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是美国社会急剧演变的一年。由于战争年代的压力和逼迫,许多传统的看法消融了。大批妇女参加了劳动大军,尽管有千百万男子复员,妇女依旧在劳动力方面甚至军队方面起着更持久、更重要的作用。人们由于对战争年代的动乱以及大萧条和新政所带来的许多变化感到厌倦,也就是说,由于战争结束,这个国家发生了诸多变化,并因为这些变化,而产生了美国历史上“新的一代”。从政治上看,美国社会应该提供“新的一代”的发言人。
约翰·肯尼迪在这一年中敏锐地看到了美国社会的变化和需要。他出生于1917年5月,还不到而立之年,然而对于政治生活却并不陌生。他的父亲约瑟夫·肯尼迪是美国有名的亿万富翁,30年代担任过驻英大使。从此,让肯尼迪家庭跻身政界就是约瑟夫对儿子的惟一期待。现在约翰·肯尼迪要进入政坛,以便实现父亲约瑟夫渴望的而他的兄长小约瑟夫未能实现的肯尼迪家族的梦想。
对于约翰·肯尼迪来说,首要的事情是马上得到一份公职。但重要的公职并不是结在树上的果子供人采摘的。就在这一年,肯尼迪的运气来了,马萨诸塞州的政治之树上突然有一个公职出现——代表波士顿第十一选区的众议院议员席位。这当然是一个非常成熟而且将会大有价值的好果子,所以肯尼迪家族决计得到它。
第十一选区的议员席位之所以空出来,是因为约翰·肯尼迪的外公约翰·菲茨杰拉德市长以前的主要对手詹姆斯·迈克尔·柯利决定放弃他的国会席位,再次竞选波士顿市长。事实上肯尼迪家族和菲茨杰拉德家族都痛恨柯利,但他们却都帮助他竞选市长,以便空出议员席位。
1945年11月,柯利在竞选中获得胜利,接着决定在次年11月举行特别选举,选出一名议员补上他的空缺。约翰·肯尼迪从海军退役,在报社干过一段时间后有些失望,现在对他来说,正是天赐良机。
波士顿第十一选区是杰克(约翰·肯尼迪的昵称)最理想的政治土壤。从1848年到1929年,肯尼迪家族和菲茨杰拉德家族都和这里关系密切。约瑟夫·肯尼迪仍然拥有东波士顿马弗里克广场的哥伦比亚信托银行。这个地区的许多人仍然记得杰克的祖父帕特里克·约瑟夫和他的酒店。
当然,十一选区的其他地区对肯尼迪家族并不十分友善。查尔斯顿是一个滨水区,居民大部分是爱尔兰码头工人和他们的家属。哈佛所在的坎布里奇大多为自由知识分子居住地,塔夫茨所在的萨默维尔也是和肯尼迪没有瓜葛的工人区。所以,他一参加竞选就被宣布为不受欢迎者,实际上他也确实是一个外来客。他自己从未在十一选区居住,对这一地区的人们和生活情况一无所知。
但是约翰·肯尼迪也是有优势的。首先,他有富裕而好胜的家庭作后盾。其次,他有良好的社会关系网。再次,他的知名度也相当高。在争取议员席位以前,他作为赫斯特报系的记者是出过风头的。他的每篇文章都会在该报系的每一份报纸上出现,文章除附上小照片以外,还有如下简历:约翰·肯尼迪中尉是约瑟夫·肯尼迪大使的儿子,是最近退役的南太平洋鱼雷艇英雄。他是从一个军人的角度来报道旧金山会议的。战前他写过畅销书《英国何以沉睡》。
更重要的是,肯尼迪家族有着异乎寻常的竞争精神。约翰·肯尼迪在过去和以后都是强有力的竞争者。
在考虑了诸多因素后,肯尼迪家族组成了竞选班子。老约瑟夫·肯尼迪是主要组织者。他对竞选组织者们说,“我们要像推销肥皂片一样推销杰克”。此后,他雇用了一个公共关系公司,着手进行马萨诸塞州国会选举史上空前规模的广告活动。
杰克的竞选经理是狡黠的约瑟夫·凯恩,他是杰克的表叔。在十一选区,认识人最多的是凯恩,因为他是在东波士顿的弄堂里长大的。他曾经负责过1937年詹姆斯·托宾对詹姆斯·迈克尔·柯利的市长竞选。1942年他又被堂兄约瑟夫雇为竞选经理,负责约翰·菲茨杰拉德对约瑟夫·凯西的竞选。他曾在叔父帕特里克·肯尼迪和堂兄约瑟夫的岳父约翰·菲茨杰拉德门下学习政治。他不仅坚定而且机智,他熟知波士顿爱尔兰政治的诀窍。约瑟夫·肯尼迪因此认为凯恩是自己儿子最好的政治导师。但是他有些怀疑他那优雅的、受过教育的儿子能否和凯恩相处得好。
使他欣慰的是,杰克和他的表叔相处得非常融洽,因为约瑟夫·凯恩对于如何向第十一选区推销杰克是有高见的。
