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真蕖放声大喊:“东城大夫,东城大夫。”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纪东城,同为医者,兴许他有更好的办法治好此人。再者,这男人太壮实,她拖不动。
纪东成刚起身,衣带还未来得及系上,匆忙走来问道:“真蕖姑娘?何事如此惊慌?”
芙真蕖指了指地上的川子俊,道:“这有个病患,不知是何人。”
季东成望向门口,瞥见川子俊微微愣了一下,紧忙穿戴整齐,把人背进了屋内。
纪东城把川子俊放在床上,认真开始把脉,许久许久不发一语,他已经把床上病患的手腕抓青了。
芙真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双眼,弯弯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张合,望着纪东城问道:“东城大夫,他怎么样?”
纪东城摇了摇头,道:“他内伤太重,且体内有一股凌乱的气息在四处游走,我暂时还想不到医治之术。”
芙真蕖无语,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暂时想不到办法就慢慢想啊,你抓着人家的手不放,知道的能看出来你在治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人家有想法呢!
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询问道:“东城大夫,让真蕖试试吧?”
纪东城把眼睛从床上男人的脸上移开,长长的眉毛和胡须碰到一起,疑惑的问道:“真蕖姑娘懂得医术?”
真蕖被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泛起一抹潮红,别扭地扯着袖角,又谦虚地答道:“年幼时与师傅学过医术,看过些医书,也略懂一二,今日有此机会,还请东城大夫多多指点。”
女子习医是极为罕见之事,医术好更是难得,芙真蕖如此谦虚,想必医术不差,纪东城紧忙站起身来让出凳子,同行无区老幼之别,以表尊重微微微欠身微笑着道:“真蕖姑娘快请,误了治病时辰就不好了。”
芙真蕖被纪东城的谦恭行为逗之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别致的针包,故作幽默地对床上毫无知觉的人道:“今日遇见本姑娘算你倒霉,看我不拿你练手,扎到你不敢见阎王。”
为了确诊,芙真蕖再次为床上男子把脉,也许凡人无法诊断出他体内的乱窜的气息为何物,当过神仙的真蕖却知道,那是妖气,似乎封印了多年,在仙气的刺激下即将冲破封印而释放出来,想必打伤他的人是位世外仙人,还在他体内种下了追踪符,这都不难解决,芙真蕖不得不思考的是,他到底做了哪些伤天害理之事,举针又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救他。
“东城大夫,若此人是大奸大恶之人,杀人放火逃逸于此,我们当救或不救?”
“呃?”
纪东城原以为她会问如何救治病人之类的问题,却没有料到她会忽然问是否该救,手抚上下巴的浓密胡须说道:“人之初,性本善,若他真的是邪恶之人,我相信会有放下屠刀的一天,我们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天职,若他并非恶人,而我们见死不救,又怎么对得起医者之职?日后行医又如何逃得过内心对自己的谴责?老夫认为:医者,分能医与无能医也,弗善者医,不善者拒医之理。”
听完纪东城的话,芙真蕖手中的细针再无犹豫落了下去,床上的男子眉间染上一抹痛苦之色,额上冒出了冷汗。
竹屋的厨房内,卜今娥暗自记录着小幻霓出生后的一切,自从怀上小幻霓,隐居的日子美好得不太自然,先是哈杰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竹屋,又到荒山野岭里捡来来路不明的芙真蕖,今天又忽然降临一个病入膏肓的陌生男子,难道这不是巧合,她暴露了?
