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奔雷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准确的说是小赵拙,心中不知何想。自己蹉跎半生,自以为站在江湖巅峰,却不知只是一叶障目,而这孩子,刚来到人世间便搅起这般大的风云···默默叹口气,准备将这三个孩子带走。
就在此刻,一道气劲从背后袭来,多年的舔血生活警觉异常敏锐,段奔雷反手便是一刀,手中隐隐沁出汗水。他转身向后看去,两人并肩而立,其中一人他认得,正是在小渔村自己交过手的阿大。
心中一转,铁刀客明了,这两人还是为这孩子而来,暗暗自嘲一声,自己的分量真的很轻。
“二位,段某奉命跑腿,还望放行。”
阿大似是会读心术,道:“放你走,这满村的孤魂野鬼找谁去呢?”
“这村民不是段某所为,其中缘由段某现在不好说。”
鲍玉结果话道:“阿大,你我已说好,且快动手。”
铁刀客听闻,心中一凛,暗自戒备,而阿大却无声无息的出手了,一道气劲勃然而发,在场人除了那三个孩子,都能看出其威力,铁刀客狂吼一声,力劈华山,“轰”,漫天灰尘扬起,淹没铁刀客的身影。
稍后,扬尘落地,院中大半的面积不复存在,数尺见方的一个大坑,段奔雷躺在其中生死不知,腹部丹田尽毁,发叉寸断,乱发披散一地。阿大恨他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出手毫无保留,不是那日在小渔村的较技,点到即止。
“你若由技升华为道,才可登堂入室,只是那难度一般人绝办不到”,阿大随口点评道。
鲍玉没有理会,走到铁刀客身边,长袖轻轻一卷,身形一动,两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绣娘此时放开赵德、赵拙的嘴,放生大哭道:“那人害了我娘,请帮绣娘报仇。”
阿大上前安慰道:“你娘没事,我带你去找你娘。”
绣娘哭声渐止,点头跟在阿大身边。阿大托起两个孩儿,带着绣娘离开。
村口处,二娘匍匐在地,身下是赵老汉与赵天熊,此时她的脸上布满污血与泥沙,两道泪痕流过的地方微微能看见黄色的肤色,周围躺着不少山匪的尸首。她的泪水早已流完,双眼痴迷,不知道在想什么。赵德的哭声把二娘从迷惘中唤回,她身形一震,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抱过两个孩子,亲昵的摩擦着小赵德的脸蛋,嘴里喃喃不知自语什么。绣娘也扑入娘亲怀中,痛哭流涕。
良久,二娘回过神来,向阿大拜谢道:“多谢先生相救。”
阿大略一虚扶,二娘不由自主的站起来。
阿大开口说道:“是我来晚了,老师交代的事没有办好,我们还是先让老人家入土为安吧。”
赵村外,二娘怀抱两个孩子,十指沾满泥土,绣娘依偎在她怀里,阿大站在旁边手中拎着一个包裹。二娘愣愣的看着四座新坟不言不语。狼嚎的声音响起,在这没有多少人的山谷里显得很空旷寂寥,猫头鹰“咕咕”的和着,像一首送别的招魂曲。新翻的土地,蕴藏的不是收获的希望,而是掩埋下一段段思念。老柳树新开嫩枝,作别过去,然而谁又能彻底忘怀呢?
“赵大娘,请节哀”,阿大首先开口。
“我知道,我知道”,二娘似不为所动,口中不由自主的说着。
“哎,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说着说着,阿大也劝不下去,人总是有情的,亲情似酒,越久越弥香,这样的感情怎么能一下子割舍?
“这是蟠龙匪唐关的项上头颅,以此祭奠老人家。”
“人已去,还有什么用,失去的才是最真实的,哎,走吧。”
五道人影最终消失在这个小山谷,几位赵家人,更多的山村人永眠于此,但活着的人还有更多希望,那是所有人的希望。
月亮不知何时已残,也许她本来就是残的,但是谁又在意呢?只有人才能欣赏她的皎洁与娇媚,故人不在,孤月自赏,谁为她一抹脸上的红血?
司徒府,阿大对着老者不敢抬头,老人面无表情,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很久了。
“那家人,好狠啊”,老人所有愤怒化作一声叹息。
“阿大不是鲍玉的对手,或许去早些可以···”
“不是你的错,真是不择手段,利益难道真的比生命重要?”
