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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海洋死了

第一次看见海,是在青岛。那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去胜利油田出差,仅仅是为了看海的缘故,办完事后专门赶到了青岛。那是一个晚上,风很大,黑色的海水从我脚下向远方排开,海低沉而有力地嘶鸣着,海水哗哗地拍打着我脚下的堤岸。我在那一刻惊呆了,我第一次知道了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可以这么有力,这么雄壮,这么宽阔。

我是从遥远的北方来的。在此之前关于海,我只是有些书本上的知识而已。中国有一句老话叫“过而知之”。此一刻,站在青岛的海边,我才明白人们过去对海的描述多么的贫乏和不得要领。我在无所依傍的那一刻,所幸的是找到了普希金。“世界一空虚了,大海,现在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有着幸福的地方,早就有人看守,要么是贤者,要么是暴群!”我吟哦着普希金的《致大海》,热泪盈眶。

后来我登上了栈桥。在风与浪的簇拥之下,我向深深的海洋走去。

为了能更深地走向海洋,我在当地人的指点下,又从青岛乘火车到了烟台。在烟台,买了一张去大连的船票,我想横越这一段海峡。遗憾的是,大连没有去成。海上风浪太大,据说船在一个叫石岛的地方不能靠岸。我耐着性子等了三天,三天后的一个晚上,船终于来了,但是只在岸边像征性地停了一下,就又走了。怒气冲冲的我与港务人员吵了一架,他说让再等三天,可是我已经等不起了,于是坐火车经北京返回。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海的情景。那时我还是个青年,刚刚脱下军装不久。那时的我多么年轻啊!哦,假如人生可以用阶段来分的话,那么我的人生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即见过海的阶段和没有见过海的阶段。

后来我还有几次见到过海。北戴河那忧伤的落日曾经令我伤怀落泪,大连棒槌岛那夜夜的涛声曾打湿过我的淸梦。为了这一生能有一次海上航行的经历,我曾经乘轮船从大连到天津。那只轮船在海鸥的簇拥下出港的场面,庄严而威仪。

这就是我的关于海的全部的阅历。尽管后来也看过多次的海,但是诚实地讲来,给过我最大一次震动的,仍然是青岛看海。那是第一次,宛如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的第一次做爱一样,它是如此强烈地震撼着你,摇曳着你,将你的全部感情全部身心吞没,你感觉自己像经历了一次再生。

我居家在遥远的北方。我家的这地方没有海。非但没有海,就连带咸味的海风都很难吹到这里来。这里距太平洋、印度洋、北冰洋都有遥远的路程,这里距最近的入海口江苏连云港两千四百公里。

但是你相信吗?这块中亚细亚大陆腹地,在遥远的年代里曾经是一片大洋。它叫准噶尔大洋。现在的中亚五国,现在的新疆的大部分,当年都曾经是这个大洋的洋底。后来大洋浓缩成海,叫蒲昌海,后来大海浓缩成湖,叫罗布泊。时光推进到972年时,罗布泊最后干涸。

一想到正如中国的东方有个太平洋一样,中国的西方亦有一个准噶尔大洋,这事总让人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口月双星,各司东西,仿佛阴阳之两极,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呀!“我家门口有座大洋!干旱的北方有座大洋!”你听了这话,不觉得像天方夜谭吗?然而这曾经是真的。

1998年9月19日凌晨两点,我来到死亡之海罗布泊。一轮苍白的月亮在天空照耀着,瘴气弥漫,罗布泊在我脚下泛着蓝色,一米多高的蓝色浪头一个拥一个,从我脚下一直排向遥远的天际。我似乎听到了海的喘息,而清晰的海岸线像一个大括弧一样拥抱着,这一切都让我确信罗布泊还活着,这确实是海,正如我二十年前看到的青岛的海一样。

我举步向海的深处走去。那浪浪相叠的蓝色浪头原来是凝固了的。地质学叫它“盐翘它像坟堆一样密密麻麻地排向远方。它坚硬无比,甚至比石头还坚硬,我的皮鞋被划破了。

而那像白轮船一样停泊在罗布泊岸边的,也不是轮船,它叫“雅丹”,是中亚一种特殊的风蚀地貌特征。罗布泊的海岸线上,停泊着许多这样的雅丹。“那叫白龙堆雅丹,马可波罗横穿丝绸之路歇息过的地方;那叫龙城雅丹,唐僧师徒取经据说经过这里!”同行的地质队总工程师这样对我说。

这曾经是波浪滔天一碧万顷的大海吗?海在死亡之后竟会变得如此丑陋吗?那种种的欲望和种种的梦想如今竟轻轻易易地如此凝固如斯吗?

我在这像月球表面一样荒凉的地面上呆了十三天,我在这像地狱一般恐怖的地方呆了十三夭,我的生命窒息了十三天。

我不知道我在这篇短文中该告诉你什么。为这个庞大的题材寻找一个命意吗?我想那就不必了。我这里只想告诉你,我见过活的海洋,见过死的海洋,以及它们奔来眼底、落到心里时我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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