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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无言之伤●沙葬(下)

浮姬,昨夜你又悄然入梦来,梦中的你总是温和的注视着我一言不发,然而这在现实中从未有过。那,你的梦里可曾有过我的一丝一缕?如果有的话那又是何种场景?怎样的表情?说来可笑,昨夜的梦中我向你问出一个痴傻的问题,如果我和一夜只能一人存活,你希望是谁?你蠕动嘴唇,我努力去听却什么也听不见。

那正午一夜难得的回到咎玉王府同苍守下棋对弈说是在这里才能更好的发挥,岂料推开门看见了正在睡椅上休憩的浮姬,一夜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如往常为浮姬盖上披肩就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浮姬从山岭回来后睡了整整一日,待到天色如墨才伸着懒腰打开房门去寻一夜和苍守。在回廊处恰巧见苍守来手上托着盒子,浮姬倚在栏杆上等他过来。

“正要寻你,你便来了。“

苍守将盒子递给浮姬,期待的看着她打开盒子后的喜悦。浮姬的鼻子已经嗅到飘散在空中的气味迫不及待掀开盖子拿出鸡肉狼吞虎咽起来,吃着吃着不由得赞赏起来,“不肥不腻,火候刚好,若早知道将军府的厨子有这造诣,吾必天天去此处觅食。“

苍守听了笑出声音,埋下目光的时候瞥见粘在袖子上的动物羽毛默默地将它摘掉自然的飘扬而下。他引着浮姬踏进王主大殿见一夜正在凝神翻阅章折,不由得劝告浮姬下次再来。她没去领会苍守的话快步来到一夜面前将手按在章折上,一夜不用抬头就知来者是谁。

“一夜,我们去居雅苑吧。“

一夜将她的手移开翻阅章折,“下次去吧,现在走不开。“一夜向苍守递了一个眼色,苍守正要上前来浮姬粗暴的将一夜拉起,“下次.。下次可不行,牌桌子都约好了,食言可就太丢本尊的脸了。“

一夜恍惚的抬起眼皮,“牌桌子?“

拗不过的一夜无奈的跟着浮姬离开,他推开居雅苑的大门见里屋灯火通明传来十分喧闹的气氛。苍守吃吃的笑道:“简直是个牌坊啊,浮姬意外的有经商的天赋喃,以后可能将居雅阁作为据点.。“浮姬避开一夜投来的异样目光,不以为然大摇大摆向里屋走去。看着墙角躺着的两三醉鬼,一夜伤脑筋的扶额道:“这场景有些眼熟啊!“站在一夜身后的苍守顺从的点了点头,他慢步走在一夜身后不逾越半步。

前一秒还优雅绰约的舜光在浮姬进门后变得尖锐起来,声音也变得刻薄起来。

“你这八条尾巴还敢说大话,吾若半点不让你,你定输的把房顶掀了吧,莽性至极啊!“

浮姬狂妄的笑道:“你这装疯卖傻颠倒黑白的技能真是越来越令人如痴如醉了,今夜就让你这骚蝴蝶见识本尊的厉害。“

邻桌的妖怪被引起注意靠拢过来围观,坐下的牛头怪起身让浮姬坐下在旁边继续抽着旱烟,犀牛怪无辜的看着舜光和浮姬齐声向他发难。

”一整晚都在赢的混蛋,走开。“

犀牛怪委屈的哼哼着起身向后退去撞得房梁微微颤动,众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它冲出房间撞坏了房门整个房屋随着它的步伐抖动起来。直到它远去这场震动才结束,大家都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浮姬和舜光热情的招呼一夜坐下,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和她们打起了马吊,浮姬和舜光心里各自盘算着。

一夜一定会对吾放水,想赢骚蝴蝶的心情你比谁都清楚对吧!

