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亮自责地说：“出现这个结果，问题出在柳工临阵变节，导致了最后的失败。是我的工作没做好，应由我承担全部责任。那天在方案演示会现场我就发觉柳工的表情很怪异，心事重重的，这里面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我过早将柳工暴露给对方，低估了对手的手段，我愿意接受公司的任何处罚。”
中国上海2009年1月24日上午9：00
2009年的春节来得特别早，公司里已经洋溢着春节的气氛。对打工者而言，春节意味着论功行赏，APP公司也不例外。春节期间，办公室行政人员都能额外拿到3个月的工资，而表现优异的营销人员还可以拿到丰厚的奖金。这几天员工聚在一起，都在商讨着到哪里去度假。
肖天华的心情却阴沉沉的，昨晚一夜没睡好。他将整个招标的过程想了又想，在设计方案上与嘉禾公司撞车绝非偶然。他了解嘉禾公司的设计水平和基本思路，绝无可能在一夜之间有这么大的突飞猛进，唯一可能出现的原因就是设计方案外泄了。
肖天华一早到了办公室，立即将欧阳惠召进办公室，严肃地说道：“我仔细考虑了一夜，我们的技术方案泄密了，嘉禾公司一定是抄袭了我们的方案。理由有两点：一是凭李一冰的个性以及她经营的人脉关系，演示技术方案时绝不会第一个出场，她选择第一个出场说明她已经胸有成竹了；二是我们APP与嘉禾走的是两条不同的技术路线，在设计能力和思路上绝无撞车的可能。”
欧阳惠点点头，说：“我也仔细思考过，这次技术方案是在总部直接指导和配合下制定出来的，对以前的方案有很大的变动。即使嘉禾公司参考了我们以前的方案，也无撞车的可能性。我将方案制定的全过程想了又想，也没想明白在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肖天华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你们技术部内部人员向外泄露了呢？”
欧阳惠摇摇头，苦笑道：“我们技术部的其他人员虽然参与了设计，但只是一些非关键的部分，并且各自只是负责一小部分，核心内容是我制定的。如果我们技术部门有人泄密了，那唯一可能的就是我。”
肖天华笑了，真诚地说：“我对你没有丝毫的怀疑，你别误会！”
一夜之间，欧阳惠憔悴了许多，眼睛也有点红肿，白净的脸蛋呈灰黑色。她也陷入深深自责中：“我也明白这件事一定出在我们技术部，如果是我的疏忽导致整个项目组成员的工作前功尽弃，我……”欧阳惠眼睛发红，泪珠在眼角打转。
肖天华赶紧安慰道：“胜败本是兵家常事，这么多年来我们失败的案例还少吗？即使丢掉了杭州湾项目，天也塌不下来，我们还有别的机会。再说这件事也不尽是你们技术部的责任。”边说边拿了张纸巾递了过去。
欧阳惠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羞涩地笑了笑。
肖天华还是有点不甘心，他坚持认为公司内部出了内鬼，便继续问道：“在制定技术方案的过程中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现象？”
欧阳惠仔细想了又想，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便吞吞吐吐地说：“我将方案合成后的那个晚上，也就是你请我吃夜宵的那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上班时我就感觉我的电脑有人动过。因我电脑设置了密码，也没过多在意。如果要出问题，也只有那个晚上可能会出问题。第二天我将方案拷贝下来后，将电脑中的删除了。”
肖天华沉思了半天，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促地说：“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了大厦监控室，与大厦的物业部门进行交涉后调出了12日晚上的监控录像。果然，在凌晨1点左右一个全身裹得很严实的身影用钥匙打开大门溜进了公司。欧阳惠看得目瞪口呆，吃惊地问道：“这人是谁？”
