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宣毕,顿时台下人声鼎沸,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整个王城都为之沸腾!
国王退居一旁,但见千众瞩目之中,绚烂的橙色翩妍而至,水裙云带逐风来,一道娇纤身影在宫女的扶持下,自侧边石阶盈盈步上高台。
那少女身着浅橙轻纱,衣角以金线绣有忍冬流云纹饰,戴着蓝丝掐花耳坠,脚着宝相花凤首锦履,头上纱幔遮掩之中,一双水眸盈盈动人。
她步于平台正中,将面纱轻轻揭开,抬眸之间,惊艳了整个西域。
她的五官玲珑精巧,一双杏眸,恍若弯月明珠一般,蛾眉玉白,好目曼泽,时睩睩然视,精光腾驰,腕间金镯银铃,却端有一身飒爽英姿。
国王满意地捋着儒雅灰须,月读撇下随侍宫女,衣袂翩飞,翻跃落于台前,但见她蛾眉淡扫,素手一扬,一条金光璀璨的长链挥扫而出。
我瞬时如梦初醒,她竟是我昨晚相遇的少女,那条金链足以证明一切!
迥异于中原人的黑眸黑发,她竟是一头耀眼灿烂的金发,由纱帷之中泻出,幽蓝的眼眸映日生辉,犹若暗夜精灵,见之无不砰然心动。
一时间,台下千众睢睢,众男子眸中的决意,立浓三分。
少女面态平静沉稳,轻扫台下街上,却在目及对面客楼上持筷用膳的冷流云时,因那冰雪风姿微微一愣,蓝眸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缕细弱流光。
闻弦歌而知雅意,我端起茶盏,睇观着微动的水纹,让茶香在花中迷离,“冷流云,这个公主气质非凡,如花似玉,你觉得怎样?”
“不怎么样!”
对面静坐的布衣少年目不斜视,一盏岁月佳酿杯中没,仰首豪饮而下,神景从檐下照入,将他的身影映得透明一般,几与虚空浑然一体。
我透过帷帽纱幕,望向对面平台上交错的矫影,托腮叹息,“没想到你这么受女孩子欢迎,上次是青霜儿,我看的出来,这个公主对你有意。”
他眉间一蹙,发顶蓝色缎带迎风飞舞,断然冷道,“无聊。”
鼓声连响之下,已有面带兴奋的年轻武士飞身上台,只见两团人影缠斗一团,眼前只有那一条金链,上下灵活翻舞,宛如游龙惊凤。
我以筷拦住他落向菜肴的竹筷,眉飞色舞地笑道,“你咋就这么泥古不化呢,那在你看来,什么事才是有聊呢?这个公主可是世间难得哦!”
他以那双冷冽幽寒的眸子漠视我一眼,幻出一道露草斜阳的风云手,翻手挑拨之下,将我的竹筷抛飞九霄云外,落筷于盘,“没兴趣。”
我正要斥责他不解风情,却听身后轻笑泛起,声线悠扬清越,伴随着渐近的轻盈脚步声,“呵呵,没想到我们堂堂的冷盟主,竟也遭遇情劫呢。”
蓦然回盼,只见一男子身着绒边青色腰衣,头戴圆形绒帽,青丝皆收入帽中,颊边留有几绺发线慵舞,轻柔掠过清俊如画的淡笑眉眼。
青色天幕倏然飘至眼前,我失声惊呼,“三哥!怎么是你?!”
“真难得四妹还能记得我。”他于面街长椅上掀袍就坐,收起绘有山水墨韵的折扇,“能在西域见到四妹真高兴,也不枉我等待数日。”
冷流云星眸微闪,冰冷幽寒之外,又平添一重惊诧,持筷不语。
我喜不自禁,让小二添了一副碗筷,殷切地执壶倾倒,将一盏香魂萦绕的清茶递予他,“小妹也很高兴见到三哥,三哥怎么会来西域?”
他接过茶盏,浅啜一口,以扇挑开我帷帽黑纱,双眸恬静如水中带着丝丝的忧郁,望向湛蓝苍穹中的雁阵惊寒,怅然幽叹,声断客楼之上,“我是专程来找你的,自从上次你在苏州被人陷害后,我和你二哥事觉蹊跷,便着手调查陷害你的人,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真被我们找到了一些线索。”
闻言,我惊得霍然抬首,却正看入一片深深忧意之中,“什么线索?”
“是谁?!”冷流云将千钧冷怒藏于胸中,因这蛇灰蚓线,眸中染生狂乱,直直凝盯着慕容清,手已握住桌上星月宝剑,震得桌面轻颤不绝。
慕容清微微摇头,从怀中掏出一纸素雅凝香的信笺递来,轻雪消融成温暖氤氲在眼眸,“具体是谁我们也不知,从红裳下手调查,只知幕后黑手是朝廷中人,似乎掌握了天下诸多势力,意图不明,正是他陷害的你。”
“混账!”冷流云怒极拍案。
我将信笺展开观摩,一行优雅清正的小楷在阳光下墨迹宛然,正是白修所书,里面记录着从红裳身上调查的线索,以及与她多有往来的朝廷中人。
将纸笺折叠收入袖中,我揉揉眉心,挥不去始终盘踞深心的隐忧,“多谢二哥三哥,想必找到线索十分不易,我会小心的,日后定能找出那幕后之人。”
欢声客栈之中,三人皆是缄口不言,沉浸在各自的闷思中。
王宫外比武持续高涨,公主以其超凡武艺将众多武士一一打下台,罕逢对手,众男子虽心有犹豫,却是对小美人志在必得,打擂者源源不断。
窸窣跫音自楼阶上蔓延而来,循声望去,映入一沉鱼落雁的冷艳美人,着一袭绣饰精美的鲜红软纱,粉黛不施,乌亮犹如墨泉的青丝斜挽,别入一支红玉蝴蝶簪,正轻挽花裾,翩妍而上,袅娜身姿在朦胧晨曦下分外撩人。
这一眼,无异于晴天霹雳,将我们三人瞬时惊醒……
她,竟然是红裳!
