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揽着红裳站起身来,因见手无寸铁,为保险行事,遂取过刑架上一副弓箭,出石牢而去,一路上鹿伏鹤行,谨小慎微地向缥缈谷口而去。
即便毫无内力,但凭敏捷身手,我携着红裳悄然探至马厩,出其不意地盗过一匹青骢马,一骑红尘穿谷而去,将追来的弟子远抛身后。
及至黄昏日落,我将红裳托付给播仙镇的一户农家,旋又翻身上马,挽缰调转马头,闲看淡烟夕阳华,素颜染暮色,任烈风吹乱前世的纠葛。
面临茫茫广漠的小院门前,红裳由一名少妇搀扶着,纤眉长颦,犹可知在隐忍痛楚,凝血般的夕晖洒落入她寒潭冰霜似的黑眸,昭然映出执着深怨,“林飘飞,我暂且放过你,倘若教主受伤了,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你放心,我会不顾一切救出苏游影,并告诉他你的心意。”
我驻马黄沙中,极目眺望沙漠上的苍鹰,远处金波万顷在夕阳下笼上了淡淡的光辉,飞舞的黄沙模糊了些许视线,心内却不住有波涛暗涌。
“你要保重,最好离开西域,舒亦枫决绝狠毒,他不会放过你的。”
道毕,我双腿一夹马腹,在青骢马扬蹄嘶鸣声中,如浪如涛地疾奔向北方缥缈谷,独行一路风尘沙,却不由自嘲地笑了,在暮色中卷起一江沉郁。
思及舒亦枫对红裳的做法,那万劫不复的痛楚,我一时惊恐不能自己。
救走了红裳,自己便是在劫难逃了,但我不能放下苏游影不管。
蓦地,我顿觉心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险些自马背上狼狈滚落,心知乃碎心毒咒在作怪,惨痛欲绝之下,快马加鞭,超尘逐电一般策马狂奔。
舒亦枫对我下了碎心毒咒,我日后很难逃离他的制约,只要我稍微逃离缥缈谷,便会被他在千里之外念咒折磨,痛不欲生,它可真害人不浅!
跋山涉水之下,终在月上树梢之时,回到繁花似锦的幽谷,却在目及满谷上下,整装待发的数以千计的冥阴教弟子时,心中不胜唏嘘。
缥缈谷北苑入口处,我持缰御马,不顾众人面面相觑,气定神闲地穿行于两列弟子中间,步闲庭清冬夜,游踪满地入烟霞,伴一季梅花落。
我心下不免啼笑皆非,不料舒亦枫竟如此劳师动众,可见捉回我之意何等坚决,想必今日我定不得善终了,怕是要被他凌迟处死了。
鹧鸪皓月里,亭台露水间,风吹过姹紫嫣红的萧索,香弥溪南岸。
只见繁花深处,一道幽紫身影徐徐牵马步出,目及迎面策马而来的我,优美身形瞬息僵滞,却似在隐隐之中,压抑着全身的凛冽杀意。
在花海中勒马停锋,我漫然招手浅笑,“哟,圣主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舒亦枫当即敛眸收神,迎着月光立在池畔,淡紫面具在银华下,清辉荧荧,唇齿间狠狠咬出愤怒的字眼,“明知故问!你去哪里了?!”
我举手齐眉,望尽天河星千点,“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出去溜达溜达,顺便带了个伴,不过不小心把她给弄丢了,估计已经出了西域了吧。”
他在花间鸱视狼顾,月浸衣角露沾湿,“你居然还知道回来!”
我百无聊赖地耸耸肩,水袖盈香,一笑落莲瓣,“我敢不回来吗?否则整个西域恐怕都要被您搅翻了,圣主如此兴师动众,可真是难得。”
舒亦枫将马递予随从弟子,杀意如飞虹一般高涨,玉手一挥,绒边紫袖在月光下翩然,似实又虚的紫雾鞭自指尖跳跃而出,闪电席卷而来!
蓦然惊觉下,我立时翻跃下马,足下似冰上滑行般左飘一丈,避过迎面袭来的紫雾鞭,又见舒亦枫身形幻动,紫云般疾掠而来,当下凌波微步,幻影般东逃西窜,穿梭在整齐列队的众弟子间,不时回以幸灾乐祸的鬼脸。
即便内功不复,但凭举世无双的身法,也不会被人轻易抓住,是以舒亦枫虽竭力追捕,却仍无法将我手到擒来,半张俊脸已气得青紫交替!
而旁观的众弟子,目睹二人月下花间追逐,俱是强抑笑意却不敢发。
然而侥幸为时过早,肉腿凡身怎敌得过身法如幻的他,我尚在得意之际,便觉一缕香风飘然而至,心下暗呼糟糕,两根冰指已闪电探出,扣住了我颈间命脉,紧随一只修长的手臂环住我全身,他已从背后将我紧锁在怀中!
舒亦枫颐指气使下,满园遍布的众弟子便悄然牵马撤退,北苑又陷入一片似水宁谧之中,唯十数名花容侍女,恭谨地低眉垂手立于池畔。
我仍竭力挣扎不休,履上露华沾,悲愤如岩浆一般翻腾不息,“混蛋,你放开我,等本姑奶奶内力恢复了,非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舒亦枫俯身贴在我耳畔,冰凉的曼陀罗花香苒苒缭绕,银色桃花眸中竟似有火星闪耀,“你又惹了我一次,竟擅自救走了背叛我的人,若不是我前去看你,还不知道你趁机潜逃了呢,你真把我惹急了,这辈子休想再逃掉!”
