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盈缩在藏经阁最里面的角落里,听到外面有人正在翻腾的声音,她惴惴不安。想到广慈身受重伤,此刻在外,不知会不会受牵连。她忽的开始痛恨起来,究竟是谁要置她于死地?如此狠毒,这样穷追不舍,不惜一切代价。
僧人们翻遍了整个寺院,还将广慈住的偏房和经常打坐的禅房弄得一片狼藉,尽管这样,也没找到御盈。
杀手们更加恼怒,他们宣布一个时辰内,广慈如果不交出御盈,他们就不是只杀一个僧人,他们会屠寺!
僧人们找不到御盈,恨不得掘地三尺,眼看着一个时辰的大限将到,他们开始用恶劣的言辞谩骂广慈,甚至有一个僧人带头踢打端坐在地上的他,其他人也这样发泄起来。
“你都不顾平日的师兄弟情谊了,我们何必顾及?”
众人附和,一时间都打红了眼,听不进方丈的劝阻。
僧人们都是下了死手,每一拳每一脚都不马虎,广慈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他感觉背上的伤口开始汩汩流血,浑身都在瑟缩颤抖。
“快说,你把那个女子藏在哪里了?”一个小僧喘息道。
广慈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尽管鼻青脸肿,浑身淌血,却还是嘲讽地笑话他们,“枉你们饱读佛经义理,不是要贡献毕生之力,保佑天下苍生吗?如今却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抛却人间大义,徒惹佛祖笑话。”
那杀手头子听到这话,怒极,冷笑连连,“好,算你有骨气,你遵行你的道义,我践行我的承诺!”
他猛地扬手,毫不犹豫地砍下了那个被挟制的小僧的脑袋。
“啊……”抱着看热闹心态的老百姓这才被吓到了,慌忙捂着脑袋逃离了。
一个平日扫地的小僧见那头颅滚到了自己的脚边,顿时又是恶心,又是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在了广慈面前,痛哭流涕道:“求师兄说出来吧,我真的不想死啊,要不是父亲母亲去了,我也不会来寺院啊……”
广慈心中大恸,看着面前的扫地小僧,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他悲愤至极,踉跄着站起身,走到那蒙面杀手面前,大义凛然道:“你若一定要带回一颗人头,我就站在这里。那名女子你就不要想了,你们找不到她,她只会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是吗?”那杀手头子阴狠一笑,“那我便先杀了你,再慢慢折磨剩下的这一群秃驴!”
他剑光一闪,锋利的剑刃正要擦过广慈的脖子,“慢着……”一个倾城绝色的女子站在栏杆处,阻止了他的暴行。
众人都抬头看着她,只一眼便惊呆了,这凡尘俗世间,竟还有这般美丽似仙谪般的女子。
御盈今日穿着一身洁白的素纱裙,只在最外层缀上了几朵桃花,长及曳地,发间只插一只玉簪,虽是素颜,却面若芙蓉,美如天仙,不似凡尘世人。
她腰脊挺直,款款下楼,傲然看着那几个杀手,眉眼间凛凛生威。
“我就在这里,不管是就地处决我,还是把我交给仇家复命,都随你们处置。”她清清淡淡道,凑近了杀手头子,“现在,大侠你是不是该放开无辜之人了?”
她哂笑着,用两指捏着那只利剑,将它从广慈的脖子上慢慢移开了。
广慈面色凄哀,看着御盈美丽的脸庞,他的一颗心像掉进了万丈深渊,他痛苦地摇头,无力地问道:“你为何要出来?我这样努力地护你周全,你为何这样轻贱自己的性命?”
闻言,御盈眼眶浮上了泪花,她如果再察觉不了,她就是真的傻子了。她喉头哽咽了,艰涩道:“御盈的命珍贵,广慈法师的命就低贱吗?我和你,是平等的。”
广慈心中大震,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倾城女子,自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言说。
那杀手头子看出了些猫腻,他用手指点了点广慈,却什么也不说,仰天哈哈大笑。
御盈怒瞪着他,她一把推开广慈,挺直了身子站在他面前,呵斥道:“你不是追杀我吗,你快快动手吧!”
那杀手头子想让御盈死得明白,正要告诉她出手的仇家的是谁,却忽然听到了一声长啸。
程连萧凌空翻身,从天而降,执贴身宝剑劈了下来,杀手头子猝不及防,刚执起剑要去抵挡,却被程连萧的巨大内力震得连连后退。
两人的剑抵在了一起,这是强者和强者的过招,程连萧赤红了双眼,咬牙切齿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杀手头子阴冷一笑,“我们的规矩是,可以说,但是只能说给将要被杀之人,程庄主你确定要听吗?”
