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河面已结了厚厚的冰层,有少许郊外的孩子已在上面滑起了冰。若兮站在河边,望着这皑皑的一片白林,忆起了当年外公尚在时,曾与他们一块来赏过雪景。那年娘也在,马冽也来了,呼呼啦啦的跟了一群孩子。那帮时刻多么的无忧,多么的惬意。而此刻,不过短短八年,早已物是人非。
忍住眸中就要溢出的泪水,微微仰着头,望着天空仍未停歇的飞雪,默念,凌瑄,锦城下雪了吗?
凌瑄离京的第一百五十天。
春天来了,听岳阳说草场的草已长了厚厚的一层,相约了婉儿她们哪日去骑马。哥哥过完年节就去了锦城,已快有半个月了,该到了吧。不知他可有见着凌瑄了。
春日里暖洋洋的,草木复苏,宫里御花园里也添了不少颜色,若兮看着也觉着高兴,脸上也有了笑容。
“这几日,心情不错啊。”上林苑里,岳婉一遍习字,一遍笑着说她。这小半年的,眼见着她越发的沉默,谁都急,各个都想着法逗她开心。无奈这冰美人就是不给个笑颜,可没把哥哥和若琦给急坏了。这会好了,这头顶的阴霾总算散了。
“恩。”若兮淡笑,也不扭捏,直道,“今儿天气好。”天气好,所以人也开心。
岳婉莞尔一笑,摇了摇头继续写着。
一旁的凌瑶早就不耐了,她没她俩好兴致,练字能练一个上午,这些日子能安安稳稳来学堂,已是最大的忍耐了。扔了笔,就回身接着她俩的话,打趣道,“也不枉我,整天进进出出的跟着啊。”
若兮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你可以功成身退了,今儿就搬回昭阳宫去。”
“切,没良心。”凌瑶不满的嘟囔道,“要不是为了我哥,我才不整天跟着你呢,都快把我闷出病了。”
“你哥?”岳婉好奇的抬了头,问,“凌瑄跟你说什么了?”
“我哥哥让我好好看着她,省的她跟人跑了。”凌瑶冲着若兮咬牙切齿的说道。
若兮被她说的大臊,呵斥道,“说什么呢,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净瞎说。”说着四周打量了番,幸而她们坐的比较偏,声音又小,无人听见。
岳婉掩了嘴,低低一笑,凑到若兮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他还真不放心你。”
若兮瞪了她一眼,扔了笔,不顾正在授课的夫子,就出了学堂。岳婉见状,知她生气了,忙追了出去。凌瑶拉着若涵亦跟在身后。
夫子也不敢多说,似未看见吧,继续讲着他的课。
门外,若兮疾步走去,出了院子却碰上了正在凉亭外的陈翔。若兮想转身避开,却见他已望见了自己,避无可避,只得上前,盈盈行礼,“给世子请安了。”
“我说过,同窗之间无需多礼。”陈翔淡淡的笑着,温柔的请他起身。他已在这等候多时了,他是特意在等她的,“明儿可有空陪我去马场骑马。”
若兮正不知该如何拒绝,身后却传来一道冷冷的男声,“她没空。”是凌玮。
陈翔仍风淡云轻的笑着,冲着凌玮行礼,转身就要离开,沉顿了顿,又似自语般低喃道,“沈若兮,原来无论凌瑄在不在宫中,我都邀不到你。”
话语里有着淡淡的寂寥,听着让人有些心疼。若兮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微微蹙眉,却又一闪而过,旁人纵有太多的苦楚,也不是她该过问的。冲着凌玮微微欠了欠身子,“谢太子解围。”
她细微的表情没有逃过凌玮的眼睛,颇有些不悦,幸而她那表情也只有一瞬间,她总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敛去眸里的不悦,略带些疏离的说,“不必客气,凌瑄不在宫中,你照顾好自己,有事可以去东宫找我。”
分明是那般温暖的话,却让他说的这般的冰凉,赶来的岳婉听了有些不解,他怎会突然关心起若兮来,有些探究的望了一眼凌玮,却也只是一眼,恭顺的垂头,拉着若涵行礼,“见过太子。”
凌玮心知她心思玲珑,刚刚的情形,怕是要引起她的疑惑了,微微冷笑,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起身。
那抹冷笑却刺了凌瑶的眼,扯了扯嘴角,正欲说话,却被岳婉拉住。凌瑶低眸望着拉着自己的手,又见若兮也冲自己摇了摇头,暗下心中的怒气,冷冷一笑。
果然厉害,凌玮暗想,不觉得又多看了一眼岳婉,才貌双全,心思灵敏,虽不若沈若兮那般耀眼,却也十分难得,比她那鲁莽的爹厉害多了。岳恪算是生了双优秀的子女。冷冷的扯了扯嘴角,便离开了。
“莫名其妙。”见他终于走开了,凌瑶挣开了岳婉扣着她的手,恨恨的骂道,疑惑的望着若兮,微微有些不满的问,“你怎么又惹上他了?”
若兮未理会她那急冲的口气,蹙眉望着凌玮远去的背影,心下越来越不解了。凌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凌瑄离京的第二百七十天。
夏夜,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蝉鸣,若兮脸上挂着丝甜蜜的笑意。哥哥回来了,带回来凌瑄给她的第一封书信。他在锦城南宫山庄,一切安好,南宫一家待他极好。除了袁逸和一并带去的钱俊的两个孩子在他身边外,还有一位故人。
若兮把玩这那张被她看过不下百遍的信纸,眸里有些浓浓的笑意,凌瑄,你可曾有我想你那般浓烈的想过我。
凌瑄离开的第三百六十五天整整一年,又是林淑的忌日。若兮与沈易一起祭拜过林淑后,便去了北苑。穆师傅跟凌瑄去锦城了,府里虽有下人照看着,可她总不放心,想着一年了,也该来为舅舅衣冠冢前清扫清扫了。不料在门前,却又意外的遇到了一个人,陈翔。
有些诧异,却不若第一次在这见到他那样惊奇,缓缓下车,领着墨秋向他欠了欠身子,低垂了眸子问道,“世子好似很喜欢这北苑的风景?”
陈翔抿嘴轻笑,前年冬天在这边遇见她的时候,自己说了是来赏雪,没想到她好记得。也不答她,反问,“能带我进去看看吗?”他时常来这边,却不曾进过,不是进不了,是不敢进去,那个人曾在这里生活了许久,人虽不在,是否还会留有他的气息。可今儿不知为何,他见到沈若兮,就想着进去看看了。
若兮犹豫着不知该如何答好,他与这北苑肯定有些渊源,那日穆师傅望他的眼神有些惊异又有些隐忍的苦楚,定是相识的。只是这终是舅舅清幽之地,不知舅舅可曾欢迎了他。
若兮的犹豫墨秋看在眼里,她本就对这个陈翔厌恶的很,竟然还敢来北苑,不知秦将军是因为他那作恶的父亲而死的吗。欠了欠身子,忍住脸上的厌恶道,“这是秦将军生前的别院,不欢迎姓陈的人,还请您不要打扰秦将军的清净。”
“墨秋。”这般急冲的话惹得若兮有些不悦,总是这般不管不顾,由着自己的性子想说什么,说什么,平时也就罢了,可这会凌瑄不在宫中,若惹出个什么事,谁能保得了她。狠狠剜了她一眼,冲着陈翔欠了欠身子,带着歉意道,“秋儿被我宠坏了,说话没个分寸,请世子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