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马雯既有办法得知宫外的消息,就又办法从这关雎宫一路畅通无阻到前朝,也有办法把那圣旨送到将军府。又何必再自欺欺人的拖延时间呢,从一开始,这一局注定他们要输,他们毫不准备,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而马雯,或是说马家,他们了然整局的部署,或许还在其中推波助澜过,早早的准备好了一切,等待着今日这一幕,所以,马家会是最后的赢家。薛清与严立奋力一博,也许至死都不会知道,不过搭上自家性命为他人做嫁衣裳。
“好”,马雯起身,“那就快去吧,我等得及,宫外头的人怕会等不及的。”说罢,又回身,望了始终未说话的秦宁,“可不知道秦妹妹是否也要走这一趟。”
“若兮小姐,皇上有旨,主子不能离宫。”兰心出声,为难的对若兮说道。
若兮了然,就是这种桎梏,让她望而生怯。她欲起身,可腿有些发麻,跪了好长时间,东奔西跑,今儿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想她此刻颓废的肯定像个鬼一样。
的确,她看着很不好,衣裙的下摆溅了许多泥渍,外头雨很大,她一路而来,即使墨言护得很周到,衣裳也沾了不少雨,脸颊上的红印还未消去,额头上还破了皮,随意挽的发髻也松动了,碎发杂乱的搭下,散落在肩上,而脸,真的苍白的像是个鬼。
兰心忙忙扶她起身。
若兮依旧很有风度的淡笑致谢,“那请兰姑姑与我走这一遭吧。”
“是。”
若兮苦撑着这摇摇欲坠的身子,转身到了秦宁跟前,微微弯腰与安青道,“请安荣华代为照顾娘亲。”
安青忍着泪,别过头去。
“娘”,若兮弯身拥着秦宁,泪也落了下来。
秦宁一把抱住她,嚎啕恸哭,“告诉我,我要如何面对你的父亲,告诉我,我要怎么与凌瑄讲。兮儿,你要我怎么去见你的娘亲,你要我如何再进林家祖坟。”
凄唳的哭声在雨夜显得格外苍凉,穿出屋外,荡在整个官居宫的上方,湮没在轰隆的雷声中。雨,依旧瓢泼,连天都在痛哭。
“若兮求仁得仁,自与他人无关。至于瑄王,我自会与他有个了断。”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奋力扳开宁姨拥着她的手,跪下,连扣了三个响头,“孩儿不孝,就此别过。”
起身,绝然的转身,奔至门口,“马昭仪,请吧。”
马雯冷笑,带着人走在前头。
屋里头,秦宁跌坐在地上,仰天大叫,“天啊,你到底何时才能开眼,为何死的不是我。”
凌瑶怔怔的望着这一切,许久后,挪步出了关雎宫,雨幕下,她挥开了宫女打的伞,任着如珠的大雨打落在身上,游荡在漆黑的夜里。
而若兮这边,果真一路畅通到宣室殿,殿外围了重军,她赫然看见了严家的侄子严峰,也不意外看见了卫尉高达,她记性好,前几日才见他去探望过马皓,原来,这探望底下还隐着那么多肮脏的交易。两军未对峙,只泾渭分明的站在两旁,都没有动,似都在等命令。
严峰望见她们显然是一震,而后怔住,年轻的脸庞盖不住情绪。
进殿,马雯三言两语将来意说清了。
皇上望着若兮,若兮点头,“请您下吧。”
“皇上”,沈易自然不依,岳恪更是一点就爆,指着马雯就要骂。
“舅舅”,若兮忙唤住,对着二人道,“爹,哥哥已经入狱了,岳阳至今还在外头,袁逸带人守卫相府,可两府上下几百余条性命,袁家军撑不了多久。”
两人皆有了忌讳,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即使朝上再风光,仍只是一帮文臣,盛世尚可,乱世,还不如军队一个小小的将军。军权,埋了二十年的炸药终于又炸了,这次没有搭上谁的命,却搭上了他女儿的一生。
“皇上,这天可已经黑了。”马雯望着外头的天空,笑着说道。
皇帝冷笑,“不如我们试试,今儿朕不下这旨会怎样。”
马雯脸色变了,她想都没想过,皇帝一生都受制军权,受制于他的亲生母后,次次都会妥协,每次付出都是极大。而这次不过是两桩儿女的婚事,额外还保得他心爱的儿子坐稳储君之位,她想不出他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不可”,未等马雯多想,若兮却后怕的尖叫了出来,她泪眼婆娑的望着皇帝,微微摇着头道,“您赌得起,我赌不起,他不止是您的儿子,还是我沈若兮这辈子命之所依。”
如果真不依马家,或是耽搁了一分一秒,宫里能拖,宫外兴许也能抵抗的住,也许最后,等了几日,马冽迫于舆论的压力还是会出兵平乱。可是天牢里拖不得,薛家死了一个儿子,严立向来心狠手辣,万一,他们要用凌瑄祭旗。
若兮打了个冷颤,她没法承受这种万一。匆忙上殿,慌乱的为皇帝研磨,“您就下旨吧,这是若兮心甘情愿,没有任何人逼迫。”
“兮儿”,沈易欲再开口,却被若兮打断,“爹,女儿意已决,请爹成全。”
“皇上”,她又欲下跪,被皇帝拉住。如若兮所说,他没法拿儿子的命赌,起笔在诏书上飞舞,盖了玉印,扔到了殿下,“滚”。
“谢皇上”,马雯不以为意,弯腰捡起,转身出了大门,在殿外高喊,“高达,护驾。”
“是”,殿外将士如雷的应声,而后是嘶喊声,有璀璨的烟花冲破雨幕绽放在夜空。
他们毫不避讳的在皇上的寝宫外,点燃信号,嚣张,而于室内的人来说,更是耻辱。皇家,高贵、与生俱来的荣耀,多么美丽的赞美和崇高的敬意,可皇家人的命不过是捏在将军府的手里而已。这个王朝,掌握生杀大权的究竟是尊贵的皇家还是位高权重的马家。
皇帝握紧了拳头,怒目瞪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似要穿透它,看清外头的厮杀。“若兮,记住今天。”
“是。”
记住今天的,不会只有她一人。
东宫,冲天的厮杀声已经响了许久,凌玮执着酒瓶,一改往常的豪饮,握着小杯,一杯一杯的轻酌。
边上的清风已将宣室殿的一切告知了他,担忧的望着他,心里不禁又埋怨起了自己,如果两个时辰前,他冲出去将一切都告知了沈家小姐,是不是现在就不会是这个局面了。
凌玮浅尝了杯中的美酒,低低的笑了出来,“沈若兮,你果真没有给我机会。”复仰头饮尽,或许是酒太烈了,眼眸里竟辣出了眼泪,“为什么不再等等,一个时辰,再等一个时辰,亥时,严立就会起兵,起兵之时就会是他的死期。”
他喃喃自语着,空洞的眼神望着虚无的上空,似乎那个女子就飘在空中,“你既知道彩云阁是我的,怎么就猜不透,我什么也不要呢。怎么就不信了呢,原来,你们所谓的深信,薛清一封书信,就全都没了。”
清风知他心伤,可眼下还有许多事还等着他,望了望窗外,压低了声音,再道,“主子,大小姐已经在城外了,如今要怎么办,城内已经不需要我们了。她再进城,属下怕连她都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