在竞选的最初日子里,凯恩有意把约翰·肯尼迪说成一个具有出色的战斗历程的战斗英雄。那时候战争刚刚结束,成千上万的老兵退役,如果没有出色的战争经历是不能参政的。因此,为了争取退伍军人的支持,约翰·肯尼迪担任新组成的小约瑟夫·肯尼迪海外战争退伍军人分会会长。这里必须指出,小约瑟夫和约翰都参加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但是小约瑟夫在1944年的战争中因飞机爆炸而牺牲。肯尼迪家族虽然因此成为美国的英雄家族,但也痛失了一位最有政治前途的儿子。此后,以小约瑟夫名字命名的退伍军人分会成立。这是成为一个政治家的基地。当时,凯恩提出了一个相当有魅力的竞选口号:“新一代献上一位领袖”。这样立即迎合了具有相当数量的自称“新一代”的美国人的胃口。约翰·肯尼迪已经包装完毕,正等待卖个好价钱。
竞选就这样开始了,这绝非易事。约翰·肯尼迪,是百万富翁的儿子,自己也算一位百万富翁,但他的选区多为码头工人、铁路工人、卡车司机、小店主、酒吧侍者和女侍者,由于阶级的不同而产生的仇视心理是无法避免的。此外,约翰在军队之外没有担任过任何公职,也是他的弱点。
从竞选一开始,约翰·肯尼迪对女人的魅力就发挥了作用。约翰常常说:“妇女的力量,是未开发的资源。”此外,他在许多妇女组织的会议上,在公开的集会演讲中,他有一句出名的俏皮话:“年长的女人将作你的母亲,年轻的女人将作你的爱人。”确实,这两种力量如果能够利用,对于竞选是有利的。因为妇女占注册选民的百分之五十以上。
约翰·肯尼迪将发动妇女作为本次竞选的赌码。在当时看来,既新颖又好笑。只有透过数十年的历史长河,我们才能够理解并且惊叹他的胆识和远见。
因此,肯尼迪家族为年轻的小姐和少妇举行了茶会,其中包括在坎布里奇海军准将旅馆举行的有名的“波士顿茶会”。这次盛大的茶会有 1500名年轻的小姐受到邀请,请她们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来看看一位风流倜傥的百万富翁公子约翰·肯尼迪。于是波士顿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鱼贯而入,品尝由罗斯夫人端上的糕点,听着主持人说,“这里的每一位小姐都可能成为肯尼迪夫人”,因而羞红了脸。在这一类的茶会上,约翰·肯尼迪面带微笑,气宇轩昂,他让舞厅内的每一个姑娘都觉得自己受到约翰·肯尼迪的青睐。
此外,约翰·肯尼迪还有许多可供宣传的资本。比如小约瑟夫之死,以及约翰·肯尼迪在所罗门群岛的功绩。约翰·肯尼迪在二战中担任过太平洋战争中一○九鱼雷艇艇长,后该艇被毁,约翰在海上漂流,被土著人发现获救于所罗门岛。当约翰·肯尼迪在小约瑟夫·肯尼迪海外战争退伍军人分会发表第一次演说时,这位英雄受到报界的极大关注,有人把他的样子说成是基督再世。所罗门的战斗被再次炒起来,老约瑟夫·肯尼迪不停地为奖章游说,他使关于一○九鱼雷艇的报道醒目地出现在《读者文摘》上,并把文摘分发给第十一选区的每一个选民。
和他的英雄的战斗史相联系,肯尼迪的病体也成为可以利用的资本。在人们的想象中,他的病体是和战伤有关的,女选民看到年轻漂亮的战斗英雄手撑拐杖特别感动。
当然,约翰·肯尼迪还可以利用他的两笔最大的财富——家族与金钱。约瑟夫·凯恩在竞选初期解释拿破仑的一句名言时说,在政治竞选中最必不可少的要素是金钱、金钱、金钱。约瑟夫对有关人员表示,花钱不必受限制。为使约翰当选,花多少钱他都心甘情愿。约瑟夫·肯尼迪完全清楚,他儿子的议员竞选是通向美国总统宝座的第一步,一点儿也不能出错。为了保险起见,约瑟夫·肯尼迪要统管竞选。他亲自掌管竞选经费,他亲自会见并雇请主要的竞选工作人员,他亲自作出大部分关键的决定。约瑟夫·凯恩负责日常工作。后来,当有人问他在他儿子的国会议员竞选中起了什么作用时,约瑟夫·肯尼迪说:“我只是一个拜访人。我和我认识的人保持接触。”
至于他的家庭,更是人人全力以赴,个个竭尽所能。罗斯·肯尼迪夫人作为这个伟大家族的母亲,有时以简朴的装束出现在波士顿北角家庭观念重的意大利妇女面前,向她们出示她九个孩子的档案,有时她又会戴上宝石首饰,围上貂皮围巾,去向切斯纳特希尔高雅的女士们谈她最近在巴黎看到的新式时装。哪一位是真正的罗斯·肯尼迪夫人呢?是波士顿北角的家庭主妇,还是能够在巴黎时装展览会上购物的百万富翁的妻子呢?
