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雪雁人小力弱，这样一撞，虽然撞了一个头破血流，但是性命毕竟无碍。她委顿在地，紫鹃过去将她抱着，手足无措，低声道：“姑娘，你看……”
早在紫鹃去拉雪雁的时候，黛玉也条件反射的伸出手。紫鹃抱住了雪雁，黛玉也下意识的去扶，听闻紫鹃问话，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一时之间却是不知如何回答。
却听见“啊”的一声，原来是颜子君听闻这边声音，担心发生什么，前来查看。见是书生，水溶的人也没有阻止。当时天已大亮，颜子君看见了这边血淋淋的场面，登时惊呼出声。
一个箭步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黛玉摇摇头，不说话。却听见周雪竹也“啊”了一声，抢了过来。看见紫鹃手里的雪雁，也尖声问道：“先生，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黛玉摇了摇头，声音在发飘：“我也不知道……”
“周公子……”说话的是在紫鹃怀中的雪雁，她挤出了一个笑容，只不过满面血污，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雪雁做事不谨慎，公子责备也是应该……雪雁脾气大，性子急，倒叫大家见笑了。”
“你……周成，周成！”周雪竹突然跳起来，厉声叫着一个伙计的名字：“去叫大夫来！嗯，去叫大夫！动作快！”
黛玉慢慢的扶着墙壁站起来，手指碰到一点粘乎乎的东西，那是雪雁的血迹。突然之间，心中一片空虚，一片迷茫。慢慢走出墙缝，挡着路的颜子君，自觉的给她让开了路。
天色已经大亮，东边的天空一片朝霞。周家的大火早已扑灭，来来往往的人进进出出都是清理废墟。
周雪竹看着黛玉走出去，突然开口叫道：“先生！”
黛玉转过头，问道：“什么事？”
周雪竹喘了一口气，突然问道：“我想要知道，先生素来教我要仁义待人，要忠恕，还说人与人是平等的……那么，今天先生为什么要逼死雪雁？”
周雪竹的声音并不响亮，但是声音却是急促非常！他的脸孔紫涨，神情之中也有几分疯狂：“先生，为什么？烧的是我家的房子，你的东西……说白了也值不了多少钱！你为什么要怪罪雪雁？要知道，雪雁是为了等你才不肯熄灯睡觉……你在青楼，欢天喜地，雪雁在家里等，等到半夜还不肯睡觉……不过是一时粗疏，一时粗疏！我家都不怪，我父亲都不怪，你为什么要怪他？你曾告诉我奴才的命也是命，要爱惜奴才……你自己，你自己却做什么什么？”周雪竹望着黛玉，手脚冰冷，心是一阵一阵的发寒。
黛玉转过身，突然觉得浑身疲惫。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解释什么呢，难道自己方才，没有杀雪雁之心？
“我知道……我知道，雪雁不过是一个奴才……但是一个丫头，千里迢迢跟了你这么多路，你就不念一点感情？”周雪竹的声音像是打了一个霹雳，“丫头，比男人更不容易……”
黛玉扶着墙，身子在微微颤抖：“你知道她是一个女子？”
“我不知道她是你什么人。”周雪竹的声音终于沉静下来一些，“丫头，还是侍妾？先生的私事我从来不敢多问，但是，先生，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你错了，周公子……”紫鹃忍不住说道：“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事情不像你所想的那样……”雪雁也低低说话，“不是……雪雁是活该的……”
“活该，没有人是活该的！”周雪竹厉声道，“先生说过，错失不是罪过，何况只是一幢房子而已……”
“雪竹，你说的都是对的。”黛玉的目光突然定住，“你今天能为一个丫头与我吵架，我很高兴。”
“先生，你……”想不到先生突然来了这样一句话，周雪竹不由手足无措，站在那里。
“只是雪雁这丫头，我是再也不能留在身边了。”黛玉的声音很温柔，却很坚决，“雪竹，你怜惜她，那是她的幸运。我将她留给你，你能给她一个容身之所吗？”
“先生，你……”周雪竹的声音再次颤抖起来，“你还是这样残忍！你将雪雁驱逐出门，与杀她何异？你……道貌岸然，你是一个伪君子！雪雁，我留下了……至于先生你，我们……恩断义绝！”
想不到周雪竹讲了这样一句重话，黛玉一时之间，愣神了片刻。
周雪竹——几个月来，朝夕相处。从极端抵触到一点一点熟悉，一点一点接受，到现在的师生融洽，黛玉也花费了很多心血。看着周雪竹从一个小刺头长成了现在的知书达理的少年，黛玉很高兴。感觉自己就像是打了一个胜仗。
可是，现在这个学生，却要与自己恩断义绝！
喉咙口有一点甜甜的东西在涌动，黛玉竭力平静自己，微笑道：“那就好。”
“雪竹，大人很多事情，你是不懂的……”颜子君终于反应过来，急忙对周雪竹说道。
周雪竹袖子一甩，径直走进家门去了。经过门槛的时候吩咐家人：“将雪雁抬进家来……至于林先生的东西，就都送出来吧。”
不远之处，水溶苦笑着摇头。
黛玉转过身，看着水溶，突然作揖道：“水兄，林黛如今有暇，愿意随水兄进京，为水兄祖母画像。”
水溶握住了黛玉的手，低低叹息道：“你放心，一切都有我！”
水溶的手很温暖，有着镇定人心的力量。水溶那温热的呼吸，吹得黛玉的发梢，轻轻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