厨灶里的火在她弹指间烧的更旺了,兰花指轻轻一捻,一株小小的火苗便赋予了生命一般,仿佛黑夜里的萤火虫发光发亮停留在她的指尖,她愁眉不展轻叹一声将火苗收藏在左手的戈壁手镯里,这是她每日要事之一,已经维持了三年。
她原本的名字叫做璞戈,是个巫女。人界巫师共有十二个部落,璞戈是其中一个部落,南部海岛的新一代女巫,她本应该顺从家族的安排,巫师一族世世代代只能与这十二个部落中人联姻,可是她不愿做一个巫女,逃出部落后爱上了叶去币,在她母亲的帮助下,她舍弃了巫力跟随叶去币隐形埋名生活在这钦山的竹林中。
璞戈(卜今娥)的思绪走的太远,以至锅中稀饭烧糊了都没有知觉。
苏婆婆闻到焦糊味赶来厨房,璞戈仍是双手杵着下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苏婆婆大声唤道:“媳妇,锅烧焦了!”
璞戈听见叫唤回过神来,急忙把火往柴灰里压灭,站起身来着急掀开锅盖,一股蒸汽窜了上来,呛得她轻咳了两声。苏婆婆要是再晚来了一步,也许厨房就该起火了。可惜了粒粒皆辛苦的白大米,已经熬成了黒糊糊。
苏婆婆走上前来,接下锅盖放置一边,关切地问道:“媳妇,我看你这几天神色不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璞戈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道:“我没事,害婆婆担心了。”
苏婆婆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好多问,吩咐道:“没事就好,这里交给我吧!真蕖姑娘医术了得,听说那个奄奄一息的青年给治好了,你去把药材取来,我来煎药。”
“嗯,我这就去。”
沉沉步履紧蹙眉,盈盈清风待雨雷,皎皎妻心事重重,片片天意不可违。
璞戈踏进纪东城的卧房,看清了床上的男子的脸,她只听见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的声音,面色苍白,倒退了几步。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正是璞戈娘家管家的侄子。果然,家族里的人已经知道她隐居的地址了吗?
是天意、是巧合,还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娘亲,饿饿,饿饿。”
叶幻霓不知何时牵上了璞戈的裙摆,她虽早已看吃了娘亲的不寻常,却是从来不知道她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也许那个男人知道些什么,如果是对娘亲不利的事,她得想办法让他离开。
璞戈抱起叶幻霓,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快步逃离了竹屋,就好像身后有冤魂追赶一样,慌不择路。
也不知道是逃了多久,竹屋已经离她们很远很远了,再也看不见道路的一个小山坡,璞戈抱着叶幻霓哭了起来。
小幻霓从来没见过娘亲这样无助地哭泣,她的心也跟着乱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娘亲,你怎么了?”
璞戈用颤抖的声音哭着道:“片儿,娘亲害怕,娘亲害怕,我们不能分开,不能分开。”
叶幻霓再也不顾什么身份,年龄,秘密就算被娘亲知道了,娘亲也不会认为自己的是怪物的,她用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捧着璞戈的脸,为她拭去泪水。“娘,别害怕,不管发生什么,片儿都不会离开你的。”
璞戈停止了哭泣,她呆呆地望着叶幻霓,这是她的孩子吗?“片儿,你说什么?刚才是你说话吗?”
叶幻霓专注地回望着璞戈,道:“娘,是我在说话,我是您的片儿,相信我,我会保护娘亲的。”
叶幻霓坚定的话语犹如晴天霹雳,璞戈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尖利的石子割破了她的手掌,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呆呆地望着叶幻霓,目光空洞洞的,仿佛天地万物在她眼里都是一片虚无。
她原本认为她的孩子只是个平常人,她手臂上的符印记,在她每日收集火花渡气,长大之后就会消失。可是,她的片儿非但不平常,不平常的近乎神奇。试问世间有哪个两岁婴儿能有如此心智?就是天生生为女巫的璞戈,她的记忆也只是从三岁才开始。
叶幻霓见到璞戈的手掌流出了鲜血,开始紧张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害的娘亲如此失神?“娘,我知道我和别的孩子肯定是不一样的,但是,我不会伤害娘亲,不会伤害任何人,我保证,在他人面前一定藏的好好的。娘,你先把手上的伤处理一下。”
璞戈像发了疯似的一把抱过叶幻霓,紧紧地,紧紧地,生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