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你别听他们瞎说,怎么会没做呢,题目我都记得。”张伟在稿纸上写起来,“你看,第一题从这里作根辅助线……,这证明,没错吧?第二题……√2 ̄,第三题……1。”
那天窗外下着小雨,秋雨看着张伟在稿纸上写出题目并熟练地作答,本来听说张伟故意让着她没做那道题跌宕了一下午的心,平复了许多。
原来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秋雨想。这道题虽不算太难,可如果考试的时候真没做过,是不可能记得题目并熟练作答的。
许多年后会的某一天,得知了真相的秋雨桐觉得自己当初太傻,当时她就不会去想,一道题做了不写上试卷一样代表着做过。
高一的上学期,渐渐瘦了的她自信了许多,喜欢上了音乐。其实她最大的自信,来自于邱亦泽这个领家哥哥。她喜欢上音乐,是想在一所高中的他,能看到她唱歌。但她不想想,省级重点高中,课业繁重,高三的他怎有时间看她?
后来邱亦泽考上了D大,D大便成了她的目标。D大虽是国内重点院校,却没音乐学院。以前她不知道,还很努力地学音乐,她想考上了D大的音乐学院以后,表演的机会多了,他总会看到。
直到高三艺考的那半个月,她才知道D大没音乐系,更别说什么音乐学院,试唱的时候,她突然哭着逃离考场,她的母亲将她带了回来,苦求考场的老师给她一个机会,她为了不让母亲伤心,考上了东南大学的艺术系。
到东南大学就读的第二年,她毅然决然转学到了D大,选了她不喜欢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她选这个专业,一样是听说他成了作家,汉语言文学,和作家的交集一定很多,她这样想。
多年的瑜伽和舞蹈没有白练,大学时期的秋雨桐成了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孩了,终于不再是那个不受关注的胖女孩了,她成了很多大男孩喜欢的女孩了,她常常傻傻站在镜前这样想。
她成了许多人的梦中情人,却始终没成为D大的女神。
不是她不够努力不够漂亮,而是漂亮是相对的,和对铺初中起便是女神的温舒雅比,她又一次成了路人。虽然这种比较是有点夸张了,但看着同样丰乳肥臀却有天使般面孔的温舒雅,她还是失去了自信,多出了几分自卑。
从小到大,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是个路人。她这样认为过,所以才会嫉妒温舒雅。
都说女人因妒生恨,她却是个例外。她不但不生恨,还跟着郑晓渝撮合过邱亦泽和温舒雅——她终究不够自信。
她从小是妈妈的好孩子,从不和妈妈吵嘴。学习成绩虽不拔尖,但一直中上,可到了学校,常常被同学欺负,但她从没跟老师和妈妈说起过。
半年多前她知道了,其实有一个男孩,和她不一样不受关注,却一直关注着她。这男孩,便是她多年的同学张伟。
张伟欺负过她,也替她骂过人,替她打过架,最后还成全了她和邱亦泽,说出了那些,她一直很想对邱亦泽说却没勇气说的一切。
她从小默默喜欢邱亦泽,为他减肥做了假小子,为他放弃喜欢的音乐,为他不惜得罪温舒雅。
她第一次打球,第一次做愈加,第一次学跳舞,第一次登台演出,张伟都到亲眼见证了。但这代表她就要爱他,就要报答他了吗?那一晚彻夜未眠的秋雨桐不停地这样问自己。
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为了她,张伟学了音乐,同样为了她,张伟放弃了音乐学院。最后还是为了她,张伟去了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最后成了一名歌手。
那一天傍晚下起了雨,电视上说南方来了股百年难遇的冷空气,很冷很冷。新书发布会上的时候,邱亦泽可只穿了一件衣服啊,如果晚上他又想不通继续在医院通宵给那个植物人讲故事冷着了怎么办?半年多前的那天傍晚,秋雨桐这样想。
啊,怎么她就称呼她植物人了呢。难道她真不想她醒来了?不是这样的,她希望她醒来,哪怕她和邱亦泽再结一次婚,她再做一次伴娘,只要她能醒来,什么都无所谓了。一个她喜欢了很久的男人算什么,何况还是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可是,最近为什么潜意识中总觉得她是个植物人,难道就因为大半年了,她还没醒来?或者说……是嫉妒这大半年里,邱亦泽一有时间便去给她讲故事?
秋雨桐,你怎么那么傻,那个女孩,那个坏女孩,那个叫郑晓渝的坏女孩,半年多前是她逃婚伤透了邱亦泽的心,你怎么还期盼着她能醒来,难道还要让她伤害一次邱亦泽?难道你还想做一个强颜欢笑的伴娘?
