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力极佳的我早将这声音收入耳中,心下当即一凛,随后云隐似也觉着了异样,转身朝南方顾去,只见二十丈外的树障后,正有一行四五十人的队伍,中间一辆辆货车首尾相接,两侧随从策马环护,沿着林道向东缓行!
来者却是一行商队,目清形景的我一惊之下转为安然,还好不是舒亦枫的人。
这一眼却教云隐喜不自禁,连忙抱着我向商队奔去,直至五丈外蓦然顿足,旋将我轻缓置于树下,“蝉衣,等我一下,我们有救了!”
“云隐,别冲动!”
我惊觉下忙伸手欲挽,云隐却早已起身疾奔而去,一鼓作气奔至商队最前方,张开双臂当道拦截,却教领队之人始料未及,情急下猛然一提缰绳,一声凄厉长嘶声中,马头被拉得向上高高扬起,惊得蹄下的云隐骇然闭上双眼!
见状的我倒吸冷气,一时骇至极处,幸得那人料非武林高手,亦非泛泛之辈,青骢马前蹄扬起之际,他的右足在马腹上狠命一踢,马嘶声响彻林道,竟生生将马撞得左偏三寸,几乎是擦着云隐的身子,险险落在了他旁边!
林中的我暗舒一口气,那领队的中年男子一扬手,后方长龙般的商队收到命令,一齐停在了林道中央,中年人一双赫烁的黑眸望定了身边的云隐,从鼻中哼出一口浊气,浓烈的不豫跃上眉梢,“臭小子,你找死啊!”
云隐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从迷茫中惊醒过来,当即又拦在中年男子面前,“大叔,能不能麻烦你们带我和朋友一路,只要进城就可以了。”
俯瞰着纤弱却倔强的少年,中年男子先前的一腔怒火,就此消融于无形之中,强自压平了气息,朝林中的我轻瞥一眼,又回觑眼前的少年,“小子,拦路不是你这种拦法,还要不要命了,以后小心点,带你的朋友过来吧!”
中年男子健臂一挥,允了此事,喜得云隐笑如百花盛开,当下急匆匆奔回我身边,抱着我登上一辆货车,坐入一堆绮乱缤纷的丝绸中。
载着满满十车黼黻的丝绸,一行商队重行启程,缓行在林道红尘之上。
云隐拥着我倚坐中间的货车上,前头系在两匹马上,各由两人策马牵行。
我静躺在云隐怀中,身上仍缠着散乱的绷带,若非云隐的外裳盖住蔽体,难免春光外泄,如水青丝蜿蜒垂泻,倏尔风过,憔悴病骨寒。
触及少年从上方投落的视线,我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干嘛一直看着我?”
双臂将我环在怀中,他笑颜若白莲开,“蝉衣真的很好看呢,怎么都看不够!”
抽了抽唇角,我凝眸正色,“云隐,你怎么那么鲁莽,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我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带你快点出去,好给你医病。”
无奈摇首,捻起一片飘落在胸口的嫩叶,我轻轻吹入空中,道出了心底迷惘,“对了云隐,那天你不是被柳嫣带走了么,怎么逃出来的?”
他清笑垂睇,双眼眯成月牙,颊边两弯酒窝深深凹陷,“其实柳姑娘是好人,她的家人被舒公子下毒,用来威胁她办事,所以迫不得已才那么做,她当时之所以向你要我,其实是想保护我,让我免受舒公子的伤害,但是为了她的家人,她不能救你,那天她把我带走后,第二天就派人送我回唐门了。”
对舒亦枫的恶魔行径颇为不忿,我急忙追问,“她的家人现在怎样了?”
“柳姑娘帮舒公子完成了他要求,舒公子就放过他们了。”
释然轻出一口气,我觑着食指上的七灵蝶,“你怎么找到七灵蝶的?”
