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文君：
你好！太阳每天都在头顶上，但不一定每天都能看到它。我们有时候真的很无奈，但我们还在活着。新一学期开始了，我亦有了新的想法。我不想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不再桀骜不驯，我想考大学，所以必须在条条框框中做个好学生。午夜的街头，不再有我孤独的身影。每日的努力，似乎在完成他人的使命，我感到无奈。我只希望你别太愤世嫉谷，一个人如果脑子里装的全是社会的黑暗，这个人也是不健全的，我以为。你个性的生成，或许与你的家庭背景有关，但你万不可自毁前程，你应三思而后行。
寒文看完信，苦笑一下。
时间如流水，高二生活已过去一半。期间，考了一次试。舒寒文考试无数，终于对考试有了点感悟。想考试这东西虽然弊端多多，但在促进同学之间友情正常发展却有着重大意义——那些平日敌对的同学一旦走上考场便成了同一战壕中的战士，有了共同的敌人——老师，为了高分，他们团结起来的力量无坚不摧。对于异性，他们则成了患难之交，爱情之火由此燃起。感慨完毕，自个儿傻笑。
这次考试，寒文的作文不及格——这很好理解，寒文的作文太好了——真正有见解、好的作文在试卷上是拿不了高分的。寒文写了那么多的应试作文，得出了写高分作文的秘方。只可惜他不会有用。写议论文三步走，就是套公式，在固定的框框内添上固定的东西，添得越满越坚实作文分就越高；若在框外添，再好也白搭。
记叙文也有公式可套，只是灵活了点。但有一点，记叙文是万不可少的，即文章最后的升华，这升华的高度与作文分数成正比。假如能从拉屎悟出爱国、撒尿看出抗洪的重要性，吐口水吐出英勇无畏之精神、打喷嚏打出助为人乐，这篇文章算是成功了。不必担心这升华升得多么离谱，不切实际，因为辛勤的园丁们是这么改作文的，看头观尾不见腰，尾大了，高分。
写景作文亦要注意，像乌烟瘴气、死气沉沉、不毛之地、民生凋敝等这些贬意词切不可用在作文中，尽管所见确实如此。而百花争鸣、画中有诗、良辰美景、柳暗花明等美好的词就要灵活反复用之，最后在一片废墟中高呼赞扬祖国的大好河山，这点晴之笔就把分数点上去了。
寒文加了总分，死得还不算难看，平均有个及格。右手转笔，“叭”的一声掉在地上，捡起重写写不出字了，坏了，想这笔有现在独生子妇的娇气，经不得摔打，一跌就完，便扔了。林黎偏科严重，文科全部优秀，理科科科阵亡，好在是念文科，老师只看文科成绩，仍不失为班主任的得意门生。
晚上，班主任说后天学校包了场电影，在镇中心的剧院——他说时，心里想的却是妓院——学生高呼。其实，学生并不是因为有电影看而高兴，纵所周知，近几年来，中国影剧院没出几部好片子，即使有，这种小镇的人也看不到。
学生都借此机会纷纷拥向录相厅看三级片片去了。因为录相厅的老板都有强硬的后台，学生在里面干什么，老师是不敢管的。好比开鸡店的，照例有坚固的靠山，这就是为什么扫黄屡打不完的原因。不过，扫黄队的也希望如此，万一哪天“黄”被扫完了，那他们还扫什么？看来只可能去扫大街了。这和许多领导年年植树，而年年不让其活是出于同一原因的。
寒文问同桌梦中阳要不要去看电影，梦中阳讽刺道：“又看‘****’，我可没那闲功夫，准备去电子游戏厅打台球。”
寒文说他生活充满阳光。
他瞧不起自己说：“这哪叫生活？我高三的一位朋友每月去鸡店一次才叫生活充满阳光！”
寒文两眼发直，想如今的学生真够厉害的，什么事都敢做，让我钦佩。要问那位朋友的生活近况，见梦中阳愀然作色，满脸通红，问：“你——你怎么啦？”
梦中阳辛苦道：“想放屁！”
“那就放呗！”
“这是响屁，会被人听见的，女生，不好！”
这是面子使然，想“人要脸，树要皮”真是害苦了人。寒文想到这层，心里大笑，开导他说：“你不能这样，有屁就放呗。‘屁是一杆称，不放两头挣。宁可丢了面，不可丢了命！懂吗？”
梦中阳说懂了。可屁却被憋回去了。想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
下课，宿舍，寒文在听音乐。班主任忽然出现在宿舍。寒文惊吓皆有。惊的是班主任陈真辉视男生宿舍为女厕所，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来的；吓的是陈真辉见学生的耳机，宛如古皇帝得知民间美女，非占为已有不可。寒文把耳机赶紧藏于被子中，躲下，佯装睡觉。
陈真辉对宿舍感到新鲜，像老外见到中国著名的永定土楼，流连忘返。寒文心里暗叫：“快快走吧！”几分钟后，陈真辉对大家说：“我们这个宿舍很糟糕啊！”这话一出，舍员强烈反对：“其它宿舍再糟糕呢！”众所周知，整座公寓最安静的莫过于高二（1）男生宿舍了。其它宿舍靠天时地利，半夜起来洗澡的有，提水的有，骂人的有，买零食的有，无所不为。而管理员偏偏耳聋眼瞎，发现不了。昨晚，二（1）班的男舍有人说了几句给蚊子听的悄悄话，偏偏被管理员贴耳偷听到，第二天扣了三分。
