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戈沉默下来。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
北斗家族的大人物如此宠溺和纵容自己，除了因为天灵脉外，其中定然还有外公的干系。他轻地扬起头来，平静地道：“这些年来，他一定过得不好。”
“嗯。”北斗崖点头道，“那个传言流传开那一刻起，几乎整个北疆的人都在找他，其中更包括八派的高手。然而，这个时候，你外公已是真人境修行者，他真正的实力较之真人境后期巅峰也不遑多让。先后十年间，颜家高手尽出，四大真人境长老却二死一伤，颜家家主颜擎苍与外公决战‘玉蟾峰’，两败俱伤。”
“你外公受伤而遁，下山后又遭遇数起高阶修行者拦截，生死不知。”
“数年后，你外公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
“此时，他身边又多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你外公带着少女，一路刀光血雨，最后来到了大燕萦阳，指名要见父皇。父皇与你外公有旧，见面后，你外公将少女交给了父皇，然后飘然远去。”
“那少女就是我娘。”北斗戈垂下目光，轻声说道。
他由此联想到后来一些事情的发展。
“这是你外公与父皇之间的一个约定。这也不难理解，你外公天下皆敌，纵然实力强悍，带一个小姑娘在身边，恐有所闪失。举世间，他唯有父皇一个朋友。我北斗家虽不是八派之一，但要庇护一个弱女子还是能够做到。所以，你外公让女儿成为了父皇的妃子。”
说到这里，北斗崖似乎有些疲惫，轻轻地咳嗽着，继续说道：“八派及各大家族对我北斗家收留你娘举动极为不满，就连‘梵日宗’也颇有微辞，但有萦阳这座雄城在，我北斗家无需在意世人的看法。倒是以皇后颜氏为首的颜家，反应最为激烈，然而父皇是一诺千金之人，颜氏的反应迅速被压制了下去。”
“古往今来，深宫大内的斗争永远无法避免。”
“皇后颜氏本是有野心之人，加上你外公阖越一事，她心中更添了几分的怨恨。早年在梅花坞时，她就与颜家三爷颜子丹之间兄妹感情极深，后来传闻颜家三爷命丧于你外公手中，她心中更是耿耿于怀。只是，她城府极深，平日里不露声色，反而做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悉心教导自己一房的三位皇子。”
“父皇膝下，共有十二子，九名公主。其中四名皇子为颜氏一房所出，分别是五弟北斗子羽，九弟北斗均，十六皇北斗言诺。”
“这些年来，颜氏一房的三位皇弟与我等宗室兄弟往来甚少，平时三人都在皇后膝前受教。三位皇弟中，以五弟北斗子羽最为杰出。渐渐地，大家都隐约看出颜氏的用心，有意在她自己亲生的三位皇儿中培养下一任储君。”
“父皇却对皇后颜氏似乎颇有疑虑，在立储君一事上面，并不属意颜氏一房的三位皇弟，却极为看重出身‘长信宫’的十三弟。”
“我大燕北斗家，继承帝位者，即为家主。因此，下一位帝位的继承人的修为和德行二者皆重要。十三弟自小起，悟性极高，修行上进境神速，万年罕见，因此族内众长老无人反对父皇的决定。”
“德行？”北斗戈撇了撇嘴。
以前那位仁兄十足淫*棍一个，与“德行”二字哪沾得上边？
他嘴里却问，“皇后颜氏那一房的资质怎样？”
“自然远不及十三弟了。”北斗皇接口道，“皇后一房三位皇弟中，只有老五的修为还过得去，不过太过攻于心计，难成气候。”言语间，隐流露出一丝不屑。
北斗戈突然想起一人，说道：“众兄弟中，是不是有一位十四皇弟？”
“北斗星辰？”北斗崖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提这家伙做什么？”北斗皇沉声喝道。
看到二人的反应，北斗戈微是一怔。
北斗崖笑道：“十四弟北斗星辰出身‘凤雏宫’，他的母妃是珍妃娘娘。十四弟修行的资质极好，生性好战。在我等众兄弟中，只有十三弟的修行速度稳压他一头。”
“未必见得！”北斗皇嘿然道，“老大的修行速度也不比那家伙差。这家伙近些年来越来越嚣张了，竟然计诱柳家老六，在北门外将他揍得像个猪头。”
北斗崖脸皮轻轻地抽搐了一下，笑道：“十四弟的道就是战斗，是我们北斗家的一个异类，只有不断的战斗，他的修为才能突飞猛进。早些年，他最不服十三弟，一心想挑战你，却受阻于族中长老。后来，十三弟出了事，深居简出，十四弟自是心痒难忍，一个人常在‘长信宫’外徘徊。‘凤雏宫’也是了不得，出了十四弟和十九妹两个修行天才，若非十四弟的道剑走偏锋，有失沉稳，倒是一位继承帝位的上佳人选。”
“北斗小晴！”北斗戈心中一动说道。
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条清丽的人影。
“不错，十九妹也是出自‘凤雏宫’，自小聪明伶俐，甚得父皇喜爱，后来投在‘梵日宗’慕青真人门下。”北斗崖点点头，眼光变得柔和起来。
北斗戈异道：“‘梵日宗’不是图谋我大燕吗？又收我北斗家的人为弟子？”
“一直以来，‘梵日宗’内部其实都存在着两大派系。一派是以赵真人为首，主张积极打压各王朝势力，另一派却行事温和，与各王朝和平共处。慕青真人就是温和派系中的长老之一，素与我北斗家交好。这些年，‘梵日宗’与大燕之间的关系融洽，慕青真人功不可没。十九妹拜在她门下，前途也是无可限量。”北斗崖笑了笑说道。
“就是‘鹰派’和‘****’之分了。”北斗戈说道。