公平地说,约翰·肯尼迪是努力的,他每天早上6点30分起床,在14~18小时内一直在工作,经常是手扶拐杖。在一个冷飕飕的秋天的早晨,他到查尔斯顿码头,站在大门口迎接来上班的码头工人。另一天早晨,他又站在马弗里克广场上向过路人问好。他访问查尔斯顿的三层住宅,和退伍军人一起游行到精疲力竭。
他的演讲在开始时显得太快,而且缺乏政治风度。每一次软弱无力的演说,儿子首先获得老约瑟夫的赞美。接着,老约瑟夫不再护着他,而是指出这位候选人的缺点,这些缺点都是老约瑟夫留神从听众那儿收集到的。不久,约翰的演讲有了进步。他以后的演讲,使人听了不仅有紧迫感,而且令人信服。这种巨大的推动力来自两个相互关联的方面,即几乎是病理性的失败恐惧和他的父亲的压力。老约瑟夫坐在幕后,支付一切费用,暗中操纵。
约翰·肯尼迪就这样忙碌奔波,不能让父亲丢脸,要不停地前进,不停地前进。清晨到码头上和工人握手;到东波士顿去看望第十一选区里那些认识他的祖父帕特里克·约瑟夫的人;去结识那些得到过他祖父的恩惠,并在他的酒店里饮过酒的老住户的子孙;去第十一选区参加妇女——老年、中年和青年——的茶话会,向她们微笑,充当他们的儿子、兄弟、情人和丈夫。这是第一次决定性的亮相,它将铺向通往白宫的道路。
约翰和他的家族终于如愿以偿,他不仅击败了在民主党初选时的对手,而且也击败了共和党的敌手,成为一名29岁的美国国会议员。
约翰·肯尼迪成了一名经常缺席的国会议员,因为众议院的生活是没有特色的。他在国会的沉默寡言背离了喜拍人背、热烈握手的波士顿政治。例如,他很少参加守灵,除非他认识死者。他的个人举止特别不拘礼节,在国会的餐厅里,他时常身着毛衣,脚穿运动鞋。人们不知道这个聪明的年轻人来到华盛顿是为了什么。
约翰给选民们的第一封信就是抱怨众议院会议厅的音响效果差,灯光暗淡,以及议员的无礼,当别人演讲时,他们不是谈话就是看报。然而那个时期他提出的一些批评,反映了他的某些老师早已看到的知识分子的好奇心。他对政治进程、福利国家和社会化医疗提出了难以预料的、坦率的疑问。他感兴趣的一个职务是当劳工和教育委员会委员。他在委员会里质问证人时充分体现了他的才华。他的陈述确凿而且直截了当。在担任众议员的年代里,有人要求宽恕波士顿市长詹姆斯·迈克尔·柯利的受贿一案,马萨诸塞的代表团中只有他一人毅然拒绝了这个要求,显示了约翰惊人的独立自主能力。
在众议院议员席上,约翰又针对美国军团反对住房法案,说美国军团的领袖们自1918年以来对国家的利益从来没有建设性的考虑,结果约翰赢得很大的支持。他又是波士顿地区惟一投票赞成圣劳伦斯海上航路的众议员,当时马萨诸塞州的人们担心这条航路会破坏他们目前的贸易利益。
在外交政策方面,除了短暂的时期杰克表露过像1945年那种乌托邦式的不确定态度外,约翰·肯尼迪总是紧随他的父亲、他的教会以及当时的时代。当时的国际形势是紧张的,两大阵营基本已经形成,冷战的局面使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难以在同一块天空下和平共处。苏联对美国的威胁相当大,富兰克林·D·罗斯福已在雅尔塔会议上把东欧给了共产党。二战后,白宫和国务院已经失去了中国。在这样的背景下,约翰·肯尼迪在1950年哈佛大学举行的一次非正式讨论会上宣称他对约瑟夫·R·麦卡锡有好感(麦卡锡疯狂反共,使美国陷入白色恐怖,后引起美国公众汹涌的反麦卡锡主义浪潮,对年轻的理查德·尼克松战胜自由派的加利福尼亚参议员海伦·加哈根·道格拉斯表示高兴,并且宣布他希望摆脱外国人的缠磨。于是自由派人士不信任这位年轻的众议员,在他们看来,这位众议员酷似他直言不讳的父亲。
约翰·肯尼迪与他的父亲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的民主党冷战政策日益增加了国际主义色彩。1948年,他投票赞成加强空军力量而不是减税,这种事情他的父亲是不会干的。实际上,他赞同杜鲁门主义,赞同整个马歇尔计划和欧洲复兴计划,虽然他对朝鲜战争保持某些保留态度,也赞同民主党政府在欧洲和亚洲采取的几乎全部的对外政策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