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虹的情绪也激昂起来，与请愿的学生一道涌出中央军校大礼堂，走上街头去示威游行。沿途的军警架设了路障，企图阻止游行的队伍，愤怒的学生在推开路障时，与军警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有多名同学给警棍击伤。雨虹的头也重重挨了一下，当时只觉得眼冒金星，随即眼前一片漆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公元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十日，东北救国会南下请愿团由上海抵达南京的当天就发生了一件令蒋介石颇为尴尬的事情。据军方的密报，末代皇帝溥仪在日本皇家情报局中将情报处长土肥原贤的策动下，秘密离开隐居多年的天津张园，潜往东北的旅顺。
“妈希匹，军方情报部门是干什么吃的，人都走了，才想起来报告！”他将侍从副官送上的电报摔在了地上，恼火地骂道。
“蒋主席，日本人这样做可是用心良苦呀，溥仪是清代最后一个皇帝，东北又是满清的发祥地。他们的目的是想把东三省永远从中国的版图上分裂出去。如果这个阴谋得逞，恐怕……”
“不要说了！”蒋介石烦燥地打断他的话，“火烧眉毛，还是顾顾眼前吧。东北的那帮学生有什么动静，听说他们到了南京。”
“他们是今天到达南京的。在上海的时候，他们的代表见过胡汉民和汪精卫，还在上海组织了游行。”
“他们没有劝说学生回去吗？”
“劝了，可学生们还执意到南京来请愿，今天他们去了中央党部，还说要您亲自接见。”
“不见！”他气恼地说，“这都是共产党在幕后煽动的结果，可我们党内也有一些人随波逐流，跟着起哄，这简直是添乱！”
蒋介石这些日子的心情一直不好。进入下半年，坏消息接踵而来。七月份，他自任剿匪总司令，亲率三十万大军，围剿中央苏区，结果损兵折将，大败而归。九月份，“九·一八”事变发生，在他“先攘内后安外”的思想下，张学良将整个东北送给了日本人，结果酿成一系列的麻烦。先是南京学生捣毁了南京政府的外交部，并殴打了他的外交部长；后是上海学生砸了国民党市党部，并组织民众法庭审判了上海市长和公安局长。这还不算，连他的军队内部也乱了套。“九·一八”事变前后，他与汪精卫、胡汉民三派之间的矛盾激化，爆发了宁粤双方参加的中原大战。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把几派拢到一起，在上海召开和会。可会议刚刚结束，东北的流亡学生又找上门来，搞得他真有点心力憔悴，焦头烂额。还有更恼火的事呢，就在三天前，在江西的瑞金，共产党又成立了什么中央工农民主政府，并选举了毛泽东为政府主席，朱德为红军总司令。
“这真可谓是多事之秋呀。”他心里不禁暗暗哀叹。
他抬起头，见侍从副官依旧恭敬地站在一边，便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您还是接见为好。这些学生千里迢迢来到首都，您要不见他们的话，他们是不会回去的。如果事情闹大了，对党国是不利的。”
蒋介石沉思半天，说：“好吧，那我就见一见他们。这帮学生不好好地在北平读书，却跑到这里胡闹，简直是替共产党做宣传。”
“那接见定在什么时间？”
“明天下午吧，具体事宜你定吧。”蒋介石说完，依在椅子靠背上闭上双目。
侍从副官知趣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下午，雨虹随请愿团去了国民党中央军校大礼堂。经过五六天的连续奔波，雨虹一脸倦容。他们这些天来，不顾旅途的疲劳，一路奔走呼号，以争取民众的支持与同情。国民党当局对他们的活动采取了种种限制措施，每到一处，军警们都虎视眈眈，如临大敌。有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也把他们当成闹事的学生冷嘲热讽。
在国民党中央军校大礼堂里，流亡的学生在不耐烦地等待着蒋介石的接见。林石掏出怀表，都下午二时五十分了，还没见到蒋介石的影子。他环顾四周，见到礼堂的周围布满了便衣和军警。他冷冷一笑，对雨虹说：“看到没看，我们的待遇满高的嘛。”
雨虹笑了笑，说：“林老师，政府干嘛要害怕学生呢？”
“道理其实很简单，因为它不是人民的政府。”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请愿书，递给雨虹，“你看看，这是递交蒋介石的请愿书副本。我们提出了以武力制止日本人侵略，准备对日宣战，悬赏拿办汉奸等八项条件，要求国民党政府真正实现全面抗战，收复东北失地。”
雨虹将请愿书浏览一遍，又还给林石，说：“我看蒋介石不会答应这些条件的。”
“为什么？”他饶有兴趣地问。
“东北的沦陷恰恰是蒋介石‘不抵抗’命令造成的直接恶果。‘九·一八’事变后，他并没有抵御日本侵略的具体行动，而是依然将政府军队派往苏区围剿红军，要我看，除非今后发生重大变故，否则他的既定方针是不会改变的。”
“你说得有道理，我们对他不光要听其言，而且要观其行。”
下午三时三十分左右，蒋介石终于露面了。只见他一身戎装，从一辆雪弗莱轿车里钻了出来，在随从的前呼后拥下，他表情严肃地站在礼堂的主席台上，扫视了一下乱哄哄的台下人群，泛起狡黠的微笑：“同学们，你们的请愿书我已经仔细看过了。我很同情东北民众的命运和你们此时此刻的心情。我们国民革命政府对外作战已具决心，同时也充分利用外交途径进行交涉。对于如何收复失地，政府自有办法，诸位不应过虑……”
“请问蒋先生，政府有什么办法收复失地呢？”台下有人打断了蒋介石的话，大声质问。
“这个嘛，”蒋介石面露不悦之色，“因为涉及国家机密，一切计划不宜宣布。”
“真是个大滑头。”韩萍在下边低声说。
