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422400000440

第440章 太安城定谥风波,北凉道拒旨入境(3)

张巨鹿对美酒佳肴从无兴趣,也无纳妾,妻子是恩师老首辅的女儿,那位老妇人当初嫁给张巨鹿的时候,京城就有“首辅女儿状元妻”的说法,等丈夫也当上首辅后,更是尊容至极,哪怕当今皇后赵稚见着了也要以礼相待。只是两人感情清淡如水,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相敬如宾更如冰罢了。张巨鹿对纵横十九道也无兴致,倒是对黄龙士首创的象棋十分痴迷,只是除了桓温这个老友,极少跟人在棋盘上厮杀,更多时候都是自己跟自己下,下了二十来年,也没厌烦。此时张巨鹿就在棋盘上分别挪动红黑棋子,这副棋子棋盘俱是象牙雕琢而成的昂贵象棋是当年元虢送来的。状元榜眼探花年年有,可永徽之春那短暂四年中进入朝廷视野的那拨“年轻俊彦”,却是如今庙堂上各掌大权的名臣,以至于注定要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大篇幅溢美之词。这些当下年纪都不小了的权贵,元虢是最有“意思”的一个,公认才气最高,名声却最为不显,性子最为跳脱,最浪荡无良,搁在寻常文臣身上,这叫作名士风流,可对一个想要成为阁臣的官员而言,这样的形象,很致命。所以当时张党该由谁接过衣钵,张庐该换成哪个姓,就根本没谁会想到那个在工部厮混的元侍郎,不说赵右龄、王雄贵、殷茂春,就连品秩相当的刑部韩林都要比元虢更出彩,很难想象元虢是这五人中第一个跨过四品门槛的家伙,可惜光有好的先手于大局无益,官场本就是个讲求循序渐进,后劲越来越重要的地方,否则就只有虎头蛇尾的惨淡下场。

张巨鹿双指夹住一枚棋子,轻轻敲打棋盘边上叠起的一堆“死”棋,自言自语道:“棋是好棋,就是差了火候,称不上一着收放自如的妙棋。此时收得太拢,接下来只能是要么不放,要么就必须放太多了。不过也是人之常情,输了那么多年,再不扳回一城,以后想赢他一回连机会都没有了。”

这位首辅大人看了眼七零八落的棋盘,没了兴致,站起身,走到窗口。院中绿柳已抽新芽,果然是入春了。

张巨鹿陷入沉思,转身去棋盘上捡起一枚红色棋子,刻有“相”字。

张巨鹿笑了。

“趁着元本溪谋划未及,一物换一物,是时候交给你了。”

在那道圣旨约莫该到了北凉道边界的时候,有一骑于清晨悄然出城。

这位白衣男子,斜提一杆梅子酒,沿着御道径直离京。

这一天早朝在殿外沉闷春雷声中,司礼监掌印太监宋堂禄宣读了三道圣旨:礼部尚书卢道林辞去官职,告老还乡,由工部侍郎元虢递补;陈芝豹辞去官职,封王就藩西蜀;兵部尚书由侍郎卢白颉升任。

京城震动。

传闻有数位骨鲠老臣踉跄出列跪地,泣不成声,当庭直谏天子,言语顾不得半点含蓄,直截了当诉说莫不可将那陈芝豹放虎归山,还说北凉便是那前车之鉴,养虎为患一次也就罢了,怎可再让陈芝豹得势。

皇帝陛下以“无事退朝”四字作答。

如此一来,各自官升一级的元虢、卢白颉两位新任尚书,都没有太多道贺声了。

暮色中,一位中年白衣僧人很荒诞地带了位妇人在身边一同入城,时下人人皆知朝廷正大肆灭佛,城门甲士都这对男女瞪大了眼睛,一脸匪夷所思,这和尚是来太安城找死不成?见惯大场面的京城百姓也纷纷侧目,眼神就跟看妖怪差不多。

姿色寻常的妇人轻声打趣道:“当年我想看你,踮起脚尖都见不着,得蹦蹦跳跳才行。”

白衣僧人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脸温暖,“那会儿就觉着哪家的闺女,脚力真是好,足足蹦跳了好几里路。”

妇人拧了他一把,哼哼道:“到了京城,少勾搭狐媚子!”

“哪能呢。”

“只要有一个不知羞的狐狸精跑来勾搭你,看我不收拾你!”

“这个有点难啊……媳妇,你现在就动手吧。”

“吹,让你吹!你瞧瞧现在谁认出你了?再说了,那些还念念不休的女子,早已人老珠黄,我可不放在眼里!”