秋雨桐,不是你嫉妒她,是她自作自受,是她不配得到幸福,是她逃婚并自杀的,关你什么事,又关邱亦泽什么事?
秋雨桐,你真的喜欢邱亦泽吗?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那么多年了,你从未一次努力争取过呢?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你总是喜欢在角落里仰望他,以前他有她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她伤害他了,你一样是这样,为什么就不能绝情一点呢?
秋雨桐,你可不欠那个坏女孩什么,欠她的是苏亦然,是温舒雅和邱亦泽,从来都是她欠你的,你面对现实承认她是个植物人了,有什么不对?
难道你要像邱亦泽一样,成天给那个植物人讲她喜欢的山海经里的故事,活在那个坏女孩还会醒来的幻想中?
秋雨桐,你怎么了,她可是你的好姐妹啊,你怎么能这样说她,怎么能希望她真成植物人?
“小姐,医院到了。”那天,秋雨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回神过来,付了钱下车。大雨纷纷,打开车门她有些冷,打了个寒颤,又缩回来,“师傅,可不可麻烦您直接到住院部?”
出门的时候太过匆忙,她只拿了把伞抱了件给他的大衣。
“小姐,真不好意思,刚才我们从侧门过来的,雨太大了那边赛车了,您只能从医院大门进了。”
他们从那边过来的,她怎么没一点印象?一路都在胡思乱想,除了上车说了到市精神病医院,她还有什么印象?
“师傅,不好意思了,刚才走神了,谢谢!”秋雨桐准备下车。
“不客气,小姐,冒昧问一句,那人对你很重要吧?”师傅笑着偏头过来。
“算是吧!”秋雨桐想了想,回答。撑了伞下了车,伸手从座位上拿了大衣抱着,雨桐已腾不出手关车门了,好在师傅很客气,“小姐,没事你去,我自己来!”
秋雨桐喜欢买各种衣服,这些年出门逛街没少打的,却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好的师傅,又说了声“谢谢!”
她住在医院最贵的病房,在住院部的十二楼。秋雨桐收起了伞,抬头望了望住院部的大楼,多少有些心寒。这大半年来,为了照顾郑晓渝,邱亦泽的皮鞋磨破了一双又一双,她都看在眼里。是以她每次过来的时候,即便很累很累了,她都从不做电梯。她不是什么公众人物,不怕被记者拍到。她只想提醒自己,邱亦泽每天都这样上下十二楼,这是郑晓渝欠他的,他不求回报,但她要帮他记着。
好几次撞上了邱亦泽,他对她说,“雨桐,你一个人的时候,不必这么累的。”
“哪有老板走路秘书坐电梯的?”她笑容傻傻的,“这样很好啊,还可以减肥。”
走过电梯门口的时候,秋雨桐望了眼那里,她很想去做电梯。那天是亦泽新书发布会,她五点便起来忙了,回家吃了个外卖只躺了一会,又匆匆赶了过来。
她真的很累,但她想替亦泽记着。这十二层楼的每一步阶梯,都是郑晓渝欠亦泽的。等晓渝醒了,她一定要替邱亦泽和晓渝算清。这些年邱亦泽欠郑晓渝的确很多,但那些债不都是为了晓渝好吗?就算真的欠了什么,半年前她逃婚自杀并写下污蔑邱亦泽伤害她的那些文字,难道还不够还债吗?
如果那些都不够,那么这大半年的邱亦泽无数次上楼下楼,无数个夜里的守候,总该够了吧?
大口大口喘气,终于爬到了十一楼。秋雨桐左手扶着扶梯,右手抱着大衣,额头满是汗。她抬头向上望了望。不远了,她心想。她很清楚自己和邱亦泽的距离,永远不止这剩下的一层楼两个过道一公共卫生间,但她还真这样想了。
一步步走在过道中,拐过一个弯的时候,她听到了老同学张伟的声音。她愣了愣,停了下来,试图告诉自己听错了。
老同学去了美国上学,前些天还给她照片来着,怎会出现在医院?秋雨桐,你一定是太累了,生了幻觉。
为了邱亦泽的新书发布会,那天她五点便起来了,忙了一整天连吃晚饭只休息了一小时不到,又爬了十二楼,自然累了。
秋雨桐继续走了起来,声音又一次传来,这次大声了许多,有些嘶哑。她学过声乐,很确定那个极具特色的声音,是邱亦泽同母异父的弟弟,他的老同学张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