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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30】

好曲无人识,伊人无人赏,真是悲哀啊。正如当年宋玉的悲哀。

当年,楚襄王问宋玉:“先生有什么隐藏的德行么?为何士民众庶不怎么称誉你啊?”宋玉说:“有歌者客于楚国郢中,起初吟唱《下里巴人》,国中和者有数千人。当歌者唱《阳阿薤露》时,国中和者只有数百人。当歌者唱《阳春白雪》时,国中和者不过数十人。当歌曲再增加一些高难度的技巧,即引商刻羽,杂以流徵的时候,国中和者不过三数人而已。”

宋玉的结论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阳春白雪》等歌曲越高雅、越复杂,能唱和的人自然越来越少,即曲高和寡。

是啊,正如玉清,优秀如此,能够欣赏到她的芳华之人便少之又少,冷辰风尽管是她的夫,有真的欣赏到她的美丽孤傲了吗?或许没有。

不过对于玉清来说,她并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他的笑,那么温暖。

曲罢,玉清终究是看到了一旁的冷辰风,笑道:“辰风,你来了。”

“嗯,看来你很是喜欢音乐啊,刚才就是被你的琴音引过来的。”

玉清笑了笑,没有说话,恬静的笑容真的很美,很烂漫。

“既然你喜欢弹琴,我又不甚懂琴,刚好书房里有一把古琴,就送给你吧。”冷辰风转首看向秀香,“去把我书房里的焦尾取来。”

玉清听说冷辰风要送自己琴,不过以为是一些中看的琴,却不想是焦尾琴,何其名贵的焦尾琴,激动地问道:“焦尾琴?可是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

“正是此琴。”

“可叹啊,四大名琴,绕梁已毁,号钟,绿绮也不知在何处,这些年来,竟只寻得了焦尾古琴。”玉清一阵惋惜,转而又有些欢喜,冷辰风送了自己这么名贵的琴,是不是代表自己在他心中也是如这名琴一般珍贵?

可其实是玉清想多了,虽然冷辰风比之前确实好很多,却是因为不懂古琴,不知焦尾对于喜乐之人的珍贵才送与玉清的。饶是如此,送上名琴,也是因为玉清已然只进了他的心里。

这日,玉清抚琴,冷辰风坐在旁边静静聆听,知道夕阳映红了半边云彩,残阳如血,玉清的倩影在红晕中极美,仙子也不过如此吧。

残阳铺就,星星洒在玉清的白衫之上,那般飘然,仿若与尘世间格格不入,那样的美丽本就不该是人间的风华。冷辰风不禁有些呆愣,再次为玉清的绝世陈华而折服。

玉清和冷辰风袖手走出寝宫,坐在躺椅之上,玉清卧在冷辰风的怀中,道:“今日,母后找我了。”

“我知道。”

“母后的意思是要我小心腹中的孩子。”

“有我在,不会让你和孩子出事的。今日我已和父皇说明,这段日子,便一直在这里陪你,哪里也不去。”

“嗯,我相信你。”

玉清没有怀疑地将自己和孩子的姓名交到了冷辰风手中。

“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冷辰风的语气极为严肃。

“嗯,你说吧。”玉清淡淡道。

“秀香,是我派在你身旁监视的人,不过之后,她不会在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了。”

“我知道。”

“你知道?那为何不把她换掉?”冷辰风有些诧异。

“当时的你不信任我,就算换掉他,还是会有别人,不是吗?”

冷辰风没有说话,似在沉思。

“还有叶小姐的画像,也是你故意摆放在哪里,让秀香引我过去的吧?”玉清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嗯,你都知道了?”