这个人早有防备，把头缩在羽绒服的帽子里，大口罩严实地遮住了脸。但肖天华从其神态中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人是谁。他冷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他是谁。”
欧阳惠仔细看了又看，惊呼道：“蒋兴权！”
肖天华点点头。
两人走出监控室，欧阳惠不安地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肖天华轻松地笑了笑，说：“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好人坏人都想过个好年，节后再处理吧！”
欧阳惠用欣赏的眼神看了看肖天华，这个男人的气度和沉着让她肃然起敬。
项目招标会之后，照例要召开项目分析会，肖天华看着王强、张天亮、吴美娜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默默坐在沙发上，像一群刚从战场上败下来的残兵败将。肖天华从他们的表情之中清晰地看到了“失败”二字，便故作轻松地问道：“各位兄弟姐妹，今天怎么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张天亮看了看吴美娜，吴美娜脸色有点苍白，干咳了一下，说道：“昨天晚上，杭州湾项目评标小组连夜召开了评审会议，仁和公司董事长罗京天也参加了，主要对我们APP、嘉禾公司和卓越公司的技术方案进行了评估，小组专家争议很大，各持己见。其中项目总指挥蒋丰毅和李道颖院长支持我们APP，吴博士和周华清院士支持嘉禾公司，柳钟书出人意料投票支持卓越公司。最后罗京天拍板嘉禾公司胜出，评审结果在节后宣布。”
张天亮自责地说：“出现这个结果，问题出在柳工临阵变节，导致了最后的失败。是我的工作没做好，应由我承担全部责任。那天在方案演示会现场我就发觉柳工的表情很怪异，心事重重的，这里面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我过早将柳工暴露给对方，低估了对手的手段，我愿意接受公司的任何处罚。”
欧阳惠听到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听到张天亮的检讨，心里更加难受，便接话道：“杭州湾项目运作失败主要责任在我，工作疏忽导致方案外泄。是我对不起大家，如果要处罚的话，我是第一个。”
虽听到不好的消息，但看到部下都没推卸责任，先检讨自己，肖天华很感动。有这么优秀的团队，他感到欣慰，便笑着说：“怎么今天的会议成了检讨会了，现在最终的结果不是还没正式公布吗，说明我们还有机会。先别忙着自我检讨，至少我们手中还有牌没打出来。”
听了肖天华的话，大家不由得精神一振，将眼光聚焦在肖天华身上。肖天华神情淡定地说：“美国华盛顿山的一块岩石上立下了一个标牌，告诉后来的登山者，那里曾经是一个女登山者躺下死去的地方。她当时正在寻觅的庇护所‘登山小屋’只距她100步而已，如果她能多撑100步，她就能活下去。胜利者，往往是能比别人多坚持一分钟的人。即使精力已耗尽，人们仍然有一点点能量残留着，充分利用那一点点能量的人就是最后的成功者。我们现在虽然处于劣势，但我们绝不能就此放弃。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去自责，必须重新振作起来作最后的努力。天亮，你的‘化骨绵掌’可以使出来了。”
肖天华的一番话，顿时让大家恢复了往日的斗志和激情。张天亮勉强地笑了笑，说：“看来我的检讨做早了，‘化骨绵掌’这招我琢磨很久了，从王强了解的情况里可以看出，那个叫莎丽的女人对罗京天情有独钟，两人关系也很暧昧。莎丽这个女人我收集了一些她的情况，出身于高干家庭，离过一次婚。现在名义上是M公司驻华特别代表，性格强悍，控制欲很强。如果能从她身上做点文章，她无疑会成为李一冰强势的对手。关键是谁去点这把火，这个人选不太好找。她大部分时间在北京，负责高层的运作，接触到她的机会不多。”
欧阳惠笑了笑，说道：“这件事交给我吧，我认识她。”
张天亮大吃一惊，脱口问道：“你怎么会认识她？”
欧阳惠狡黠地看着张天亮，反问道：“我为什么不可能认识她？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小时候就认识她，只是有10多年没见了。”
张天亮兴奋地说：“那太好了，这够李一冰喝一壶的了。”说完觉得这话有点不妥，冲着肖天华吐吐舌头。