“媳妇,不放眼里,放在心上了啊。还不如不放心头放眼中呢。”

“找削不是?”

“……”

“这世上还真有人相信吃你的肉就能长生不老?”

“唉。”

“心若不诚,甲子吃斋持戒有何益。心若不善,百年出家修道有何用。我看呀,烧香求神拜佛,不如自己攒福做菩萨。”

“咦?媳妇,你也去听了慧欣方丈的那场讲经?你不是最不爱听这个吗?”

“哼!当时是跟老方丈借钱去了。老和尚明明有钱,偏说没钱,就跟我叨叨叨这个!出家人不打逛语,不像话!”

“哈,媳妇啊,慧欣方丈说没钱确实不曾打诳语,那些银子,在他看来就是佛寺的砖块佛经的书页……”

“哦?那些银子不是你让笨南北偷偷藏到老方丈那边的吗?”

“哈哈,媳妇,快看快看,太安城的人就是多啊。”

“我想咱们家李子了,也想南北了。”

“我也想啊。”

“喂喂,前边两个使劲儿瞧你的男子,是谁?难道除了黄龙士那家伙,还有男人要跟我抢男人?当心,你去帮我找块板砖来!找拍不是?!”

“呃,一位是皇帝陛下,另外一位叫元本溪。”

“那我买胭脂去了……”

“我去跟他俩借些银子?”

“我傻啊,跟老方丈们借钱可以不还,跟他们借,我能不还?”

“也对。”

前方两人双手合十,虽说都不信佛,但仍是朝这位曾经西行万里的白衣僧人行了一礼。

可这位白衣僧人,则转身笑望向媳妇离去的背影。

南诏槐州不太平,一路行去,满眼皆是逃难的百姓,斜塌的木梁,坟包般的乌青砾石堆。五溪交汇的江上木商古道,没了往日的繁华热闹,渡口码头上不见一艘船只停留。

一个小和尚和一位少女站在渡口溪边,少女趴在地面上,探出头拿还算清澈的溪水当作镜子,仔细捋着额头鬓角的紊乱青丝。

精疲力竭的少女坐起身,拍了拍身前的尘土,无奈道:“笨南北,那些难民都吃不饱,你给他们讲经说法有什么用啊?也填不饱肚子的。”

“师父说意起缘生……”

“打住打住,听你给人说经就会觉得饿,你再叨叨叨叨,我就真要饿死了。”

“哦。我给你找吃的去!”

小和尚和少女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言语,少女侧头看去,眉头紧皱,是一群吊儿郎当的地痞,多达三十几人,身材健壮,大多披兽皮挂肩,比起普通的浪荡子显然要孔武有力许多,大概就是江湖上所谓的五溪蛮子了。少女站起身,扯了扯小和尚的袈裟袖口,眼神示意他打不起躲得起。搁在以前行走江湖,她可不会这么好说话,论起打架揍人的功夫,她还算马马虎虎,只是带上身边的笨南北后,她就很少惹事了。这帮五溪蛮子嘴上秽语不断,他们两个外地人也听不懂拗口方言,不过蛮子们的眼神说明了一切,他们看上了小和尚身边的少女。因为皇木争江案,槐州五溪一带被战火殃及,而且离阳朝廷本就对南诏掌控不力,有些势力的,没少做对中原商人趁火打劫的勾当,许多庄子店铺都被扫荡一空,这都算幸运的,破财总归还能消灾,许多人连命都说没就没了。

少女轻声说道:“咱们跳溪。”

小和尚摇头道:“你不是饿了吗,哪有气力游水。”

少女气得就想要敲这个笨蛋的脑袋,可小和尚已经独自走上前去,双手合十,拦在路中间。

一名五溪蛮子快步上前,对着这个找死的小秃驴就是当头一拳,然后后退几步,抖了抖手腕,眼神有些古怪,转头叽叽哇哇说了一大串。

下一位五溪蛮子狞笑着小跑起来,高高跃起,往死里斜踹向这古怪小和尚的胸口。

小和尚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神情依旧平静。

那伙五溪蛮子显然都被狠狠震惊了一下,其中几人开始抽出锋利雪亮的弯刀。

少女正要上前拖曳小和尚跳入溪水,小和尚转头咧嘴一笑,晃了晃那颗光头,眼神坚毅。

小和尚重新转过身,默念一声,合十双掌拉伸开去一尺,然后猛然合十。

五溪蛮子愣了一下,误以为撞上铁板了,结果等了片刻,四周毫无动静,顿时哈哈大笑,其中一名刀客用刀背敲打肩头,桀桀阴笑走来。

小和尚那件袈裟飘拂不定。

“我佛如来。”

平静溪水之中,顿时掀起一阵毫无征兆的惊涛骇浪。

一条溪水汇聚而成的狰狞青龙作天王张须状!低头朝那群五溪蛮子咆哮如雷鸣!