“之前轩王爷说我和她太像,而秀香又不肯让我进你的书房,自然会好奇,就演了这么一幕。我在你不在时闯入了书房,正好看到了叶小姐的画像。不得不说,你的计策很是成功,我确实难过了好些日子。”

“当日的我也没有想到会是如今这样,只是想着让你远离我,毕竟……”

“辰风,你不用说,毕竟当日的我是南朝嫁过来的公主,你有防备也是必然,我可以理解的。而如今,也不见得你从心底真正接受了我。这些,我都清楚,不必有什么愧疚。”玉清浅笑,眸中的风华是那般美丽,那是智慧的魅力。

“清儿,我……”冷辰风有些说不下去了,暗暗闭目,仿佛在下什么决心,道:“不,既然决定了,我便不会有隐瞒。”

“确实,我对你心存芥蒂,毕竟你我的身份,来自不同国家,我甚至想过要用你当威胁南朝的人质。南朝和北朝的战争不会因为一份协议就停止,争战统一是必然的结局。”

“我知道,从出嫁那日起我就清楚,那个停战协议不过是缓兵之计。到头来,我还是不能保护我朝子民。”玉清的语调有些凄凉,是从冷辰风未见过的凄凉。

“对不起,清儿,我不仅是你的夫君,还是北朝的太子,未来的君主,但我绝不会用你来做南朝的人质,请你相信我。”

“玉清知道南北的实力悬殊,别无他求,只求它日真的到了刀剑相向的一天,可以放过我的家人,可以不要伤害无辜的百姓。”

“好,我答应你。”冷辰风答得极为认真,仿若这是一个承诺。

玉清从来都清楚,北朝不会真的不战,她的父皇也很清楚。但为了暂时的安定,她抛下一切,嫁了过来。

北朝的皇帝听闻几年前就一直身体微恙,怕是也活不过几年,待如今的皇帝驾崩,那个停战十年的协定自然就如同废纸,几年时间,也足够北朝兵马养精蓄锐。

至于娶于嫣,那是因为于嫣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北朝的良将,太子需要于家的支持,也需要于家可以在战场上为其效力,而娶了于嫣,这个他们疼爱的于家小姐,自然就会得到想得到的一切。只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伤害着玉清。

对于玉清的请求,冷辰风有些意外,却又不意外,她就是如此聪慧,一切都看得这么通透,原来一切她早就清楚了。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待在自己身旁,她的心又得多么痛苦,冷辰风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因为真的很难想象一个女子身上居然背负了这么多。玉清笑得很自然,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越是如此,冷辰风便越自责。

“说说吧,你对叶小姐的态度。”

冷辰风似乎没料到玉清会问他这件事,也似乎是觉得太过于直白,一时间有些微冷,半响开口道:“她是我曾经最爱的女子,我曾经以为我不会喜欢上别的女子了。她是那么纯洁,那么善良,就如栀子花一样,没有丝毫污染,也如雪莲一般,那样孤傲。”

“谢谢你说实话,我虽然心痛,却很开心你能对我坦言。”

“清儿,今后,我只爱你一个,你便是我的妻子。”冷辰风的大手抚着玉清的脸颊,那般温柔,柔情似水。

“好”玉清没有多言,只是道出一个好字,这一声,是信任,亦或是真情。

斜阳草树,玉清靠在冷辰风的怀中,望着夕阳的红晕逐渐消失。

如冷辰风所言,这些时日他果真没有处理其他事物,伴在玉清身边,悉心照料,时而游湖玩耍,时而赏花奏乐,日子过得惬意舒适。

这份执手相望,正是玉清期待已久的悸动,如今,全然实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已到了初秋,九月份的天气令人神清气爽。这两个月,东宫之中尤为安静祥和,让人觉得静得有些诡异。玉清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果然,下午,玉清的小腹隐隐作痛,玉清为了不让冷辰风担心,并未说出自己身体不适。二人依旧如往日,闲坐在院内,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终于,玉清昏厥过去,一股鲜红缓缓溢出,染红了衣裳。不用说,肯定是腹中的孩子出了事情。

冷辰风刚刚睁开眼,便看见了玉清倒在地上,连忙抱起她向殿内走去,“高御医呢?快宣高御医。”冷辰风有些焦急,声音里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

雪儿和秀香本在一旁候着,见状急忙跑了过来,秀香在一旁帮忙,雪儿忙跑去御医院找人。

此时的玉清,躺在床上,脸色泛白,唇也没有一丝血色,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雕像一般,完全没了生机。

