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力撑坐起身,举目四顾,但见窗外夜色如墨,屋内清新雅致,似曾相识。
我脑中迷雾环绕,不经意间垂首,却见自己只着了白色袭裤,上身竟不着片缕,缠了数层雪白的绷带,隐隐血晕弥漫在胸前,在荧烛中鲜艳夺目。
这一幕,霎时惊回了我恍惚的思绪……谁,谁帮我换的?
“别看了,这是我的房间,是我给你包扎的,你的身体,只能给我看!”
这琴弦般悦耳的声音,几乎熟悉到可怕,我心中登时返起一股寒意!
蓦然抬首间,映入竹桌边静坐的黑衣人,却不复见那遮面的白陶面具,五官的轮廓,首次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却瞬间将我惊得目瞪口呆!
他一手托腮,一手以纤草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灯芯,点墨余香凭谁诉风流,一双媚眼妖魅地笑视我,“怎么,看见是我,又想逃了?”
闪烁的烛影之中,映染出他再熟悉不过的眉目,弦月双眉,桃花细目,凝肌纤颈,眼波流转间,百媚横生,妖艳蛊惑得令人窒息……
那般超越性别的美,那样的容姿仿若不属于这世间所有,正是舒亦枫无疑!
那浓浓的药麝之香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便是淡淡蛊惑的曼陀罗花香。
满不在乎我一脸怔忡,他径自脱下从不离手的黑色手套,左手拇指上那枚洁白的玉石扳指跃然于眼底,唇边又挂上了如初阴冷的笑弧,“你昏睡了两天,如果不想死得很难看,最好不要乱动,我已经替你向掌柜说过了。”
他先前的种种古怪行径,我此刻终于了然于心……
戴手套是为免我发觉他身体的冰凉,药麝浓香只为掩饰自己独特的气味,以及面具覆脸、用腹语取代真音说话,均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
而他之所以仇视云隐,自然不言而喻!
我垂眸收神,暗忍胸口剧痛,微弱吐息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你在这里,别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少来,我知道你是来见五毒教圣女的。”
他眉梢一挑,阴阳难测地妖柔媚笑,朝床榻惊鸿步来,黑衣随风而扬,食指饶有趣味地弯在唇角,意味不明的目光脉脉倾注在我脸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惶恐地向后挪去,却见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他倏然将我困在双臂间,柔滑的青丝垂落在我身上,他的面孔近在眉睫之间!
他俯身注视着我的双眼,颠笑红尘,风华激荡千古,“看来,你很关注我嘛,居然将我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那么,你是吃醋了?”
我被迫双手撑在身后,偏头躲避迎面扑来的带着曼陀罗花香的冰凉呼吸,不悦蹙眉,“谁有空管你,我不过是遇见了银翘!”
对于他的无理轻薄,我向来束手无策,也只能眼不见为净。
“哦?你连五毒教圣女也认识?你的朋友还真不是一般地多!”
“你找五毒教到底要干什么?”
他复又压低身子,越发贴近我,水银色的桃花眸中凝粹着如梦似幻的月华,耳鬓厮磨地暧昧低语,唇边笑意不减,“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亦降低身子,埋下眼睑,不甘地撇撇嘴,“不说算了,我没兴趣知道!既然你来了,还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很喜欢耍人吗?”
“咦?我一直以为你知道,我最喜欢耍你了呢!”
“你!”我怒极语塞,只若鱼瞵鹗睨嗔视。
他以毫不掩饰的玩味大笑起来,顺势斜坐在床沿,一手撑在我身畔,一手撩弄我铺散满床的银白长发,勾起水银的桃花眸邪邪锁住我,“我本来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当时为了通过城外的蛊阵,便和手下随身携带了特制的药囊,不料一进城就遇到了你,我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所以就买下了客栈,一直隐藏下去,好让你日夜陪在我身边,若不是这样,恐怕你早就逃走了吧!”
想不到那般风流轻浮的他,竟能隐忍至此,甘愿只是远远地静默守望……
我眸光闪烁,踌躇低道,“这个……也许大概可能应该会吧……”
阴郁的愤怒一瞬间闪过他的眼底,他的冷笑中私藏着嗜血的味道,“本来一切顺利,没想到那脆弱的小子突然出现,夺去了你所有的关心,我很生气,即使不能阻止你关心他,也绝不能容忍他出现在我眼前!”
“无聊!”我不屑轻哧,轻轻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抬眸正视那阴冷的俊颜,“那么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月谷?”
冰凉的手指捻起我的下颔,他似笑非笑的嘴角眉梢,俱是绵绵情意,“我自然是去见五毒教圣女的,却没想到遇到了你,带你回来可真不容易!”
“银翘怎么会在月谷?”我狐疑不定,转而心下一凛,“难道说……”
“和你师妹一样,她也是月谷的巫师之一!”
“原来是这样,我怎么没想到……”
难怪他之前派人去月谷探查,便是为寻银翘下落,以与其取得联系。
恍惚凝思间,夜间溪山如画的月谷、昏暗的身影披满星辉的点滴,恍若从崩塌的回忆沙丘中挣扎而出,凤凰浴火般清晰地重现在脑海中!
我顿时如梦初醒,连忙窜下竹床,抓起床头柜上的布衫便向门外走去,却觉臂上一凉,被一只冰凉的手倏然攫住,“你要干什么?”
我霍然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蹒跚前行,“我要去找苏游影!”
“你疯了!”
“我没疯,他还活着,我要去找他!”
眼前忽然黑影一闪,他已牢牢地拦在门前,冷言冷语地火上浇油,“你给我清醒点,他已经死了,不可能活过来!”
“我明明看见他出现在我面前,你也看见了!”
“那又如何,他有理睬你吗?有和你说过话吗?”
此言惊雷般击中了我的心,携着摧心蚀骨的痛楚灭顶而来,几令我无法呼吸。
他不仅不理我,反而想逃离我,我的追寻只换来他无情的抵抗,我无法相信,他就这么抛下我,和红裳在一起了,我一定要问个明白……
“无论如何,有我在,绝不让你踏出房间一步!”
仿若倾尽毕生之力,方才抑下胸臆间肝胆欲裂的极痛,却任凭心头不肯熄灭的残念固执挣扎,我幽幽顿足于他面前,凝眉,“你让开!”
“休想!”
我无心辩驳,银鞭呼之而出,伴随着银华耀目,恍若朝开暮谢的雪色优昙,携着死亡气息毫不犹豫地卷向面前之人,惊得案上萤爝摇曳。
他侧身避开,冷笑幽慵,“哼,就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想跟我斗!”
我扔下布衣,不顾衣不蔽体,猛地一连七鞭电扫而出,长长的银丝在风中飘舞,然而因伤势过重,鞭法速度力道大减,均被他轻巧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