肖天华依然很平静地说：“那这个任务就交给小惠了。天亮，你这个春节也别想轻松，柳工那里，你必须尽快查明原因，将其态度转变过来。”
张天亮彻底恢复了自信，大声地说：“Yes！”
肖天华将眼光移到吴美娜和王强身上，说：“美娜、王强，这段时间你们的工作卓有成效。柳工态度突然转变对我们是一个教训，我们在想对策，对手也不会闲着，因此你们工作也不能有丝毫的疏忽。”
吴美娜与王强点点头。
肖天华抱歉地说：“新春佳节即将来临，春节对我们而言是难得休整轻松的机会，可我把各位的计划都搅黄了。等杭州湾项目尘埃落定之后，不论成败，我承诺放各位一个大假。”
吴美娜开心地叫道：“太好了，我想去夏威夷！”
会议室里又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中国上海2009年1月24日傍晚6：00
王强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办公室，竟然见到王楠站在大厦门口等着他。自从盘陀岛回来之后，他一直以各种借口躲避着王楠。他对王楠始终有解不开的心结和深深的内疚，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
王强干笑了一声，干巴巴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王楠一脸的委屈，说：“为什么总是躲着我？我做错了什么？”边说眼泪边流了下来。
王强不自然地笑笑，解释道：“我哪里躲着你了，不是近来工作忙吗？”
单位同事也陆续走出大楼，冲着王强眨眨眼睛。王强担心同事们有什么误会，便拉着王楠向前走去。
王楠依然不高兴地说：“你白天忙，晚上忙，连我们见面的时间都没有呀？”
王强不愿意纠缠在这个问题上，问道：“你们开始放假了吗？”
王楠点点头，说：“春节你回家吗？”
王强摇摇头，说：“现在杭州湾项目进入了僵局，可能这个春节回不去了。”
王楠疑惑地看了看王强，说：“春节期间都放假了，你还有什么工作可做？”
王强笑着解释说：“给相关领导拜年呗！现在的社会你不烧香，怎么能修成正果？”
王楠责备道：“你们也真是的，自己不去给父母拜年，倒给别人拜年。”
王强苦笑道：“有什么办法，吃的就是这碗饭。你回去吗？”
王楠点点头，说：“家里来过好几次电话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想让你与我一起回去。王强，我不想要你大富大贵，只要我们恩爱一生，哪怕我们过着清贫的日子，我也愿意！”
王楠的深情和眷恋，让王强无言以对。这是一个纯情、善良的女孩，他却背叛了她。面对一往情深的王楠，深深的自责刺痛了他的心。他真想答应她，可他知道，他不能。
王强不忍心伤害王楠，故作轻松地说：“这个项目是我进入APP的第一个项目，对我意义重大。我们去商场吧，给你爸妈买点礼物。”
两人在家乐福超市转了一大圈，大包小包买了许多。王强抢着付了钱，以此来减低他内心的愧疚。王楠笑着责问道：“你发财了，买这么多东西！”
王强满不在乎地说：“以后等我真正发财了，买更好的礼物。”
将王楠送回家，王强回到住处，杨红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已经等候多时了。看见王强疲惫地走了进来，忙迎候上去抱着他撒娇地说：“讨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也不给人家打个电话，还以为你跟人私奔了呢！”其实杨红知道今晚王楠去找王强了，但她不愿意点破。
王强支吾着说：“单位里有点事，下班晚了。”
杨红关心地问：“晚饭吃了吗？”
王强换上拖鞋，脱掉外衣坐在沙发上点点头，说：“吃过了。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喜事，好像特别兴奋。”
杨红脸色绯红，忸怩着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王强疑惑地看了看杨红，说：“你性格一向很直爽的，好像没什么话你不敢说的，今天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杨红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说：“我好像有了。”