果真,那份静谧太过诡异,迎来的却是一份心痛。索性玉清还未醒,并不曾沉浸在痛楚当中。

高御医跟在雪儿身后疾步走来,“臣……”

“不必行礼,快看看太子妃怎么样了。”

高御医刚要行礼的身子还未做出动作就被阻住了,忙道:“臣遵旨。”

把上玉清的脉,高御医由担忧转至疑惑,由疑惑转至不安,良久才道:“太子殿下,恕臣无能,小皇子是保不住了,就是太子妃的性命也危在旦夕。”

“那你还不快救人。”冷辰风的声音极为冷淡,如同修罗一般,敢肯定的是,若是玉清活不下来,高御医必定会给她陪葬。

高御医的双手微微发颤,那是在威严下的屈服,壮着胆子说道:“臣自当尽力,只是太子妃能否救活,还得看她自己,过了今夜,若是太子妃醒来,便相安无事,若是未醒……”

高御医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不用说,冷辰风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31】

冷辰风没有多说,只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道:“救不活太子妃,你就为她陪葬吧。”

多么清淡的玉清,可高御医却万分紧张,那可是陪葬啊,因此更是不敢马虎。

冷辰风静坐在一旁,看着这边忙碌,却又似在沉思,一动不动。明明一直陪在玉清身边,又怎么会流产,明明一切小心,又怎么会这样?冷辰风百思不解。

这晚,宜春殿灯火通明,高御医,雪儿,秀香都在门外静候,冷辰风独自守在玉清身旁,一夜未眠。

冷辰风望着脸色苍白的人,用手帕拭去她额角的汗渍。烛火摇曳,伴着偌大的寝宫,却显得格外孤寂,阴寒的气氛笼罩在寝殿之中。

半夜,下起绵绵细雨,似是在为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哀悼,没有雷鸣,没有狂风,只是淅淅沥沥绵延不绝的细雨。哀伤的气氛如此沉重,重到令人不自觉地洒泪。

他许她平安,却终未做到,他的承诺如同谎言,一次又一次失信。孩子失了,她得多伤心,冷辰风不敢想象。想起她之前为孩子做的小衣服,那般小巧可爱,每件衣服上绣着蓝蝶,那是她的标志,想起之前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他的心似被什么揪住了,好痛。

此时的他,想怀疑雪儿在吃食里做了手脚,却又不相信自己的怀疑。她是她最亲近的丫鬟,他不相信雪儿会背叛,冷辰风相信玉清也不愿这么想。木已成舟,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何不让玉清伤心,尽管这不可能。

“雪儿,你进来吧。”冷辰风低低说道,听不出任何语气,因为他的声音是那样平静,如同没有波澜的死水。

雪儿缓步走进,“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去把太子妃做的几件小衣服取来。”

“是。”雪儿满怀疑惑,但依旧照做了。

冷辰风看着雪儿手中捧来的衣物,三件裙衫,三件男装,每一针一线都那般细腻,还有那栩栩如生的蓝蝶,冷辰风将衣物靠在自己胸前,贴在脸上,感觉是那般柔滑,那是一个母亲的深深爱恋,是玉清对于孩子的期待和爱意。

但今日,他必须下这个决定,因为让玉清见到这些衣物,定会痛不欲生。

“雪儿,拿去烧了。”冷辰风将衣物交给雪儿,不再看一眼。

“太子,这是太子妃亲自做的,孩子已经没了,就不能给她留个念想吗?”

