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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庄河的问题(1)

每个地方的名字都是有根底的,或者用文化的名词叫做出处。比如北京的王府井、四牌楼、禄米仓,还有那在读音上让外地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大栅栏。再比如天津的马场道,上海的城隆庙,南京的乌衣巷,以及遍布全国的四孔桥、八里庄、二十棵树、三十里堡等等。那么,庄河为什么叫做庄河呢?

庄河市是辽宁省属下的一个地级市,位于辽东半岛东侧,距大连市不到两个小时车程。下辖6乡16镇,人口接近一百万,地貌大部分是被概括为五山一水四分平地的低山丘陵区。不过,我觉得这概括有点儿绕嘴,又干巴巴的失去了温润,还不如就直截了当说:依山,傍海。有森林,有峡谷,有溶洞,有温泉。有城市里没有的青山、碧水、蓝天。还有更让外地人羡慕死了的大海、阳光、沙滩。庄河市区也建得很有一座现代化中等城市的规模,无数的大玻璃幕墙楼宇;无数的绿地、鲜花和街头小公园;还有无数的入流和车流,在一刻不停地熙攘,欢歌,川流不息……最重要最有意味的是,庄河竟然有着365个村庄,又神奇地拥有365条河,简直就是过去老辈人说的天上有多少天罡星,地上就有多少地煞星。而且,还绝对是循着老祖宗女娲造人的思路走的,给每个村庄都配置了一条河。更加上,这数字刚好和我们的日子神秘相合,因此老百姓们的口头上,就更愿意说庄河是每天都有一条河的大庄子。古往今来,代代年年,就简称了庄河。

这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因为对中国来说,若是在南为橘,北为枳的淮水以南,那河算什么,不过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常用符号,好比餐桌上的白菜、豆腐而已。可是在这遥远的北国,在让人一听省份就要联想到冰天雪地的东北地区,怎么会流滴着这么多河呢?特别是在越来越近的年代,在我们一般入的印象里,北方大地似乎就像操劳过度的母亲,乳汁早就干涸了;似乎只能提供成片成片的黑土地,生产广阔无边的大豆、玉米、高粱;似乎最缺少的就是河啊。

说到这里,我得回过头来检讨:地理没学好,在2007年走访庄河之前,我-点儿都不知道有庄河的存在。及至出发前,匆匆忙忙査了一下地图,才大略知道了她的位置。此外,还知道了著名女作家孙惠芬乃庄河人,她的成名作长篇小说《歇马山庄》写的就是家乡的人和家乡的事。因此可以说,踏上庄河大地时,我是一张乖乖的白纸,人家怎么告诉我,我就怎么涂抹关于庄河的图像和色彩。

不过走着访着,我的心就复杂了起来,涌上心头的问题仿佛田野里的玉米棒子,成串成串的越来越多,最后是数也数不清了……

等到进入冰峪的时候,庄河旅游局齐宏升局长告诉说:这是东北的小三峡。我一听心里就有点那个:走到哪都听到这种比附,真俗!你黑山白水的东北,怎么能跟人家婀娜秀美的三峡比呢?可事实证明了是我真俗。刚登上渡船,还没走上3分钟,我的眼睛就直了但见船底下是一条宽阔的大河,因其深厚和憨直,从水面到水深,都呈现出北方特有的浓稠的幽绿色。两岸是一座又一座凸起的山峰,大多呈锥体状,也有圆厚形状的,其质地用地质学名词来说叫石英岩。去年我在贵州荔波采访中国南方喀斯特申遗,知道这是典型的瞎斯特地貌,属于锥状喀斯特峰丛景观和峰林景观的相互演化与递交,世界所存甚少。眼前这些连绵的-特夹峙着宽阔的大河,像赛场的跑道规范着运动员,把一个个桀骜不驯的冲剌,制约为对规则的无条件遵从。抬眼看两岸,除了大片大片原生型赤松林、世界罕见的麻栎林生态系统,还有天女木兰、三桠吊樟、灯台树等茂盛的植物外,别无他路,因此行船还真像驶于三峡间,使人有了两岸猿声未闻见,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联想(唐李白: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我的问题就来了:锥状喀斯特景观是大陆热带亚热带地质的演化过程,它怎么搬到寒带的北方来了?这条宽阔的大河又是什么形成的,怎么浩浩荡荡地流到了这里?这条叫做冰峪的小三峡,冬天里结不结冰呢?结了冰,人们又怎么进来呢?