吓得众人屁滚尿流。

这次离开家后再没有买过一盒胭脂的少女坐到渡口边上,没有任何惊喜,反而神情黯然。

小和尚挠了挠头,蹲在少女身边,嚅嚅嗫嗫了半天,终于开口。

“李子,我只是个和尚,什么都不会,只会念经啊。”

“念经就非要成佛吗?!谁稀罕你的舍利子!”

“李子,你饿不饿?我给你化缘去呗?”

“……”

“东西?”

“……”

“李东西?”

“……”

小和尚唉了一声,叹息着托着腮帮遥望远处。

背对小和尚的少女抬起袖子,抹了抹脸颊。

一支百人精锐轻骑护驾的车队已经看见那块幽州界碑,再往前没几步,就是北凉道了。

挂明黄色帘子的马车内坐着一位印绶监的大太监,捧着一只睡觉都不敢离手的金漆盒子,盒内便是那离阳朝廷赐颁北凉的诰敕圣旨。

老太监越是临近北凉,眼皮子就越跳得厉害,不断告诉自己只要踏足北凉道辖境就心满意足,哪怕暴毙途中,好歹也算将圣旨携带到了北凉道土地上。不过他终究是心存侥幸,思来想去,还是不认为那位年轻新藩王胆敢派人行刺或是拒收圣旨。

然后马车突然停下,印绶监老宦官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掀起帘子一看,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幽州界碑附近,有不计其数的铁骑一直蔓延到了视野中的驿路尽头。

祥符元年春分后清明前,护送圣旨的车队尚未进入北凉,便被两千北凉铁骑驱逐出三百里。

同时,有一支八千骑军兵临河州朱楼军镇,还有六千兵马矛头直指河州铁霜城。

圣旨不得入北凉寸步。

姚府来了名不起眼的外乡客人,一门五雄杰的姚家每日里访客络绎不绝,倒是没有谁会对此上心。不过姚家虽说是太安城里的新贵高门,来访勋贵里头却少有真正的庙堂重臣,不说张首辅,便是六部主官也没有一个。今天总算有个老头“坏了规矩”,拎着壶剑南春烧就来找人一起喝酒,把姚府门房吓了一跳——乖乖,竟是门下省左仆射桓温桓老爷子大驾光临!门房来不及禀报家主,急匆匆要自作主张开仪门迎接,不承想老爷子脚底抹油,直接就从侧面溜进府中了。本朝理学宗师姚白峰赶忙带人去寻找那位坦坦翁,不承想是好不容易在一座凉亭里看到了老人,只是……

亭内有位年轻京城士子正跟姚白峰的嫡长孙在棋枰上论英雄,来府上不蹭吃喝却是蹭名声的年龄相仿旁观者,则围成了一圈,很讲究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规矩,只有一个老头儿挤不进人堆,干脆就站到了亭椅之上,居高临下望着战况胶着的棋局,总是喜欢出声瞎指点,若是金玉良言也就忍了,可次次支着,臭棋篓子的水准一览无遗,很惹人厌,故而每次胡乱言语都会惹来白眼无数,满身酒气的老人却乐此不疲。

同类推荐
  • 济颠大师醉菩提全传

    济颠大师醉菩提全传

    济公传有几种,唯醉菩提最好。近有流通者,云有八本,多后人敷衍之文。醉菩提之若文若义均好,所叙之事,乃当日实事。——印光大师语
  • 婚姻流水

    婚姻流水

    婚姻,经营好了是一场繁华盛世,反之便是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时光无法倒回,一场场悲欢离合在流年上演。
  • 如沐春风

    如沐春风

    相国之女冉沐,因为好色而死,成为专职打理青莲的小鬼。得星君相救后,便痴迷地爱上了他……星君待人如沐春风,温柔可亲,冉沐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可惜妾有情郎无意,表白一直遭拒。若只是情场失意也就罢了,偏偏她那顶头上司——容色过人,个性却恶劣的白帝还总爱找她的麻烦。他对她百般挑剔、处处设计,恨不得丢她下十八层地狱,却又一再阻挠她追求星君,甚至强迫她做自己的侍妾。对她百般照顾的,拒她的感情于千里之外。讨厌她折腾她的,却要强将她锁在身边。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看不清楚他们,但等更多的真相摊开在阳光之下,她才发现,连同自己在内,她从未看清过谁……
  • 凡尔纳科幻小说(第六卷)