阿大听见师父的问题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唯有沉默以对。
“你也累了,回去吧。”
老人举起已凉的茶杯,一口凉茶闷下去,手指犹有颤抖。笼中的鸟儿也不敢开口鸣唱,无形的气息震得书柜微微颤抖。
淮王府,府中长史向淮王禀道:“昨夜城西赵村遭蟠龙匪屠村,村中男女老幼无一幸免,头目唐关不知去向。”
淮王昏昏欲睡,似乎没有听见长史的话。
哎,长史微微叹息,躬身告退。
“嗯,今日该老先生授课了,你让总管事去请一下。”
“臣明白。”
长史刚走出门庭,淮王立刻坐正身形,眼中精芒一逝。
管事陪着司徒令走在通向淮王书房的长廊上,陪身说道:“王爷今日心情似乎不好,先生谨慎些。”
“哼”,这句换换来的只有一个字。
管事看着司徒令走进书房,摇摇头走开。
“满村没有一个活口?”淮王迎头便问道。
“只有二娘四人活下来”,司徒令回道。
“先手够狠啊。”
“哎”,老者苦笑一声,“是老夫失策,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
“先生不必介怀,能算计到所有事是上苍才能做到的事,只是我淮王府这块牌子不够响啊。”
司徒令欲言又止,淮王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这是他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时候不到,便不能托盘而出。
“老臣明白。”
“嗯,就这样吧,那孩子怎么样了。”
“孩子很好,老夫已为他施展九脉手印,不会让人看出虚实。”
“嗯,那就好,过些时候就让那孩子还有他母亲来王府就住,这一亩三分地,我这‘闲王’的名头还镇得住。”
“老夫记下了。”
三日后,会稽郡包府,包士潮定定的看着鲍玉,眼中寒意闪烁,“那件事办得不是很漂亮。”
鲍玉毫不在意他的眼神,“凡是不能太完美,过犹不及。”
“铁刀客我不可不过问,但是孩子呢?”
鲍玉微微一笑,道:“孩子···被老虎吃了。”
包士潮大怒一拍座椅,“哼”的一声出口,对面的把鲍玉脸色一红接着一白,一口鲜血喷出。只是他的脸色依然不变,微笑对着包老爷子,那一声已经震动他的心海,心神不宁下,浑身气血控制不住,受了不轻的伤。
包士潮双眼一眯,还与动手,就在这时,鲍玉开口了:“那****动用了镇神镜,我不便出手。”
包士潮听闻此话,脸上怒色隐去,慢慢思考起来,没过多久,包士潮淡淡道:“你去书楼养伤,此事就此罢了。”
淮阳郡守备军营,曹骥端坐案后,一手拿书,一手抚须,神态安然,须臾,侍卫来报淮王府长史,淮阳郡守来访。
曹骥微微沉思,片刻后让侍卫请他们进来,
“稀客啊,二位找曹某有什么事?”
“是华某找曹将军有事,谢郡守只是事关自责,一并前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劳动二位大驾?”
“曹将军真不知情?”
“曹某昨日未回城,外界消息有些闭塞。”
长史看他一眼,说道:“昨日蟠龙匪屠了城西赵村,不知曹将军有何话说。”
曹骥微不可见的身形一颤,随后起身惊道:“真有此事?此乃曹某失职,待我点齐兵马,二位大人随我一同前去查看。”
淮王府长史微不可察的讥讽之色一闪而过,口中淡淡说道:“正有此意。”
从始自终,谢郡守都没有开口,不知心中算计什么。
淮王府,密室,传言无道的淮王看着对面那人,斥问道:“这件事,我想要个交代。”
那人身形未动,语气平淡反问:“王爷想要什么交代?”
“第一,此时暂罢,那些苍蝇不许再来烦我,第二,我需要曹骥的人头平息怒火,他让我的枕榻不再安全,第三,京城来的份额我要三成。”
“前两个好办,只是第三条,王爷的胃口有点大。”
淮王微微一笑,也不动怒,悠悠道:“那么,你们找北面那两位合作吧,我这闲散王爷做的很舒服。”
暗中人默认了威胁,又说道:“三成难办,再降一成,这是底线。”
淮王默默算计一番,瞧着他道:“可以,只是包火的铜锡纸你们来做。”
暗中人起身,微微躬身,退走。
昭和五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很多大事发生,淮阳守备将军因为暗吃军饷,贪赃枉法,被秋后斩首,全家流放西北甘州,淮王府长史受其连累,贬为渭南郡郡守府文书。
这场漩涡的中心是还没有懂事的小赵拙,出生不凡,往往也伴随着磨难,金鳞终有长成时,潜龙出世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