万没料到,竟连红裳也来到了西域,她怎么也会来这里?
而我昨晚刚遇到苏游影,莫非她是来寻苏游影的?
红裳依旧如初冰霜迷人,目光流转间,触及栏杆旁静坐的我,寒霜秋月一般的眼瞳中,闪过一道凌厉至极的杀意,却转瞬敛住,若无其事地上楼而来。
忽听耳畔一声隐忍的清吟,桌上星月宝剑,竟在冷流云手中轻颤不绝,他死死盯住红裳,星眸中尽显刻骨恨意,大有将她千刀万剐之意!
慕容清亦是惊忧俱在,修眉紧轩一线,我见状不妙,即刻按住冷流云握剑之手,看着他疑惑回首,付之释然一笑,轻轻摇头,他方才松懈下来。
紧随而上的一人,带起楼中一片不可思议的吸气声,宾客如遭雷击一般,瞬间石化成雕,不少人心神不稳,手中杯盏滑落,带起一蝉联乒乓落响。
一时之间,满楼噤若寒蝉,任日光璀璨,分毫不化。
那是一个十九光景的女子,披着一件雪白的银狐斗篷,隐约可见其中紫绒镶边的锦袍,青丝以一道玉簪慵懒地斜绾小束,仍是流泉般垂泻而下,脚着紫罗兰斜纹的绒边锦靴,身姿修长隽秀,淡紫狐形面具半掩中的下颌,莹白得耀眼生花,仿似闪烁着珠贝莹光,晶莹剔透有如霜雪玉髓,令人目眩神迷。
无法窥见面具下真切的面容,但那仅露出的下颌一隅,其弧度隽秀完美,丰纤恰如其分,有如削成,双唇薄嫩柔软,鲜润得如要滴下血来。
更绝美无双的是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眸,幽邃的淡墨之中,竟泛着璀璨的银色光华,宛如月辉碎光在眼中盈动,恰似那含霜带露的婵娟,又如洁莹无瑕的琼玉,只消望上一眼,便觉每根心弦都要颤动,神摇魂荡不能自持。
面具之下的风华,该是何等的惊世绝美!
然而,她却是一头黑发,轮廓柔腻白皙,一眼便知是中原人!
满座怔忡中,她在前后三名异域美貌女子的簇拥下,寻得一处空桌就坐。
其中一绿发女子娉娉婷婷地走到柜台边,取出袖中一叠银票,对怔愣的掌柜柔柔一笑,“这座客栈我们包下了,这些钱用来将其余人打发走。”
掌柜骤然回神,即刻令小二将银票分发给诸多客人,众人得到这天上掉下的馅饼,人手一百两,满心欢喜地匆匆下楼,步声如鼓地纷涌而出。
小二将三张银票递予我们,慕容清正要起身,却被我一把按肩坐回。
小二面露难色,连连作揖,“少爷,您就给给面子吧,别为难小的了!”
独自品茗的绝美女子,霍然斜眄向这边,瞳仁深处,流过一线诡谲。
我单腿支在椅上,搭臂于膝,怡然自得地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重重拍在桌面上,“这是一万两银票,我们用十倍的价格,让她们离开!”
慕容清眸现浅忧,启唇欲言,却被我用凌厉眼神生生逼回。
小二略微沉吟,正欲伸手接过银票,却被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挡住,那细腻白净的肌肤,仿似不足以盈握,在阳光下潋滟着莹然微光,宛若从画中来,柔嫩拇指之上,一道曼陀罗花纹的白玉扳指,更衬得肌肤皎白若雪。
蓦然抬首间,映入一双含光摄魄的狭长桃花俊眼,眼尾略弯上翘,不笑时妖意倜傥,犹若桃花花瓣,媚态毕现,笑时飞眉入鬓,化作弯弯月牙,温柔无限,眼神似醉非醉,瞳孔迷离,黑白不分明,只一眼便让人面生红晕。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紫色狐面下的眸中,卷过一缕妖媚笑意,声音妖柔蛊惑,让人心驰神往,“公子好气魄,你真不愿离开?”
这淡淡一句,恍若平地惊雷,将我彻底从幻梦中惊醒!
我骇然戟指他鼻尖,状若目睹天外来客,颤不成声,“你、你、你是男的?!”
我的神啊!世界上有这么妖娆绝艳的少年么?
冷流云与慕容清亦悚然心惊,目光怪异,在我与少年之间来回飘移。
他眸光微闪,隐有不悦,长而浓密的眼睫,如蝶翼一般微微颤动,勾在唇角的玉指一顿,声音透出沁心的冰凉,“难道你以为我是女的?”
几乎被那眸里的妖娆慑住,我忙忙地转开视线,“呵呵,抱歉,是我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