一夜坐九条尾巴的下方,以一夜的性子定会扣死她。

两人同时露出胜利在望的喜色,你输定了!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们所想,每到关键时刻站在身后的苍守都会及时的为一夜指点。浮姬和舜光在心里对苍守怨恨颇多不好发作默契的为他起外号为搅局王。浮姬身旁的牛头怪受到牵连,“整晚都在抽烟的家伙简直可恶,熏得吾牌都打不好。“房间里早已是翻云吐雾的景色,浮姬将牛头怪一脚踢出房门,让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在心里鄙视浮姬的牌品极差。无论浮姬和舜光使出什么方法,最终以一夜的胜利告终。

牌局散会后,浮姬、一夜、苍守三人在河边散步,不知不觉登上了摘星阁。

“难得吾特意带你们来此观景,竟没有一颗星星。“

苍守无所谓道:“明夜就会有了,不必担心。“

浮姬喃喃自语道:“是啊,以后会有很多个星夜。“

一夜沉默的观望着远方,浮姬的动作变得扭捏起来,“吾识得一个好友,他的名字叫做白言,是难得的同类。“

苍守有些为她高兴,“同类吗?“

浮姬的脸上竟出现一刹的娇羞泛起红晕,“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她别过头去,“唔,这大概就是人类所说的恋爱吧。“

苍守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浮姬神色飞扬没能发现他的异常自顾自的说道:“我们已经决定去深山生活,以后大概不会和你们见面了。“浮姬笑道:“没关系吧,再不久你们也将成亲生子然后慢慢老去,人类的一生何其短暂啊可要好好珍惜!.。果然,妖类本该和妖类一起生活。“

苍守去寻一夜的表情他没有过多惊讶似乎早有预感,他等待着一夜去挽留然而一夜始终一言不发,悲伤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苍守握紧了拳头心脏起伏的厉害,想要诉说的心情随时呼之欲出。但是眼前如此表情的浮姬他从未见过,无论是一夜还是自己都给不了的如人类女子般得到幸福的表情,那些话卡在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视线越走越远。

“浮姬。“

沉默良久的一夜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将手里的浮生石交到了浮姬的手里,浮姬不解的看着他,他解释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珍视的人不是我就该物归原主,从这刻起我也不再是你的主人。“浮姬本想回话道:你才是吾之奴隶。始终没有说出来,只怕说了再也离不开。她将浮生石握在手中决绝的转身离开不留任何眷恋,再好的朋友也是要分离的对吧,一夜、苍儿。

那时看着你快乐的背影总觉得这是你的恶作剧,我们的情谊不是能这么轻易斩断的,对吗?明天你又会回来,你不是一向如此吗?可是第二天你没有回来,第三天你也没有回来。一年一年的过去,你再也没有回来。我这才意识到没有任何事物是一成不变的,我多想要回到我们的从前,三人的嬉戏与冒险。

在咎玉王的统治下霸国风调雨顺、国泰安康进入了鼎盛的平丰时期,在平定周边入侵者后与东大陆多国达成和平条约。功劳最盛者苍守将军被赐为太阳城的主人,封爵爷,改为王族姓氏清政苍夜。平丰末期,一夜年入60岁,陈年旧患令身体每况日下时常出现短暂性失忆等症状。此时,拥立徊王曲夜的呼声越来越高。乘着夜色,苍夜进宫与王主进行商议。

“徊王胆识过人有勇有谋,然而脾性实属残暴的,若要拥立他,只怕日后百姓苦不堪言。“

“正是如此,孤意立纪王为国主。虽是甫夜的后嗣,但他比曲夜更懂为君之道。“

苍夜作揖道:“但如今徊王的拥立者逐渐浩大,若执意立纪王为国主只怕适得其反,臣恐徊王有谋逆之心。“

一夜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眼前的视线又变得模糊起来。他撑着案几站起身子来到苍夜面前,“孤只怕是不中用了,你说出个好计策来。“

“王主可还记得先后曾为保护王主建设的众议院?“

一夜停顿片刻后缓缓说道:“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臣以为应重设众议院,即可牵制徊王又可保护纪王周全。“