雨虹忍不住了，高声说：“‘政府自有办法’这话，我们已不止一次在报刊上见到，可惜迄今为止，我们并没见到政府对这种许诺有过任何实际行动。相反，我们倒看到日本帝国主义有恃无恐，新近又将亡清皇帝溥仪接到东北，阴谋组织伪政府，分裂祖国，蒋先生对此又作何解释？”
台下哗然，请愿的学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纷纷要与蒋介石辩论。主持人见势不妙，忙抢过话筒说：“诸位同学，蒋主席公务繁忙，不能久留，你们若有什么愿望可以书面递交上来。现在我宣布接见到此结束。”
台下人听到这话，肺都要气炸了，顿时一片喧哗。学生们满腔热忱来南京，实指望政府能够顺从民众意愿，不料却受到了蒋介石的愚弄。有的同学当时就高声喊：“不许政府愚弄民众！”
“我们要求蒋主席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
“南京政府是卖国政府！”
……
雨虹的情绪也激昂起来。她同请愿的学生一道涌出中央军校大礼堂，走上街头去示威游行。沿途的军警架设了路障，企图阻止游行的队伍，愤怒的学生在推开路障时，与军警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有多名同学给警棍击伤。雨虹的头也重重挨了一下。她当时只觉得眼冒金星，随即眼前又一片漆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当她睁开眼睛时，见林石、韩萍、吕洪涛等人都围在她的身旁。
“你可醒过来了！”韩萍惊喜地说，“刚才把我们吓坏了。”
雨虹恍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脑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让林石给按住了。
“快躺下！”林石关切地说。
雨虹从林石的目光里感悟到一种温厚而深邃的内心情感。她的眼睛不禁湿润了。
“我没有事了。”雨虹不自然地笑了笑。
“这帮国民党恶棍，不敢招惹日本人，却专门对付平民百姓，坏透了！”韩萍忿忿地说。
“雨虹，在你刚送进医院时，有位国民党军官来看过你，还给你送来一兜水果。”林石指了指桌上的水果说。
“我不吃他们送的东西！”她恼火地说。
她一想到国民党的那身军服，心里就恶心。这伙人在日本人面前丢盔卸甲，在学生面前却耀武扬威的。
“雨虹，不要这样嘛，国民党军队内部也不都是铁板一块，我们可以在他们内部做做工作，他们中间的许多人也是要抗日的。那送水果的军官就曾当着我的面声泪俱下，他对军警的残暴行为感到羞耻。他说，他听了你的演讲，深受感动，一定要来看看你。”
韩萍也说：“我看那人的本质还是可以的。最起码没有许多当官的那种油滑样，倒象是个白面书生。他说很钦佩爱国学生的勇气，他做不了什么，只能表示点心意。”
“嗬，你倒挺会说话的。”雨虹不以为然地说，“我反正是不吃他们送的东西。”
韩萍说：“林老师，你看她说什么呢，我不和他好了。”
林石忍不住笑了，“韩萍，你别生气，雨虹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吕洪涛在床边一直也没说话。自从那天雨虹把话向他讲开之后，他的内心反倒平静了许多。他意识到，想得到雨虹的爱已经变得不现实了。他隐隐觉察到，雨虹似乎对林石有那么点意思。今天，他从雨虹对林石缱绻的目光里更加证实到了这一点。
“洪涛，谢谢你也来看我。”雨虹蓦然发现众人似乎都冷落了洪涛，便主动热情地说。
他脸一红，忙说：“我们宿舍的同学推选我来看你。明天我们就要回北平了，你一定要多住几天，把伤养好了再走。”
“这里，我可是一天也不想呆了，到处都有一种压抑感，连空气都令人感到窒息。”
第二天，雨虹还是坚持与请愿团一道回了北平。火车上，同学们的心情都很压抑，持续一周的请愿活动并未达到预想的目的，国民党政府对请愿活动采取了软硬兼施的策略，只用冠冕堂皇的空话来蒙骗流亡的学生。车厢里，韩萍的情绪显得很低落，说：“早知是这样个结果，莫不如当初就不要来。”
“韩萍，你怎么能这样说话，”雨虹不满意地说，“这次请愿活动起码让我们更加认清了国民党政府的真面目。”
“别唱高调了，你让人打成这个样子，值得吗？”
雨虹的头上依旧缠着绷带。她听了韩萍的话有点火了：“我就是要唱这个高调！如果每个中国人都患得患失，那么我们中华民族可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韩萍对这话有点承受不了，恼火地说：“谁患得患失了？你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韩萍，你误会了，我并没伤害你的意思。”雨虹赶忙解释说。
林石的心情也有些沉重，见此情况，便说：“你们不要争论了，我们这次出来请愿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动员民众和敦促政府抗战。尽管蒋介石在抗战的问题上没有诚意，但这也从反面教育人民更加认清了国民党政府的虚伪面孔。从这个道理上讲，我们也部分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全中国人民会一致行动起来投入抗日救亡战争中去的。”
雨虹听了林石的话，心里豁然开朗，林石对情况的分析，句句入情入理，而自己刚才讲的话的确有点生硬，也难怪韩萍接受不了了。于是，她说：“韩萍，都怪我说话太生硬，你可别往心里去呀。”
韩萍也不好意思起来：“雨虹姐，我的态度也不好。”
林石笑了：“这就对了嘛。我们共产党人不要学国民党，要枪口一致对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