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为了抓好濯武民兵、预备役建设这个点，陟辉决定把预定的年度民兵防汛动员暨黄河抢险演练观摩活动放在濯武，并由七月份提前到五月底举行。濯武的四百五十名在位民兵、预备役人员集中的第二天早上，陟辉即带领参谋长建亚、政治部元主任、后勤部李部长等领导一起赶到检查。民兵、预备役人员住在武装部临时借用的一处闲置厂房里。陟辉的车直接开进去，看到民兵们刚刚起床，有的在洗刷，有的在聊天。一个好像是山里刚出来的小孩子模样的小家伙，穿着刚发的宽大迷彩服，正在屋门前刷牙。但他一手拿着挤上牙膏的牙刷，一动不动地放在嘴巴下边，离牙齿还有一段距离，却只管学着别人刷牙的样子，不停左右晃动着脑袋。
正好潘文斌和徐生在这里等着司令员，看到小家伙刷牙的样子，不由得惊诧。潘文斌问他：“小伙子，你是在那搞模拟动作还是玩哩？”小伙子还不明白：“部长，刷牙不是这么刷？”这引起了旁边民兵们一阵大笑。
一个退伍兵模样的人说：“小鬼在家都没刷回牙哩？”小伙子脸红了：“怎没刷过？忘了动作了！”民兵们又一阵大笑，有的人上去教他。一个民兵刚要点烟抽，看到陟辉和参谋长、主任、后勤部长们下车，潘部长和徐政委都敬礼迎接，他也立刻把烟夹到耳朵上，抱着几瓶饮料就送上来：“领导喝水，喝水……”
陟辉看着他的稀拉样子，还没说话，建亚参谋长在前边就立刻说：“小伙子，先把烟从耳朵上拿下来！”小伙子还不明白。潘文斌又喊了一声：“民兵也是军人，把烟拿下来，这个样子不符合军人要求！”
小伙子把烟拿下来，却也笑嘻嘻地不很在意。陟辉微笑道：“看来他也是从没当过兵的预备役青年！”元主任、李部长都笑了。元主任感叹：“司令员，这些兵，跟我们在部队里看到的兵有差距！”李部长也笑着：“不是有差距，是差距太大了。我们部队里的兵，军人姿态，队列动作，现在训练的水平，有时候都让我们感到惊讶，可以说个个都像仪仗队，战术动作就更不要说了！”
陟辉说：“军人都是从老百姓走来的，看我们怎么训了！”炊事员抬着饭锅和笼屉过来分发早餐，一个小伙子接过大馒头就猛咬一口，在嘴里嚼两下就吞，噎得够呛，赶紧用碗盛粥喝，仍然不解决问题。陟辉看到后又笑道：“慢慢吃嘛，今天又没什么紧急任务！”
旁边一个年龄大点的民兵说：“噫，他昨天晚饭就噎住了，我教他一个偏方，还不肯用！”潘文斌问：“你有啥偏方？”
旁边的民兵们在笑，这老兵也满不在乎：“噫，潘部长，我那偏方神着哩，俺那一片都用这--早晨咱家里那鸡，刚从笼里放出来时，不是满院子拉屎么？就用个小勺，专找那种溏鸡屎--部长，你见过没？颜色跟小孩嘴里化开的巧克力冰糕似的那种鸡屎……”“知道……”旁边有人说：“老胡，这早饭咋吃哩！”“噫，就是那，不那么溏的还不中……用小勺舀到一个空鸡蛋壳里，和鸡蛋清搅和起来，放到锅里蒸，熟了以后可香哩，一点臭味都没有，小孩吃上，治噎食。治了以后，你就是再一次整个吞个天鹅蛋，也不会噎了哩！一次治了，终生受用……”
旁边的民兵们都恶心得要命：“还噎食？都吐出来了！老胡这家伙，太不文明了！”“噫，有啥？你还当自己是送到台湾去的大熊猫哩？”“大熊猫……那家伙上辈子也不知是啥托生的？这辈子那么享福！”
这些民兵、预备役战士的话让元主任、李部长他们忍俊不禁，想笑却又不好意思。陟辉在潘文斌和徐生陪同下，一路走一路听，也想笑，回头对他们说：“有一点可以表扬濯武：看来这次集中的都是真民兵了！”潘文斌边走边看着参谋长、主任、部长，对陟辉说：“参谋长、主任、部长都熟悉武装部的情况，掺假的，临时来凑数的，是可以找点素质稍高的。这次是真的把十一个乡镇的民兵、预备役人员全部集中起来了，层次确实参差不齐。”徐生笑着：“连牙都不会刷，讲的那脏段子让人都无法忍受，司令员，你看这民兵、预备役怎么训？”