他微微摇头,抬眸眺向前方,只见商队沿途折了个方向,驶入两旁矮丘连绵的低谷夹道中,抿了抿薄润的唇角,“我回到唐门后,便告诉了唐门你被掳走的消息,唐门立即就派人来寻找你,我也跟随寻找你的人一起,后来在途中七灵蝶突然出现,它好像知道你在哪里,我就跟着它找到了这里。”
我恍然臻首,“七灵蝶灵力很强,它一定是追踪我的气息来的。”
辚辚车轮声中,车辙马迹沿途印在古道上,远处一片苍茫中隐现巍峨青峰。
陡然间,空中接连爆出一声声尖啸,让人全无反应之机,眼前只见团团白烟炸开,立即笼罩了方圆二十丈,周围马蹄声狂乱四起,随之便是接二连三的马嘶,众人纷纷在道上勒马,坐下货车陡然顿住,丈外一切都不复得见!
“发生什么事了?”望着周围茫茫白烟,云隐丹眉微蹙,尚未明当前状况。
我心口蓦然揪紧,莫非是舒亦枫?不对,他不会用这么麻烦的方法。
忽听得周围吼叫四起,带着如猿猴般嚣张的狂笑,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波波震荡在山谷林道中,令闻者胆颤心惊,都不由攥紧了缰绳!
“大家小心,是山贼!”领队的中年人率先警觉过来,当即出声提醒,陷入慌乱的众人,这才勉强收摄心神,纷纷抽出藏在马鞍下的刀剑。
商队出行,遇上此类在所难免,是以常备武器,护卫随行,以应变不测。
白烟尚未散尽,狂妄的示威叫声中,两旁矮丘中蓦然窜出道道人影,随即掀起一片厮杀声,浓烈的杀伐与血腥,充斥在所有人的耳际鼻端!
茫茫白烟逐渐弥散开来,周遭拼杀随之现出形景,其中山贼怕不有百余人!
只见前后左右被十数山贼堵截,包围中双方拼得不可开交,一蓬蓬血雾在朗朗乾坤下飞洒,金石交鸣之音响成一片,尖利得几欲刺破耳膜!
怔怔望着眼前的厮杀,云隐骇得面色煞白如纸,双臂却仍紧紧将我护在怀中,只那纤弱的身子,却不住惶恐地颤抖着,七灵蝶早骇得躲入衣内。
厮杀,我见过,不似云隐那般惊骇,可眼下的我无力站起,只能虚弱地躺在云隐怀中,雪白的素手却缓缓抬起,轻轻覆在了云隐的双目上。
虽见过唐门与魔教的战斗,那却只能用混乱来形容,可眼前的血肉搏杀,对于纯白如雪的他,太过真实而惊悚,足以撕裂他的心魂。
商队随行的护卫不少,对付一般山贼足以,可眼前的山贼人多势众,难以匹敌,这一须臾之间,地上已躺了五个重伤的护卫,哀鸿载道!
我侧首埋在云隐胸前,如今的我们,对一切都无能为力,连逃都逃不掉,但听着那刺耳的厮杀声,心口却不住颤动,实不忍见人受伤。
纵使怎么再不忍,我们亦只是砧板上的羔羊,任人宰割,全无可插手之地。
习习冷风,拂起一片血腥飞扬,将红尘古道酝酿成血红的修罗场。
山贼横行无忌,却并非杀人狂,只会对付反抗的人,是以未将我们放在眼底。
在满满十数货车中,如山堆积的缤纷彩绸里,我们二人确是极不显眼。
山贼悍勇无匹,随行护卫全然招架不迭,惟那中年人卓尔不群,仗着一身不凡武艺,勉强能以一敌七,但若要扭转下风之势,徒为无稽之谈。
双方皆不住有人重伤倒地,众护卫显是训练有素,临危犹拼死顽抗,然则终究寡不敌众,道中厮杀声逐渐稀落,护卫们终被山贼逐一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