“拿去,烧了。”仅仅四个字,一字一顿,太子的威仪丝毫不容人质疑。

雪儿无奈,拿着衣服去焚烧。

天边微白,太阳还未升起,高御医轻声进来,道:“太子殿下,微臣查了药渣和一些事物,并无异样,可脉象上来看太子妃明显是用了堕胎之物。”

“并无异样?那堕胎之物又是如何用的?高御医,有没有可能是在汤药熬好后加入的药物?”冷辰风分析道。

“这,不无可能,还请太子将药碗给微臣一看。”

“秀香,去取来那个药碗。”

“是。”秀香急忙离去,似是在为太子妃担心,想急忙取来玉碗。

不一会,就听到秀香急忙冲过来,道:“太子殿下,不好了,那个玉碗不见了。”

不见了,看来印证了猜测,流产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是谁这么狠心,要对付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不,玉清在宫中未得罪过谁,怎么会遭人毒手?冷辰风将宜春殿封锁地这么严密,不可能有外人进来,唯一的可能便是——有内奸。

会是谁?雪儿,冷辰风再次怀疑,不,没道理,且不说雪儿是陪嫁过来的丫头,和玉清亲如姐妹,她负责玉清的饮食起居不可能将矛头指向自己。那到底是谁?冷辰风将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忆,却丝毫不知所措。

天微亮,窗外的雨也停了,夜来风雨声,不知花落了多少。

玉清缓缓睁开眼睛,其实她早就醒了,将冷辰风和高御医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当时的她极倦,困倦地睁不开双目,只是意识清醒些罢了,不一会有昏昏睡去,直到这会儿,她终于醒来了。

白颜上没有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冷辰风一脸欣喜的表情。

“你终于醒了?”冷辰风的声音有些激动。

“孩子呢?”玉清虽然清楚孩子已经没了,却还是抱有一丝期望,她希望这一切只是梦,梦醒来,冷辰风回对自己说:傻瓜,孩子当然在你肚子里呢。

可是,冷辰风道:“你刚醒,身体还有些虚弱,多歇息吧。我让雪儿给你熬一碗汤药。”

“我不喝药,我问你,孩子呢?”

冷辰风没有再说话,玉清也没再问,只是她现在清楚,孩子真的不在了。

“清儿,都怪我,是我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冷辰风的语气有些自责。

玉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靠在床头。冷辰风将玉清搂入怀中,用温暖的体温去暖化那冰冷的身躯,玉清仍旧一言不发,任其摆弄自己的身子,就像是毫无生机的木人。

“清儿,你之前跟我说过担心孩子会出事,但我自以为是的自信却害了我们的孩子,对不起。”

玉清依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清儿,父皇赐给我们的府邸已经落成,我们今天就离开东宫,好不好?在我的府邸,或许会安全些。”

冷辰风横抱起玉清,上了马车,缓缓驶出皇宫。后面跟着一辆马车,自然是于妃的马车。不出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太子府门前。

按照北朝的习俗,乔迁新居是要放鞭炮庆祝的,可是太子府,没有鞭炮,没有一丝喜庆,完全笼罩在悲伤的气氛中。

仕竹接下管家一职,安排于妃去了蔷薇苑,玉清的住处是冷辰风旁边的落梅庭,至与冷辰风,就住在了清风阁。

落梅庭为何得名,只因为院中的墙角处伸展出一枝红梅,可惜现在是九月份,寒梅未开。

这几日,冷辰风一直陪在玉清身旁,然玉清仍是老样子,一言不发,水米不进,三日了,让冷辰风有些担忧,同时雪儿也是十分担心,至于秀香,被安排整理庭院,一直不得空闲。

“想哭就哭出来吧,你这样子更让人担心。”冷辰风在一旁说道,看着玉清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心也是十分哀痛。

玉清昏昏睡睡,睡睡醒醒,如今又沉睡过去。不知何时再次睡醒,已是第二天了吧。这日,玉清依旧不进水米,却张口说话了,向雪儿要来了古琴,铺在院中的石桌之上,悠悠弹奏起来。

雪儿知道,每次公主有何心事,若是不能找慕容将军倾诉,便会弹奏古琴,抒发感慨,这证明公主有好转的迹象,遂从房内取来了焦尾古琴。

一曲弹下,是那首《忆故人》。

冷辰风坐在一旁未打扰,虽然他不懂得古琴,却听出了琴曲中的忧伤,他坐在石凳上,看着玉清芊芊细指在抚琴,抚出的曲调缠绵悱恻,如泣如诉。

悠然,一阵箫声起,随着这幽幽绵绵的调子,箫声凄凉,更加哀怨,一袭白衣随着箫曲跨入落梅庭,此人正是冷沛轩。都说知音难觅,怕这世上除了慕容世澜,也只有他冷沛轩能听懂玉清秦中的情绪了吧。