王强一哆嗦，惊讶地说：“不可能吧，这么快？”
杨红瞪了王强一眼，说：“什么不可能，人家‘大姨妈’已经好长时间没来了，我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医生说我怀孕了。”
王强顿时目瞪口呆，失魂落魄地说：“这怎么办？怎么办？”
杨红不满意王强的反应，生气地说：“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王强看了看生气的杨红，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搂过杨红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你怎么处理肚子里的孩子？”
杨红看着王强，羞涩地说：“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结婚生子，王强心里还没半点准备。他仔细想想，耐心解释道：“我们还很年轻，工作才1年多，事业才刚刚开始，一点经济基础都没有。这时候就结婚生子，是不是早了点？”
杨红不以为然地说：“你做你的事业，我又不会耽误你。再说我们结婚，我父母会操办的，又用不着你操心。”
王强的自尊心被刺痛了，很不开心地说道：“我知道你父母有钱，但我不想花你父母的钱，好像吃软饭似的。”
杨红笑了笑，说：“那我们就裸婚，现在正流行呢。不办什么酒席，就我们俩来庆祝我们的婚礼。”
王强摇摇头，说：“你父母会同意吗，他们可是要面子的人。”
杨红倒在王强的怀里，深情地说：“我才不管呢，只要与你在一起。”
这句话王强今晚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两位女孩深情的表白，让他体会到感情有时候也是负担，也是压力。自从与杨红同居在一起，王强已经知道与王楠的感情终究成为一段痛苦的回忆。在未来的人生事业上，他是离不开杨红的帮助的。肖天华今天在会上布置的任务，离开了杨红相助，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在公司取得今天的地位，又有哪点离得开杨红呢？王强感觉到，他除了一点可怜的自尊心，其实什么都没有。
王强认真地想了想，说：“结婚毕竟是件大事情，我们毕竟也算是大人了，不能太不懂事，还是要得到父母的同意的。你父母会同意吗？”
杨红诡笑了一下，说：“我爸做梦都想有个外孙呢，这还不乐死他？我已经给我爸妈打过电话了，他们想与你爸妈商量一下我们的婚事。”
王强一吐舌头，说：“你原来早就计划好了。一会儿我给我爸妈打电话，让他们春节来上海吧！”
杨红听到王强的表态，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平静下来，抱着王强的脑袋亲吻起来。两人热吻了好长时间，杨红在王强耳边轻声说道：“老公，把我抱到床上去。”
一番激情之后，杨红幸福地睡着了。王强被一连串的事件弄得毫无睡意，偷偷下了床，给家中打了电话。王强妈从睡梦中被惊醒接起了电话，紧张地问：“儿子，这么晚了打电话来，出什么事了？”
王强看看手表，才知道已是凌晨1点了，忙抱歉地说：“没什么事，只是告诉你们，这个春节我可能回不去了，想让你们到上海来过年。”
王强妈平静下来，责怪道：“这孩子，深更半夜打电话就为这事呀，吓死妈了！你要是忙，不回来就不回来，反正离得也不远，什么时候回来都行。我和你爸家里还有许多事呢，就不去上海了。”
王强着急地说：“不是了，妈，我找了个女朋友，想让你们看看。”
王强妈笑道：“儿子大了，是到了找对象的年龄了。找了个什么金枝玉叶，还要你爸妈去看她？你不会带她回来呀！”
王强吞吞吐吐地说：“是她父母想见见你们，商量一下我们的婚事。她怀孕了。”
王强妈终于明白过来，责备道：“这孩子真不懂事，哪有这么办事的？我与你爸商量一下吧！”
显然王强爸已经被吵醒了，听到了王强说的话，接过电话说道：“儿子，结婚是件大事，你可要想好，别当儿戏哦！”
王强故作轻松地说：“爸，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早点结婚，好早抱孙子吗？”
王强爸说：“你小子犟种一个，拉着不走打着倒退，只要你不后悔就行。年初一给你爷爷奶奶拜完年，我们就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