    凡尔纳科幻小说(第六卷)

    本书中儒勒·凡尔纳是19世纪法国科幻小说大师,被誉为科学幻想之父。他的作品卷帙浩繁,包罗万象。本套书精选了凡尔纳的许多名篇,充分表现了凡尔纳的独特艺术思维,阅读这些科幻故事,有助于激发我们热爱科学和追求科学的热情。
  • 母亲的幸福树

    母亲的幸福树

    王海椿编著的《母亲的幸福树》是冰心儿童图书奖获奖作品之一,《母亲的幸福树》讲述了:尽管人们可以对“微型小说”这一名称提出不同的意见,微型小说的存在却是一个事实。它是一种机智,一种敏感,一种对生活中的某个场景、某个瞬间、某个侧面的忽然抓住,抓住了就表现出来的本领。因而,它是一种眼光,一种艺术神经。一种一眼望到底的穿透力,一种一针见血、一语中的的叙述能力。它是一种情绪、怅惘、惊叹、留连、幽默,只此一点。它是一种智慧。简练是才能的姐妹。微型小说应该是小说中的警句。含蓄甚至还代表了一种品格:不想强加于人,不想当教师爷,充分地信任读者。
热门推荐
  • 上清太上回元隐道除罪籍经

    上清太上回元隐道除罪籍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我是逆天者

    我是逆天者

    主角男人婆陆小曼穿越异界的奇葩经历,各种悲哀,各种屌丝的奇幻之旅
  • 异界之葬天

    异界之葬天

    起身微末,逆境成长,不屈不饶;逆天之路,不顺天命,纵横乾坤。
  • 唯有你如此不同

    唯有你如此不同

    当一个人,他存在的证据被家族抹杀,甚至连逃离过去都成了奢求。活着成了最卑微的愿望,却又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遇到了此生唯一的温暖。当烈火燃尽时,自会有凤凰涅槃,当爱上一个人,就会为她征服世界。
  • 皇陵小王妃

    皇陵小王妃

    人家只不过是稍微热心了点,可偏偏歪打正着,富贵而帅气的王爷竟从地下皇陵破土而出,人家又不是故意的,隔世爱情诅咒怎么可以如此超现实地发生在我头上啊?!
  • 动物生存智慧

    动物生存智慧

    本书介绍了野马、壁虎、变色龙、蚂蚁、工蜂、蜂后、大雁、牙签鸟和鳄鱼、杜鹃、河蚌、羚羊、鹦鹉等多种动物的生活习性及生存智慧及其留给人类的启示录。
  • 逆世法则

    逆世法则

    武之巅,掌乾坤,逆轮回。一小千世界,窃天机,淬肉身。二中千世界,掌生死,逆轮回。三千大千世界,破乾坤,逆世界。……喜欢本书的朋友可以使用QQ登录收藏加入书架哦!
  • 黎明地狱

    黎明地狱

    曾经有一种人,他们为了毁灭世界而生。而如今,他们复活,却是为了给世界带来“黎明”。
  • 齐白石从木匠到画家的故事

    齐白石从木匠到画家的故事

    本套书精选荟萃了中国历史上最具有代表性的也最具有影响力的名人,编辑成了这套《中国名人成才故事》,这些故事既有趣味性,又蕴含深刻的道理,能够带给我们深刻的启迪,是青少年课外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
  • 误惹豪门:霸爱首席小前妻

    误惹豪门:霸爱首席小前妻

    三年的苦苦等待,却等来了一纸离婚协议,曾亲眼目睹了他和他的青梅竹马,眉来眼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约会。三年后,她离开了他,结束了这煎熬的婚姻,当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走进婚礼的殿堂,嫁给另外一个男人时,他奇迹般的,如同神一样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唐欣,我说过,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娶你的,唯一有权利娶你的人只有我,常嘉寒。”随后,看着穿着西服的新郎徐沐阳说道,“我的女人,你也想染指?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她以为她放下了,她以为她不爱了,可是,剪不断理还乱理还乱的的关系让她三番五次的从他的手中逃脱后,心还隐隐作痛,这痛又是为何而存在?是因为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