步云山号称辽南第一高峰,人走在山上,白云就在脚下飘摆,故得此浪漫的山名。远远地仰望着险峻的山峰,我们都面露畏惧,虽然无限风光在险峰,可是依各人的能力、条件、志向、追求,也不是人人都能够、都愿意做成人上人的。主人一笑,车子一转,把我们载入步云山温泉生态园。这里的人生就舒缓多了,露天的池子一大排,从52-58度,或冷或烫,自由选择,没有了官场、职场的争斗,也能逃避人际场的芜杂。人人一件泳衣月随去参与就是了,这时哪怕天上飘来鹅毛大雪,也有温热的泉水保护着。或吹牛神侃,海阔天空;或寻欢作乐,开怀大笑;或闭目养神,一言不发;或静静反思,咀嚼沧桑……总之,可以回到人生最初的起点,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按说人的这一辈子当中,是很少能享受到这样停顿的时光的,不论是大官还是小民,我们每个人、每一天、每一小时,都像屁股后面有狗追着,不停地驱赶着自己,一个个累得疲惫不堪。现在,看着一车又一车从庄河、从大连、从丹东、从全国各地来泡温泉的男女老幼,一扫平日的矜持,一哄而下,嘻嘻哈哈,快怏乐乐,乐此不疲,于是我的问题就来了:这是他们的常态呢还是偶然?是他们的本来面目呢还是激情大释放?我们是应该像那位吃饱了喝足了就在海边晒太阳的渔夫呢,还是应该像硅谷的美国0领那样疯狂地工作?这温泉、这浓烈的52-58度,是否…以成为我们的永恒?

海王九岛,顾名思义是由9座具有王者风范的海岛组成的,俱是国家级的海岛森林公园,享有海上盆景的美誉。上岛的前一天晚上,庄河市一位领导神秘兮兮地替我们祈祷,盼望明天能风平浪静,云开雾散,好让我们尽览海上仙山的天国容颜。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们方知赶海也是要求虔诚的,遂一起双手合十祷告。第二天还真算好,天蓝海蓝,风不大浪也不大,只是王母娘娘略施了一层薄雾。我们顺利-上快艇,向40海里外箭射而去。真是让人不敢相信的奇妙,在茫茫的大海之上,礁石不但能长成山峰,

也能长成各种人世间的万象:我们看到了把鼻子插进大海里吸水的大象,看到了酷似贝多芬的欧洲音乐家头像,看到了骆驼奇峰、双狮争雄、猴王镇海看到了海神娘娘、如来睡佛、宝马巡滩,还有铁拐醉酒石、天母绣花洞、鲤鱼跃龙门、薛仁贵征东等。在太阳光线恍恍惚惚的忽悠里,-会儿这座小岛来了,一会儿那座小岛去了,时隐时现中,黑礁白石眺上舞下天光水色互放异彩,耳畔的海风在猎猎作响,身后的涌浪在犁开蓝田,大海啊,每一次见到你就激情燃烧一次,就抑制不住地想要放声高歌,就想要升天人海地飞翔,就期冀驰聘最壮丽的人生。于是我的问题又来了:大自然最伟大的杰作是海吗?入类最伟大的杰作又是什么呢?海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天,人类应该把灵魂交给谁呢?我们最终的皈依地能够是海吗?而我的……能够是这绝美无双的海王九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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