“啊？”北斗崖愣了愣，一脸的雾水。
北斗戈这才省悟过来。
这个世界里，哪有人知道地球上的专业名词。
“这个……‘鹰派’大概的意思是指我们处理处交……嗯，处理王朝与王朝之间的一类问题时，态度和手段比较强硬，而‘****’则是在处理这些问题上手段和态度较为柔和，有回旋的余地……”
“十三弟不愧为奇才，你想出来的词儿果然有些意思。”北斗崖仔细地回味了一下，轻声笑道。
北斗戈干笑一声，掩饰心中的尴尬。
他身上的秘密，自然不是北斗崖二人所能想象。不过，与“大哥”北斗崖的一席谈话后，这个世界局势在他眼中更为明朗起来。
“二位皇兄是否知道流末这个人？”北斗戈想了想，问。
“流末？”北斗崖眼中异芒一闪，皱了皱眉道，“为什么提起她？”
北斗皇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你还没忘记这女人？”
北斗戈见了二人的反应，不觉有些意外，道：“来‘藏经殿’的路上，有个叫北斗睿的家伙提起这个名字。”
“北斗睿！嗯，陈留王世子，我北斗家旁系子弟。不过，陈留王虽非真人境修行者，却是位高权重，是我北斗家的柱梁之一。”北斗崖沉默片刻后，轻叹道，“流末此女，何止十三弟与北斗睿对她念念不记，天下间的年轻人，谁能抗拒她的媚惑？”
“哦？”北斗戈目中惊异之色更甚。
北斗崖道：“当年，十三弟花灯节出游，带回一女子。那女子原本出身于一个小修行家族，后来，被陈留王世子看上，结伴同游。在花灯节上邂逅十三弟后，那女子竟弃陈留王世子随十三弟回了皇宫。那一年，十三弟年仅十三，那女子比十三弟大两岁。”
“嘿，那家伙还不是一般的强悍！”北斗戈心里一阵恶寒。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屁孩，居然学着与人争风吃醋。
相比之下，他这个在地球上不可一世的泡妞高手，也只能甘拜下风。
“那时候，族中几位长老暗中遣人守护着你，陈留王世子不识趣，与你争女人，吃了不小的亏，只可惜连他老爹也不敢为他出头。”北斗皇洪声笑道。
“陈留王世子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北斗崖意味深长地看了北斗戈一眼，“那女人天生媚骨，一代尤物，以十三弟的道行，也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这么厉害？”北斗戈不禁微微动容，心里隐约感觉到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
“十三弟将那女人带回宫后，长老们及父皇都未放在心上，只当是十三弟与往上一样贪图新鲜。后来，才发现那女人媚性渐露。”北斗崖一脸凝重之色，缓声说道，“媚骨天生的女人，是修行者之大忌。十三弟将流末带回不过十数日，就已沉溺于温柔乡中，修为停滞不前，而那女人的修为却在这一段时间突飞猛进。”
北斗皇道：“传说，世间上有一种罕见的修行体质叫灵狐体。这种体质的女人无不拥媚惑众生的特质。血脉中，更有一种恐怖的天赋会渐渐觉醒，这种天赋比当年邪道功法‘姹女阴阳诀’还是恶毒，不仅仅限于采阳补阴，增进修为，当这种血脉彻底觉醒时，还能炼化世间各类修行天才的本源为已用。当年，十三弟只是少不经事，既然已忘记了那女人，也就罢了。倒是陈留王家那小子，父皇遣人知会那女人家人进宫接人，来的却是陈留王世子。陈留王世子又将那女人接回府中，陈留王因此大发雷霆。不久，又传出了那女人失踪的消息。”
北斗戈眉梢微挑，抬眼望向二人。
北斗崖摇摇头。
他明白北斗戈的意思。
在大燕，以北斗家的势力，若要令一个女人悄然自世间上消失，自然是简单之极。
“我北斗家处世一向守身持正，方立足北疆千万年不倒。虽然家族里也有派系，有明争暗斗，却能守住底线。那女人的确失踪了，也不是陈留王下的手。”声音微是一顿，随后轻轻望了北斗戈一眼，温和地道，“我北斗家的一些传统，在颜氏入宫后终于生出了变化。这些年，十三弟受苦了。”
北斗戈心中微暖，垂下目光，想了想，轻声问：“那几位怎样了？”
“北斗子羽设计十三弟在前，又为颜家通风报信，如今已被拿下，在押天牢。九弟和十六弟则被禁足。‘坤德宫’被十二叔公布下‘须弥山河图’，飞鸟难渡。”
说到此处，北斗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神情更添几分凛然，“其实，皇后颜氏如此针对你，一是因为对你外公的积怨太深。数十年来，颜家四大真人境长老中有三人陨落在你外公手中，就连族长颜擎苍也被重创，颜家因此势力大损，险此跌落为二流修行家族。”
“其次，处心积虑地，一步一步地接近我北斗家的核心秘密，妄想让北斗子羽接掌帝位，逐步掌控这座雄城。正所谓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颜氏入宫还另有目的？”北斗戈目光一凝说道。
北斗崖冷笑道：“不错，颜家本是没落皇族，岂会甘心居人篱下。当年，他们乘风月王朝大兵压境而乘机逼宫，正是抱有险恶用心。颜氏虽被策立为后，但‘小玄天化血阵’的阵杵乃我北斗家的核心秘密，加上父皇对颜氏有意疏离，是以这么多年来，这女人仍是一无所获。”
“小玄天化血阵！”北斗戈心中低吟道。
这一刻，他似乎感觉到这座雄城里的空气中荡漾着一种微妙的能量。
同时，更深刻地体会到了上古杀阵的强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