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很奇特，犹如在半梦半醒之间，让他觉得，会看到什么想看的东西似地。
他忽然想起，已经一个月没有梦到如云了！
不经意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的钟楼上，模模糊糊地站了一个人影。
他的视力其实挺好，只是最近精神有些不济，加上这钟声听得他晕晕乎乎的，那道颀长俊秀的身影便模糊起来。
他定了定神，再看，那身影竟渐渐清晰了，一眼扫到他的脸，李曜倏然睁大了眼睛。
李曜惊得从座上站起，再看向钟楼时，却不见了上面的人影。
李曜急了，正要上钟楼看看，福贵拿着披风赶来了，见皇帝一个人在亭子里，此刻又晃着身子往前走，吓得赶紧上去搀扶，一边说道：“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这么猛地起身，还真让李曜有些晕眩，好在在福贵的搀扶下，稳住了，抬手指着钟楼的方向，想说话，却因为激动而有些气喘，“那，有人——”
福贵往钟楼上一瞧，见上面除了一个大钟，什么都没有，不免疑惑道：“皇上，那儿什么都没有啊！您是不是看错了？”见四周无人，又道：“这帮死奴才怎么伺候的，怎么一个都不见人了！”
闻言，皇帝也冷静下来，只是看着钟楼，眼底有一缕挥之不去的忧虑，“是朕让他们离去的！”
福贵点头，见他眉宇间隐有疲乏之色，贴心道：“皇上，今个儿出来也有这么久了，您回去歇着吧！奴才回头给您去问问，传漏报时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到时候，我再将人给您带来，您看成不？”
李曜点了点头，心里却不报多大的期望。
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方才所见是不是幻觉。
那张脸，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真的和如云，太像了，又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却来不及看清楚。
李曜回到自己的寝宫，便睡下了。
自从失去柳如云的下落，他便不怎么近女色了，而是一心忙于国事，乃至于累坏了身体。尤其是近几年，年纪大了，身体每况愈下，吃什么药都不见好。连他也不清楚，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但这也不是他最在意的，这么些年，他早就累了，看似权柄天下，实则枷锁重重，连自己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真的很痛苦。
死去，反而是一种解脱，说不定也能重见爱人。唯一放不下的是，将西秦交到自己唯一的儿子手里，以他刚愎自用，又心狠手辣的个性，能否管理好这个国家，能否对得起天下百姓。他作为前任君主，也有很大责任。
李曜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完全黑了，李曜朝外间叫了一声“福贵！”
就有一个老太监从门口快步走了进来，点头哈腰道：“皇上，您醒了？老奴伺候您起身？”
李曜点了一下头，福贵便给他穿衣裳，收拾妥当了，便扶着他坐在外间的软榻上。
福贵给皇帝斟了一杯茶，送到他手里，一边说道：“皇上，白天您让打听的事儿，奴才已经办妥了。”
皇帝喝了一口茶，问道：“什么事儿？”
福贵开口道：“就是打听傍晚谁人敲钟的事儿！”
闻言，李曜挑了一下眉头，“打听出什么了？”
其实，这事儿他早就忘了，不过，福贵提起来，他便随口一问，也没期望得到什么满意地答案。
“这几天传漏报时的是个新来的，姓柳，名玉熙？”
皇帝皱了一下眉头，沉吟道：“柳玉熙，这名字很耳熟。”
福贵道：“他就是今科榜眼，当初还在和状元一起金殿唱名了。不过，当天由您亲自授官的也只有状元谭雅伦一人而已。之后，他官拜从四品，在监察院做事，无大事时，是没有资格上朝议事的，故而您才没什么印象！”
皇帝又道：“他本在监察院做事，又如何管起传漏报时来了？”
“皇上，前段日子监察院主事赵庭贪污一案，您也是知道的。”
皇帝点头，语气有些忧虑，“这事儿我知道，说是贪污受贿，看似是赵庭和顾庸之间的矛盾，实则是铮儿挑起的党派之争。我有意退位，铮儿是知道的，他想铲除异己，巩固在朝中的势力。赵庭是个清官，可惜为人太刚硬了，过刚易折，来日铮儿上位，如何能容得了他，不过是抄家灭族，不得善终。”
“这事儿我之所以不插手，是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西秦未来的江山只能由他接管，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很正常的。只是，铮儿的手段太激进了，我老了，操不了那么多心了，只能在大事上管管，他的一些小缺点，能放则放。不然，能怎么办呢！”
“对于赵庭，朕不想让他枉死，本想等此案了结，再免除他发配边疆之罪，让他做个普通百姓，避免被铮儿赶尽杀绝，也是他的福气。谁想，铮儿竟会提前杀人灭口，这般狠心，连朕也为之心寒。这些年来，朕不是没试过改改他的秉性，但是，在他成长的关键期，教导他的是皇后，等朕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变得比皇后还要可怕，这种可怕不是他敢当面抗旨，而是他比皇后更加聪明，也更懂得在朕面前容忍。但是他的心，比皇后大多了，也狠多了。有朝一日，朕不在了，朕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皇上！”福贵见皇帝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也跟着一酸，不想他再在此事上伤神，福贵赶紧转移话题，“皇上，这柳玉熙就是因赵庭一案被牵连，官降七品，沦为专司传漏报时的小官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刚来的这几天，竟没有一个人帮他，凡事都是亲力亲为。”
皇帝的语气有些无奈，“那是有人想给他苦头吃，这些奴才也是奉命行事罢了！举朝上下，明眼儿的都知道这是个大坑，没人往里头跳。他偏生跳进去了，倒也是个直心眼的孩子。不过，牵扯进赵庭的案子，能全身而退就怪了。”
至于是奉谁的命，他也没心思去追究了，宫里的事，有多少是说得清的，有的事，就算清楚，摆出台面，也未必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