亦然都将目光扫向一边已经被众人忽略很久的Alex身上。
杜羽声“哼”了一声，随后回头对王曦语气柔和道：
“当然啦，他惹出来的事自然是他来善后。”
郑亦然也抬了抬金丝眼镜附和道：
“是啊，Alex这人虽然在危险的时候靠不住，不过总算说出来的话还是算话的。”
Alex愣在一旁顿觉自己和眼前两位好友的立场似乎转变得也太快了，一夜之间，原先欠债的债务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讨债的债主了。
过了半晌，杜羽声回头看到Alex铁青着一张脸愣在那里，嫌弃道：
“你怎么还在？这里有我和亦然留着就行了。”
“是啊！你走吧……”
郑亦然和杜羽声一脸下逐客令的表情，王曦此时也善意道：
“Alex你肯定也累了，有师兄陪着我没关系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直到Alex被赶出病房，走出医院那刻终于想起，啊……他的告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