陟辉问：“是啊，潘部长说说，过去都是怎么搞的？”
潘文斌还没开口，元主任笑着介绍：“司令，其实这个也很简单，民兵、预备役人员都是老百姓，他们不怕我们军分区、武装部的领导，却很怕地方政府。每次集合训练，为完成任务，我们武装部一般都要请县委、政府来一名主管领导作动员，我们对县里领导们说，你别的空话不用讲，只给讲一句话就行：哪个乡镇来的，调皮捣蛋的，就让哪个乡镇派出所去领！”
潘文斌和徐生都笑了：“元主任讲的是真实情况！”
陟辉笑道：“办法倒也不错，但还是消极了一点！又忘了我们在部队学到的看家本领了嘛，带好一支部队靠什么？”
徐生说：“部队好说，靠光荣传统、靠政治教育和严格的管理、训练……”
陟辉严肃地说：“民兵、预备役训练同样靠这些法宝，我们侍王民兵有很好的传统嘛，集中训练不要瞎应付，要按部队训练来，不要住民房，搞帐篷营地，民兵、预备役人员从起码的军人素质练起。那么多转业退伍军人，不发挥他们的优点特长，要他干什么？这次抓你们濯武这个点，抗洪抢险不是搞点搬搬运运就完了，要研究这个仗怎么打，结合任务搞点战术，从你们武装部领导开始，勘察地形、分析敌情、布置任务，都像部队打仗一样，谁是主攻，谁是辅攻，谁是预备队，正面突击、侧面穿插、迂回包抄，都要分清楚，把部队积极性调动起来，我就不信在我们侍王训练不出一支过硬的预备役部队！”
潘文斌笑了：“有了司令员这样高层次的指挥员，这些事我们都能干好！”
陟辉说：“就这么落实，我亲自动员！”
“是！”
二、
濯武的四百五十名民兵、预备役人员拉出厂房，在黄河大堤下建起帐篷营地，全部按部队训练要求，从整内务、走队列、开班务会直至语言文明开始，抓军人素质提高。矿大网络战和防空反导分队已经结束集中训练，陟辉为了保持他们的积极性，跟学校协调，让戚然、小黑、雪小禅、青青子衿等几个骨干留下，帮助濯武建立应急指挥系统。虽然这些大学生也大都来自农村，但对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山里青年也有些瞧不起，听着他们那些粗话悄悄地笑，这跟大学生们那些粗口完全不是一回事，戚然他们有些不愿意跟他们接触。陟辉对大学生们讲：“参加这样的民兵集训，是你们大学生熟悉社会了解民情的好机会，要多跟他们接触接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虽然你们是搞网络作战，但是你们懂得信息作战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小黑说：“是本土的指挥中心可以直接控制到海外作战的单个单元！”
“小黑讲对了一部分，”陟辉笑道，“最高境界并非仅仅是越级、远离，是支持作战单元的自主作战！”
“啥叫自主作战哦？”
“我们派出的军事专家到美国，美军的专家就讲，他们研究解放战争我们人民解放军为什么打得那么好，是解放军的自主组织能力特别强，美军专家讲：我们这是学习毛泽东著作啊，美军十分重视和支持网络下的自主持作战。要真正达到自主持作战的能力，我们大学生网络战分队不接触人民群众，不接触别的民兵、预备役队伍，能行吗？”
“司令员，你看着他们憨厚得很，其实他们的话好多是骂人哩，我……”戚然突然说。
“哪些话是骂人的？”陟辉笑问，“你们自己在一起不也很开放吗？”
“那完全不是一回事……司令员，我不跟你说，你自己听听就明白了！”
