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兮乍一听,不知她是何意,摇了摇头。
小青有些急了,拉着她,忙道,“你可得催催,这朝里朝外的多少双眼睛盯着相府的,你们俩的婚事可是老爷在时就订下的,可别生了枝节。”
若兮脸上的笑意微微有些僵住,心下不免对凌瑄生出几分抱怨,凌瑄,连青姨都看得出的事,你就不曾想到吗。连青姨都怕横生枝节,你就不担心吗。
小青见她脸色不好,有些担心了,侧头问,“怎么了。”
若兮缓过神来,摇了摇头,“无碍。这事您就别操心了,凌瑄自有打算。”
“也是”,小青点点头,“有姑爷和宁小姐在,这事啊,铁定的。”
若兮莞尔一笑,又陪着小青坐了一会。
过了一会,王琴屋里的侍女匆匆走了过来,冲着若兮行了礼,“大小姐,王夫人下午要带二小姐去戏园看戏,问您要不要一起去。”
若兮淡笑着,“不了,去回了夫人,说我下午有事要出门,就不陪她了,让她玩得高兴些。”
“是。”,侍女应下,碎步退了回去。
小青见她走远,忍不住轻哼,“您这一回来,府里还清净了不少。”
若兮知她这是说琴姨,她有耳闻前父亲手下的那些门生内眷常来找琴姨,而她在府里的这些天却没见着一位,这明显是在避开自己。心下轻哼,还知道有忌惮,不算太过分。她此次回府的目的本也在此,看看有哪些个是真中了魔障,敢在她面前造次的,还好那些个还都算有分寸。林家门生不少,总会有人想走捷径,可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平素里那些个跟王琴套套近乎的,她可以当作没看见,若真要有人胆敢在她面前开口,那她可容不下。
眼见着青姨似乎有些不悦,敛去心思,笑着劝道,“她终是姨娘,这些年府里也多亏了她,有些事,您也别太计较。”
小青了然,缓了脸色,“知道,我也就在您面前一说。”
若兮莞尔,又问,“她可没亏待您跟安叔吧。”
“那她还不敢,对府里的那些下人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最近中了什么魔障,跟那帮贵妇人来往的密切,衣着也没了往年的那份素净。”小青说着,眉儿越拉越紧,实在想不通那么朴素的人怎么会变成今儿的样子。
若兮笑,“那才像个丞相夫人吗,往年的那些个衣服,我看了也觉着太素了。”
听她都这么说了,小青自然更不能多嘴了,似听见她刚说下午要出去,侧目问她,“你下午要出去?”
“恩,我想去北苑看看。”
“那我这就让人去准备。”小青听罢,便要起身差人去准备马车。
“不用了,墨秋跟着就好。”若兮拉住了她,摇了摇头,“不要惊动其他人了,省得让沐姨知道了,又吵着要回去。”
小青了然,只得作罢了,嘱咐路上要多加小心。沐小蝶在府里住了有一段时日了,前些天才提了要回北苑。陈铭还在京里,陈翔又见不着人,穆念一人也顾不了她母女俩人的周全。沈易便以若兮要回府小住为借口,再让他们在府里多住些日子。
若兮用过午膳后,带着墨秋去了北苑,在院子里小坐片刻后,便去了后山的竹林,很意外的在竹林里遇见了一个人。是马雯。
她一人在竹林里独舞。是的,她在跳舞,手里握着一根细长的竹条,与其说在跳舞,不如说是在舞剑。跳得是最普通的云裳舞,可手中舞着剑又让这最最普通的舞生出几丝阳刚之气,变得那么的与众不同。最难得的是那股阳刚之力又不显得突兀,没有掩盖住云裳舞本来的柔和。力与美的结合让人眼前一亮。
若兮想这便是娘说得,当年在先皇寿宴上,秦远舅舅为她抚琴伴奏,她跳得那支舞吧。若兮依稀还记得那个故事,寿宴之上,先皇的李昭仪提议让马雯与如今的汝南王妃那年尚未出阁的李小姐比试才艺。百官都了然这是李昭仪对马雯的刁难,那李小姐是昭仪娘家的嫡女,出自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马雯,那是将门之女,从小在将士堆里长大,要论骑射武学自然不在话下,而那些小女儿家的才艺,这不是强人所难么。正当李小姐一曲舞毕,大家准备看马雯出丑时。马雯却从容起身,当着先皇和众臣的面,指明要秦远舅舅抚琴为她伴奏,还要了先皇的龙吟剑。然后就有了这让先皇都称奇的这一舞。
那一日,马雯出尽风头,而她也替舅舅向先皇讨了那柄龙吟剑。可龙吟,现在却在沐小蝶身边。若兮的眼里划过一丝晦涩,望着马雯独舞的身影,胸口有些莫名的心酸。曾经山盟海誓,曾经琴瑟和鸣,而此刻却独留她一人在这世间凄凉独舞。”谁”,马雯发觉了身后有人,冷呵一声,纵身跃起,执着细竹条飞了过来。墨秋本能的护在若兮身前。不远的晓儿听见声响,也赶了过来。
马雯望见是若兮,收了手中的竹条,站定,冷漠的望着她俩,”你们怎么会在这?”
若兮还未说话,倒是墨秋先忍不住了,冷哼一声,”这话应当是我们问昭仪吧。”
马雯冷笑,的确,她是后宫嫔妃,出现在这里确实不妥,不过那又如何,轻嗤,”我的行踪似乎不用向你这小丫鬟交代吧。”漠然的神情,冷睨着她们,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墨秋有些发怵的瞥了若兮一样,马雯强大的气场让她不敢直视。
马雯自然不会与这两个小丫头过不去,甩了袖子,就准备离开。”既然来了,不如去苑子里坐坐吧”,一直没有说话的若兮开了口,”您该有好久没来了。””若兮”,墨秋错愕的回头望她,不敢相信她竟然会邀马雯进北苑。
晓儿也有些诧异,下意识想开口阻止,可望见主子的神情,终是什么也没说。她知道主子很想再进北苑,可十六年了,终没有勇气再踏进一步。
开门的老管家见到马雯,有些激动,眼里有些泪花在打转。
马雯垂着眸,低了低了身子,哽咽着唤了一声,”祥伯”。
老管家颤着身子,请她进门。马雯在踏入门槛的那一刹那,泪,已悄然流下。
若兮示意墨秋和晓儿在外面等候,自己带着马雯进了院子。
马雯细细的走过每一个院子,每一条长廊,亲手抚过屋内的每一个摆设。”这个原来是个紫檀木的圆桌”,”这里的雕栏是后来换的吧”,”这个院子里原来有座假山,有次你娘不小心在这磕了一跤,你舅舅心疼的要命,便让人把这假山搬走了”,”后院的池塘里,以前还养了些锦鲤,后来不知道怎么样了”……
若兮安静的听着马雯不停的讲着从前的事,抬眸望着她说到那些往事时眉角淡淡的笑意。若兮想至少这一刻,她活在回忆里,她还能感受得到舅舅的气息。
走到后院跟前,马雯便停了脚步,望着那古色的拱门,迟迟没有进去。若兮想她是知道后院的衣冠冢的,后院的竹林蔓延到后山,她即能在后山里独舞,就一定了然后院的情形,只是一直不敢面对罢了。不敢面对,是不敢面对,听闻她从未进过皇陵一步。每年皇家的祭祀,她也都推脱了不去。看不见,就可以把这当做一场梦,他只是去远征了,还未回,还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