程连萧怒极反笑,脸色铁青,“不说也罢,你招与不招,都难逃一死!”他说着便用利剑劈向他,两人混战在一起。
杨安和谭义带着程家庄的护卫尾随着赶来,也迅速加入了战斗,与那一群杀手奋力搏杀。
御盈呆呆地看着从天而降的程连萧,他面色肃杀,冷酷无比,扬开袖袍,劲风升起,将一身衣袍鼓动,猎猎作响。手中的白虹剑影翻飞,那杀手头子不是程连萧的对手,只能是疲惫应战,被眼前翻飞的白剑晃得头晕眼花。
程连萧冷笑一声,瞄准了便直刺他的心窝。
“啊……”御盈猛地闭上了眼睛,那刺客的死状实在太可怖。
谭义他们也迅速解决了对手,程连萧冷冷看着地上的伏尸,拿出帕子擦了擦染血的剑身。
“连萧……”御盈失神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犹如神祗般救她于危难之中的伟岸男子。
程连萧上前几步,拨了拨她耳际散乱的碎发,眼中闪过疼痛,懊悔。他死死地盯着她,呢喃道:“盈盈,对不起,我来晚了。”
御盈再也忍不住,投入他的怀抱,好好感受着他宽阔的胸膛,温暖的怀抱。
她像个受惊无措的孩子,痛哭出声,一遍一遍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绝望,一点也不坚强,我也会害怕,你知道吗……”
她死里逃生,心有余悸,程连萧紧紧抱着她,还能感受到她急速的心跳。
他亲了亲她柔软的发丝,低低叹了口气,抚慰道:“没事了,我在这儿,我再也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她害怕,他又何尝不是。在飞速赶来的路上,他脑中闪过多种可能,一想到怀中的小女人有可能已经化为一缕香魂,他就恨不得拿斧子劈开这片天,毁了这个世界!
“好了,我带你走,我们回家。”程连萧轻轻拍着她的背,御盈这才停止抽泣,被他牢牢护在怀里,拥着离开。
广慈失神地站在那里,看着御盈被那个如天神般的男子护着,她那副娇弱的女儿态,魅惑极了,即使是受了惊,也是如此的勾人心神。
可是这一面,都只对着那个男人呈现,广慈忽的一阵晕眩袭来,身上各处伤口的疼痛感一起涌上来,让他站都站不稳。
他面无人色,扶着栏杆踉跄了一下,可没有人愿意扶他,大家都用仇视的眼光看着他。他心中苦笑:这里,他呆不久了。
广慈感觉眼前天地盘旋环绕,倒下的前一刻,听到那令他心神俱颤的声音:广慈法师,广慈法师你怎么了?
御盈临走前想起广慈,回头却正看见他浑身染血,痛苦地倚在栏杆上慢慢往下滑。
她惊叫出声,程连萧却拉住了她的手腕,威严道:“我不许你管那个人,跟我走!”
御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广慈带我逃到这里的,我则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程连萧听罢,这才不甘愿地放开了她的手,“去和他道别,然后跟我回家,一刻也不许耽误!”
御盈像是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了,咬唇怨愤地看了他一眼,跑过去扶了广慈起来。
最后的结果是,程连萧带领程家庄的众人离开。
御盈见广慈伤得不轻,而寺中人对他们二人白眼相加,根本不搭把手。想到程连萧临走时淡漠的眼神,御盈留下了心酸地泪水。
她咬咬牙,用柔弱的肩膀架着广慈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山下走,“法师再坚持一会儿,我带你去城中找大夫。”
广慈闻着身边人好闻的芍药花香,迷迷糊糊胡中,以为自己已经升到了天堂,才能有这般的幸福。
御盈下了山,才发现程连萧没有将事情做绝,他留下了一辆程家庄的马车,而谭义则坐在前面,见到她下来,忙过去帮她将广慈扶上马车。
谭义知道救人刻不容缓,架着马车飞速赶往城中。
谭义想起程连萧刚才离开时的怒容,不由问道:“大小姐,这个受伤的和尚,是很重要的人吗,值得你和庄主闹矛盾?”
御盈坐在马车里,广慈平躺,头枕在她的腿上,真个人一动不动。她用手帕擦了擦广慈嘴角的血丝,问自己:他很重要吗?
“他确实重要。我自认为是有情有义的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广慈法师不吝啬性命,舍身救我,我如何不感动?”
谭义点了点头,不禁道:“如此,那庄主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御盈回忆起在青峰山的事,苦笑道:“可能因为是广慈法师为他截掉了一臂,所以他至今十分厌恶他,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保命还是保手臂,无论是谁,都知道该如何抉择的。”
眼看着广慈已经面无人色,御盈十分担忧,终于到了城中的一家医馆,连忙请大夫为他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