班主任训完话，便走了。舍友愤愤不平，发拆今晚大闹天宫，结果晚上奇静。
寒文听歌睡去，梦里都是刘德华开演唱会。华仔虽已不惑之年，可嗓门还够大的，一个高音把寒文吵醒。感到浑身疼痛，额头直冒汗，身体像被烈火烤过，赶紧掀开被子，让热散去。一会儿，又感到全身发冷，像冰块，直发抖，用被子裹得紧紧的还是冷。尿急，伸手去拿衣服，起床欲去卫生间，脚还没站稳，身子重重的跌在床上，左脚像是面粉做的，软得可以，无法站立，别说走路了。寒文慌了，想该不会病了吧？疼痛纷纷跑出来证明他所想极是。寒文痛苦地想这下完了，看病要花钱，自己的钱已不多了。
大家还在睡，寒文告诉自己先别想那么多，此刻亟需解决的问题是尿急，想吵醒林黎帮忙，怕他骂。他最讨厌睡时被人叫醒。梦中阳太远了，手够不着，要喊，才发现嗓子出不了声音了——沙哑得很。最后还是算了，自己的事自己办，靠朋靠友不算是好汉，决定当一回好汉。好汉是不易当的，卫生间太远，待人爬到，怕是尿了一裤子，打算就地解决。平日里，他见舍友往窗外撒尿，于是照做。在这一点上，男从比女人先进多了，女人就不能照做。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问题解决。重新躺在床上等待天明，等待是最难熬的，加上寒文在痛苦当中，更是如此。好容易天亮，寒文全身湿透，像刚从水里爬出来。没有气力刷牙，只好免了，发傻地躺在床上。林黎发觉有异样，忙跑过来献爱心，问怎么啦？寒文说不出话，眼神呆滞。
林黎摸寒文的额头，惊叫：“啊！”寒文吓得心惊肉跳，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怎么啦？”林黎没听见，看寒文那乞求的目光，道：“你额头好烫，像刚烤熟的地瓜一样，是不是生病了？”
寒文心里说：“屁话，不是生病那还会是会什么？”可脸上实在做不出表情，使劲道：“哼！”林黎善意的专制道：“一定得去看病，你病得不轻！”然后扶起寒文，背起就走。寒文感动得要流泪，想毕竟是一年多的同不，情深意重。
校医先前是一位老头，年过古稀，在东南任职几十年，医术极差，杀人无数——医生与凡人的最大区别在于医生杀人不用偿命而凡人则人。因为病人死了医生可以说是病死的而不是医死。可见医院是最大的杀人集团，但人们却还说它救死扶伤，又可见这确定是一个颠倒黑白的世界。庸医杀人之暇也不忘育后人，临终前生出一个，甚是年青。升天后，让儿子赓任斯职。儿子和父亲一样，半斤八两，庸医一个。学校只管收钱，管他是庸医还是庸医（前一个庸做名词解，后一个庸做动词解）。
到了医务室，寒文一脸慌张，像到了鬼门关。退路已被堵死，说什么也要闯一闯。医生见一大清早就有人来送死，打扰了他的睡眠，心中不悦，愀然作色道：“干什么？”想这医生真是颟顸之极，到医务室还会有什么好事吗？林黎不敢得罪医生，怕他在寒文身上进行报复，轻声道：“他看病。”可见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怪不得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说。
医生出来，傲慢道：“看病，等着，我先吃饭。”
寒文大叫苦，累得要躺下，可学校太小气，只提供一条矮凳在这儿，无处可躺，恨不能躺在地上。
医生终于干完自己的事，便过来把寒文折磨一阵，后说：“发高烧，打两针，要不会死的。”
打完针，抓了药，寒文心痛地付了药费二十四元——中国好像什么都提高得慢，只唯有药价神速提之，令老百姓难以忍受。
寒文想给家里打电话，向同学借电话卡，谁都不愿借。他们知道这卡借去虽有还，但用掉的钱是没还的。寒文只好说：“打完后，我会算钱给你们的，这样总可以了吧！”一个学习奇差的同学所电话卡借给寒文，道：“别打太久，我不算你的钱。”
寒文打完电话，因为以前都是打完电话就走人的，这次也不例外，忘了取出卡，就走了。走了一阵，猛一想起，忙返回去，卡已不翼而飞，想今天倒霉，又要赔款了。回到宿舍，向那位同学如实禀告。同学安慰道：“不打紧的，赔点钱就算了。”寒文担心问：“要多少？”
“三十。”
“三十？”寒文不相信，“这会是刚买的？”
“就是刚买的，我还没来得及用呢！”
“寒文哭丧着脸道：“你在骗我！”
同学兴奋道：“骗你我马上死掉！”他没有马上死掉，说明是骗人的。
“可我没那么多钱了！”寒文无地自容。
同学还有人性中的一点爱，道：“你有多少就给多少吧！”
寒文摸出私剩的十五元，准备给他，想到自己还没吃早餐，道：“借我一元吧，给我吃早餐。”
同学深思许久，才慢慢抽出一张，再三叮嘱道：“可要早点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