“那也不要紧嘛，大学生了，怕什么？不要老跟僵尸打……放下架子，跟他们打打嘛，打成一片，谁也不敢欺负你们了！而且你们在民兵、预备役队伍中，不光是协助建立应急指挥系统的问题，未来陆军发展方向也要变成可搬运可组合的模块陆军，预备役部队同样也要如此建设，你们要探讨的网络建设任务很重！”
军分区的参谋、干事们见司令对这帮大学生如此看重，有的也悄悄笑着议论：“司令员还真把他们当人才使了？也不怕拖拖拉拉的成了包袱，毕业找工作都来麻烦你！”但陟辉照样有机会就带着这些大学生，在帐篷营地中间和民兵们一起平场地、建设施。陟辉留心听着民兵们说话，果然老听到他们嘴里“老妙儿老妙儿”的，让人不懂：“你那老妙儿咋着哩？”“噫，老妙儿来哩！”这个土语词汇出现频率特别高。民兵们看到戚然那些女大学生出现，也喊“老妙儿”。休息的时候，陟辉和老兵、新兵们一块拉呱，随便地问他们：“你们这是讲什么黑话？什么是老妙儿？”民兵们不回答，只是哄笑。吃饭时，潘文斌听说这件事，才给陟辉解释：“这个词儿，在侍王这个地方，大体是老妹儿的意思，但是也不完全……”
陟辉严肃地说：“潘文斌、徐生，这个问题你们要抓一下，首先在我们民兵、预备役队伍中要求不能讲下流话了！”
“是！”他们都应着。徐生政委在当天的班务会之前向营、连干部要求了一下，当晚的班务会之后，“老妙儿”这个词汇的出现频率大为减少。陟辉也像在部队视察基层一样，有空就跟这些民兵们聊聊天，沟通思想，建立感情。那个不会刷牙的小伙子叫梁小登，陟辉和戚然他们又遇到他的时候，陟辉就专门问他：“梁小登，现在学会刷牙了没有？”梁小登立正报告：“报告司令员，刷牙已经学会！”
戚然他们都笑得够呛。戚然说：“俺们也是农村的，在家都会刷牙，你怎么恁不讲卫生？傻根儿……说媳妇了没有？”
“噫……你叫谁傻根儿？小崩豆儿！”
“……你个爷爷的，还敢跟我较真？”
“报告美女班长……俺亲都定了！”梁小登看到司令员跟他们整天在一起，赶紧红着脸改口报告。
“我靠……他个爷爷的！”大学生们又都笑成一片。小登生气了：“你们平地上的就是喜欢笑话俺山里的！你这些女娃就没到山里看看去，俺家吃水都是水窖，洗脸水还得省着喂牲口，还刷牙哩，人家不笑话死！”
小黑笑着问：“小哥你家在哪个山？”
“噫，太行山嘛！不信你问问俺们一块儿来的，俺下岭后村是最深山里头的一个村子，五百多户人，天不旱还好过，天一旱，吃水比吃肉还贵哩！”
雪小禅说：“看来小哥你们那不用养猪了……”
青青子衿也笑道：“有山鸡、野兔、狼……”
梁小登说：“那东西有的是，可平日也看不见，该喂猪还得喂！”
陟辉说：“梁小登，我们民兵、预备役组织，今后也要为你们这样深山里的干旱缺水群众做点事情，比方说打井、建水窖，这些活儿我们都可以干！”
“真的？那去我们下岭后不？那可中得很哩，俺这老百姓都盼着打井的解放军进山哩！”
“现在你就是解放军的预备役成员了嘛！”
“噫，那无非是混身衣裳，充个数儿，这次要不是队长吼得狠，俺才不来哩，正要跟俺哥下北京挣钱去哩！”
“山里的孩子外出打工很好啊，但是既然成为民兵、预备役了，就要好好训练。我刚才说了嘛，在这里也可以得到锻炼，学习军事知识和各种技能，今后打工的素质也不一样，挣钱也比你干下力挣得多！”
“噫，那中得很哩，司令员，俺也愿意下雨天不出工也挣钱，跟女班长他们一样，整天跟司令员腚后头！”
“……你个爷爷……”