一夜随即着手下旨生怕不足半会儿又忘得干净,等写好后让苍夜过目有无纰漏。由监国大人为主持者,苍夜爵爷同新掘王门院主为最高行使者,最终决定在众议院各大臣意见中决出,待做好一切他令人立刻去办。

众议院重设半月来已初具雏形,各个法案进行适当的修改。这天,一夜回到了许久没去过的咎玉王府,推开大门见着庭院的花草修葺的整齐。房间里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案几上摆放着擦拭铮亮的古琴香炉刚焚上不久。正在他疑惑的时候身后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路,他回头见正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徊王。此年刚成年的徊王脸上的稚气未全部褪去微翘的嘴角给人倔强的印象,眼神十分凌厉,棱角分明的脸型和一夜的刚毅不同独独的傲气和一夜年少时相似。

“你到这里来布置了一番?“

“儿臣知这里有父王重要的回忆,若不打理他日旧地重游岂不一片荒芜。“

一夜招了招手,“曲夜你过来。“

曲夜快步走到一夜面前脸上有些许喜色,然而一夜的眼神却令他心里发憷。

“父王已经老了,看东西也看不大清。“他指向曲夜的额头,“脑子也变得迟钝起来.不过心里还是清楚的很。“

曲夜微微向后退去,恐惧的脸色变得冷漠,您对所有人都能宽容独独看不到我的优点。父王,曲夜要如何做才能得到你的认可?一夜向门外走去头也不回,曲夜将案几上的古琴砸个稀碎,“这些破烂,有何稀罕!早晚有一天,本王要将这里夷为平地。“

一夜和苍夜再见面已是三年后的冬季,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一夜披着裘衣挺拔的站在院中目光穿越了时间,仿佛回到那年三人的冬天。苍夜慢慢靠近他的身边不敢打扰,对于他的到来一夜是没有半点察觉的,嘴里呼出的暖气消散在空气里。一个明艳的声音传来,“王主,该喝药了。“侍女端着托盘走来,一夜这才注意到苍夜的到来。侍女的目光撞上苍夜疑惑的眼神,脸颊泛红呈现出娇羞的姿态。一夜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侍女痴迷的目光追寻着苍夜没有发觉药已用完。一夜看出端倪,笑道:“孤现在可是一点魅力都没有的糟老头子了,再无人愿看一眼。“

侍女吓得跪拜在地,连连说道:“王主怎会没有魅力?王主是千千万万女子梦寐以求的.“

一夜见侍女吓得瑟瑟发抖便不再逗弄她,侍女端着托盘急匆匆消失在眼前。苍夜无奈的笑道:“王主,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一夜缓慢的抬起头看向苍夜,“是吗?孤倒觉得你没有一点变化。“他调笑道:“你恐怕是要追随浮姬修行成神的。“

浮姬这个名字几十年来无人提及,当年浮姬离开后一夜便再也没有提过,就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此刻的苍夜才明白,这名字只怕早在两人心里生根蜿蜒。然而一夜的神情就像顺口说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苍夜也不去追究。

“最近老是听到一些对你不利的传言。“

“臣也是知道一二的。“

“孤想将你调遣到边关避避风头,旧部的余力一定会让你再次回来。“

“王主的苦心,臣都明白。“

“苍夜,霸国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苍夜俯下身子,用当年在战场上许下的诺言充满决心的说道:“一夜所托,舍弃性命也要办到。“

一夜的脸上扬起年少时的骄傲,“果然不愧是我一夜的朋友。“

沉吟片刻后,苍夜迟疑的问道:“刚刚那个侍女的着装不像王主殿的,是徊王府的吗?“

“是啊,近几年一直是徊王妃为孤煎药送汤,有这样的儿媳在曲夜身边孤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苍夜叹了一口气,“只怕这些药.。“