我在他怀中骇然挣扎,怎奈被他左臂箍得死紧,竟无法撼动半分,“我都已经回来了,你没办法永远困住我的,总有一天我会带着苏游影逃掉!”
琼玉似的纤指在月下绽放,轻捻着我的耳垂,他冰凉的柔软唇瓣,若即若离地贴在耳际,“是么?那么,你做错了事,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我全然不以为意,却犹不甘示弱地怒吼,“我才不怕,有什么尽管使出来,用毒还是用刑悉听尊便,你真是无聊透顶,就不会弄点新鲜玩意!”
桃花眸中因突如其来的兴味萌生,沾染了几许惫懒,他一手抚着我素洁纤细的脖颈,笑比桃杏艳,“你放心,如你所愿,这次的绝对新鲜……”
轻柔的嗓音脉脉潜入耳鼓,却带着异样的冰凉蛊惑,让我心头为之一紧……
“你、你要干什么?”
冰凉的面具轻触着我的侧颊,他眸中冰寒之色阴鸷慑人,“既然你放走了我最宠爱的侍女,那么,你是否该代替她留下来,履行她的职责呢……”
“什么?!”我悚然心惊,难以置信地怔住,遍身都凉了个通透!
梅边雪染暖慰冷香寒,花海中几可闻花叶摩擦的沙沙声,身后紧贴的冰凉身躯,却恍若寒潭冰窖一般,让我心生千重绝念,几乎将我溺毙其中。
我沉痛地闭上双目,欲寄惆怅奈何无人胜,“你杀了我吧,士可杀不可辱!”
轻盈的笑荡漾在耳际,他指尖划过我下颌的弧度,一片冰凉透入骨髓,“我怎么会舍得杀你呢?我还没享用过呢,说不定,你的身子会比她更舒服。”
我气得六神出窍,在花海中不住地拼死挣扎,却陡觉身形一僵,毫无预兆地被他从背后点住穴道,一种窒息般的绝望,自无底深渊升起!
他环住我的双臂松了开来,绒饰紫衣乍一飘闪,他已立定我面前,怡然自得涌满半张妖媚的面颊,冰凉纤手在我脸上勾勒辗转,似在鉴赏即将开封的美味,“交给你们了,给我好好招待她,洗干净了送到我房间来!”
一言而决,激起了红粉们眸底深藏的怨恨,翩妍身影却已联袂而至……
缥缈谷东苑,温泉上白雾氤氲,池畔数棵梅树傲立寒风中,将那莹白皓月倾洒而下的银华,枝解成破碎的残影,在花间摇曳,凌波痕湮逝清塘。
我身形僵固地静坐温泉中,背倚池壁,浑身不着片缕。
洁白的梅花自头上片片飘落,漂浮在清澈温水中,如泣如诉。
身后池畔,凌乱堆散着换下的幽蓝纱衫,数名娇媚可人的佳人,手持绢纱,轻柔地为我清洗皎洁无瑕的身躯,只那各色的眸中深怨,始终如一。
轻盈如梦的步履声,自身后百花丛中渐近,仿佛在我心头擂鼓。
舒亦枫只着一套幽紫秋棠纹蚕丝薄衫长裤,面具不复,妖面俊颜,月色若水步中庭,眼语颐指下,数名侍浴佳人敛衣而起,悄然低眉退下。
我登时缭乱了心神,“混蛋,你别过来,否则本姑奶奶宰了你!”
舒亦枫笑着万种风情,眉焰扫凌霄三千,行至我身后蹲下,信手拈来温泉中一片花瓣,“今晚有佳人共度春宵,想必我定是快活似神仙。”
我低眸望着清水中若隐若现的完美胴体,心中惶恐愈盛,已是汗如雨下,“呸!谁要和你共度春宵,你要是敢勉强我,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你的每一寸肌肤早已被我看遍,还装贞洁干什么?!”
他拾起我垂落水中的左臂,但见皎华如白玉的左臂上,一道细长惊心的红线,已蜿蜒漫过左肩,当与心脏相连之时,便是我星辰陨落之日。
“你中的毒,我从未见过,所以无法解,还能活多久?”
“不过五日。”
他绯薄朱唇漫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象牙一般细腻的手指,轻轻划过我已如死灰的面容,“那么,在你死之前,就让我好好享受一下吧!”
我深恶痛绝,“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碰我半分的!”
他掬起我浸润在温泉中的****青丝,俯身贴在我耳畔,“好啊,如果你死了,我立刻让苏游影去陪你,你们黄泉路上作个伴,也不枉相识一场!”
我闻言悚然,恍惚望着粼粼水波上飘荡的梅花,心痛如刀绞。
他含笑就坐池畔,雪白洁润的绝美面庞,因温暖水雾的蒸腾氤氲,雕饰了一层芙蓉绯红,映着水中倒影的月光,格外动人妖媚,蛊惑迷幻。
他的眸光肆意游转在我的身上,垂手掬水一抹霜,将温水浇洗在我身上,“短短几日,你的身体便又完好如初,多亏了我的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