濯武四百五十名民兵、预备役在位人员全体集合，作开训动员时，除了由武装部潘部长、徐政委动员部署，陟辉亲自作动员讲话，既有部队指挥员那种质朴，也有他个性中的激情。陟辉对大家讲：“今年的民兵防汛动员暨黄河抢险演练观摩活动放在濯武，为什么？因为我们濯武民兵组织在战争年代就出过英雄，如果我们这次观摩活动搞不好，掉了链子，不是丢个人的人，是丢我们濯武民兵营的人！因此大家一定要有为我们濯武民兵和父老乡亲争光的信心，对得起分区党委首长对濯武民兵、预备役部队的信任。有没有这个信心？”民兵、预备役人员顿时齐声呐喊：“有--！”陟辉满意地笑道：“我和大家一样，也是第一次搞这个活动，但是我不想再跟以往一样，请县委领导讲话，调皮捣蛋的让派出所去领，我相信大家都会为荣誉而战。虽然你们在家是老百姓，但同时还是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预备役部队军人，随时准备上战场打仗的战士，如果有敌人打到侍王这里，我们能打败仗吗？”民兵、预备役人员一齐呐喊：“不能--！”
动员后，开始投入训练。帐篷营地内外都搞得像部队演习一样整齐划一，队列训练向部队阅兵方队的水平提高。转业退伍军人里边还是有不少素质很高的，他们起到了很好的模范作用。潘文斌组织了几次分列式，效果非常好，也让整个民兵营士气大振。开始防汛抢险训练，陟辉指导着潘文斌和徐生，完全按照战术要求，把四百五十人分为三个分队，三个分队轮流担任主攻、辅攻、预备队。每一轮训练，预备队在休息，辅攻分队在准备，主攻分队嗷嗷叫着抬着防汛器材冲击。虽然四百五十人不算多，但各分队一个波次紧跟一个波次，演练在不间断进行，那种冲击气势和规范的战术动作，让老百姓也感到惊诧。老百姓围观的也越来越多，都有点看不明白，有的说：“今年防汛咋来了解放军哩？噫，还真上来不少人了，怎么看着比往年民兵都多哩！”陟辉听到这话笑了，对潘文斌和徐生说：“这就叫兵不在多，而在精！”潘文斌笑道：“司令员一指挥部队，感觉就不一样！”
他们正在组织训练，大堤上突然停下两辆军用越野吉普车。陟辉抬头一看，戈军长穿着迷彩服，风尘仆仆地从车上跳下来，身后跟着几个参谋人员，威风凛凛。潘文斌和徐生都不认识戈军长，远远地只看到车牌是0001，潘文斌慌忙示意演练的民兵分队注意，随即高声喊口令：“各分队都注意了，稍息--立正--！”然后潘文斌严肃地跑步向前，到军长面前一个立正，很符合军人规范地敬礼报告：“首长同志，濯武县武装部民兵分队正在进行演习训练，武装部长潘文斌，请您指示！”
军长还礼：“潘部长，继续进行吧！”陟辉赶紧上前迎接，向戈军长敬礼，吃惊地笑道：“军长好！军长好清闲啊，今天怎么有空到黄河大堤上来了？”
戈军长乐呵呵地笑道：“陟辉，我们确实是顺便走到这里了，老远就看到你们的战术动作了，还以为是我们的部队，但又看不到装备，估计就是你陟司令在搞名堂，一般民兵、预备役搞不出这个水平！”
跟随的参谋中也有人说：“是啊，陟司令指挥过多少重大演习，指挥这么一支小部队，虽不能跟瞬息之间驰骋千里的现代化作战部队比，也搞得有声有色，很规范哩！”
陟辉笑道：“集团军的同志们见笑，军长，只能说没有兵了，借民兵试试手。而且我们不是没有装备，我们预备役工程机械单位一旦到位，也是很整齐的，有些东西不一定比集团军工兵团落后，我们可是军民融合！”
“陟辉同志真是力挽强弓啊！”军长感慨，“很让我们受感动！”潘文斌和徐生赶紧让着军长一行：“军长，到我们指挥帐篷里喝点水，难得集团军首长亲临我们濯武检查民兵训练工作，今天我们濯武迎来大首长了！”
陟辉也认真道：“潘部长、徐政委，中午安排一下，给军长洗尘！”
“不用不用，特种旅还等着我，”军长笑着说，“只能顺路看看了，新年度我们集团军的任务很重，陟司令也知道，但该来看看陟司令还是要来的！”
陟辉说：“检查一下，看看我干得怎么样嘛，军长，喝杯水也不耽误您的行程！集团军千军万马，一个特种旅算什么！”
“好吧！”军长欣然答应，其实也很想跟陟辉说说话，不然也不会绕道到黄河大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