一夜打断苍夜的话,了然的笑道:“反正都是将死之人还非得浪费这些名贵的药材,罢了,人若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必去牵连无辜的人。“他拍掉了苍夜肩上的积雪,‘说起来许久不见葵姬,不知安信。“

‘妖类同人类是不同的,无论安好临危,终其一生不受病痛衰老。“

“是啊,孤也不必平添这份优思。“

他向苍夜问起战场上的旧事,两人一聊便是一整天。3日之后,苍夜奉王命到边境之地守国,雪地上只留下马车一路碾压的痕迹。一个月后,王城传来一夜病逝的噩耗,举国哀思一片苍白,徊王曲夜正式登基为霸国的王主。苍夜登上边境之城的最高山峰,对着荒漠的天地弹奏着一夜最爱的曲谱以祭奠友人的亡灵,空幽的琴声在山谷久久不曾散去。

当一夜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时独自一人登上摘星阁,他依靠着坐在地上已经使不出任何力气,“人一老,真是没用。“

“没想到堂堂的咎玉王也有自怨自艾的时候。“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看向来者脸上展露出笑容,“好久不见啊,舜光小姐。“

舜光身着华服依旧光彩照人,“难为吾特地来看你,却见着惨兮兮的画面。“

‘你看我已经老成这样,你们仍是青春年少的模样,我已经被时光所淘汰不留情面。“

舜光俯下身子贴近一夜的脸庞,认真的说道:“只要你想,吾定能寻得让你长生不老的力量。“

“我拥有过最高的权位,得到过最深切的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坚守着最初的信仰未曾变过,还有再不可多得的友谊和始终如一爱着一个人的心情,这一生再无遗憾在无所求。“

舜光惊讶的说道:“那个人是.“

一夜打断她的话,“我都快死了,是谁已经不要紧了。“他得意的笑道:“临死前还有舜光小姐陪伴,连魔王也是要羡慕我的吧!“他感到眼皮越来越重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我仿佛听见远方传来苍儿的琴音,真的很动听。“

舜光的脸上刻满悲伤,看着一夜释然的闭上眼睛她的心隐隐作痛,所以才放不下你啊!你都已经变成这副模样,都已经死了还是放不下,一夜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一夜的墓门被关闭后,属于他的时代已经结束。无数斑斓的蝴蝶窜进墓室里在主墓室的上空盘旋,舜光推开了棺盖见一夜安详的躺在那里手中握着飞沙剑。蝴蝶不停地抖动着翅膀,金色的粉末洒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容颜逐渐年轻地上蝴蝶的尸体也堆积起来。

“吾第一次见你,你就是这般模样这般年纪。“舜光的指尖轻抚过一夜的脸庞,温柔的说道:“请原谅吾之执念,让你保有少年的骄傲同吾一同入眠。“舜光拔出飞沙剑顿时无数的细沙涌出将他们慢慢淹没,舜光的后背长出绚丽的羽翼将她包裹起来身上结出丝绒状物体形成茧。

浮姬握在手中的浮生石闪着明光,她在梦中预见一夜的离开从寒冬中醒来,她刚起身就惊醒了白言。两人的白发辫连在一起自然离不开左右,她在柔软的羽毛中又睡下。这时,白言轻轻的拉起她的手,“在这个时候,是可以哭泣的。如果你想去,就去吧。“

积雪在太阳下一点点融化,良久浮姬才开口说道:“没有值得要哭的事情吧,所以为什么要哭泣?“她的眼角闪着光芒慢慢合上双目,一夜,你看骚蝴蝶最后为你封印了自己,妖类的感情真是偏执。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不过吾现在很生气,明明知道吾最讨厌那只蝴蝶了还是喜欢和她一起。妖类的寿命很长你是知道的,吾一定会耐心的等到你的下一世,不为别的只是想去嘲笑你一番罢了。这一世看不见,下一世一定会碰到,如果一见面就被揍一顿不要感到惊讶,那一定是吾太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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