两人都未言语,一曲奏罢,玉清的心情好了许多,伤心也骤减,这是乐曲的魅力。

冷辰风在一旁看着,微微哀叹,自己不懂琴曲,竟无法安慰玉清的心情,六弟只是一曲,便让玉清的心情转好。然对于冷沛轩的到来,冷辰风有些气恼,因为他清楚自己这个六弟对于玉清的心思,然又有些无奈,毕竟能安慰玉清的人也只有他。

“当年孔子思颜回,作下这一曲《忆故人》,如今四嫂又是思念谁?”

冷沛轩显然是听说了玉清流产的事情,放心不下,今日终于来了太子府中,不想一进来就听到了这哀曲,曲调缠绵,尤其在这寂静中奏下,更有一种催人泪下的魔力。冷沛轩是懂乐之人,自然是清楚玉清内心的难耐,这才随之附和,希望能抚平她内心的伤痛。

玉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她笑了,然之后便倒下了。三日的忧伤让她忘记了饿,忘记了痛,凭着忧强撑下来,如今总算是坚持不住了。内心的哀伤宣泄而出,终于是坚持不住,倒了下来。

忧伤难耐,却在冷沛轩的箫曲下渐渐平复,拖着病怏怏的身子,过了一个月,终于走出了悲伤,这一个月,冷辰风悉心照料,看着玉清和冷沛轩奏着哀曲,有种心酸之感,却又难以言喻。

每个夜晚,听着玉清的轻声抽泣,他的心痛不欲生,都是他自以为是的自信,伤害了她,伤害了他们的孩子。一切还可以回到过去吗?如果可以,他宁愿更加重视,一定要保护好她。

索性,一个月的守候,玉清的身子终于好转,似乎也从悲伤中走出,如今,又会笑了。只是怎么感觉这笑容,不似当初的单纯,多了一抹岁月的沧桑之感。

十月初六,清晨霜露稍寒,玉清早起,独站在院中凝望,似在思考,久久伫立在那里。冷辰风缓步走来为玉清披上了一件披风。

“天凉,你的身子还没大好,怎么出来了。”

“辰风,我已经没事了,这几个月,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会不会耽误了朝廷里的事?”

【32】

“朝廷的事,我交给了仕梅和仕竹,你不用担心。”

“辰风,今日我想一个人出去转转,散散心。”

“我让仕菊跟着你。”

“不用了,现在仕梅和仕竹都在忙,还是让仕菊留在你身旁吧。”

昨夜,玉清想了许多,这皇宫如同牢笼,太子府又何尝不是牢笼,在皇宫中不安全,如今又能真正安心吗?玉清深知明争暗斗的残忍,她不想斗,却又不得不斗,只因为不斗争便难以活下去。

可是她真的不愿深陷泥泞,所以,玉清选择找一些事情做,一来不至于无聊,二来她不愿卷入争斗。

清晨,玉清带着雪儿出府,在街上闲转。看到一家店铺外写的转让,便凑了过去,正巧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碰上了一家要转让的店铺。店铺不大,却一应俱全,两层阁楼,地段也是不错。

“店家,你这铺子是要转让吗?”

“是啊,这铺子得转出去才能有钱啊。”店家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妇,身材虽说瘦弱却也均匀有致,衣着朴素,看着她的样子,应该是个裁缝,不知为何,得把这铺子转让出去。

“店家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事?”玉清询问道。

“是啊,这间铺子是当年娘亲留给我的,真不舍得转让出去,可是这铺子已经半年没有盈利了,我的孩子病了,需要一大笔钱,所以……”

玉清在店铺内转了转,确实,一些衣服款式老旧,颜色也不艳丽,布料也不是上成的,难怪没人光顾。玉清即使买下整间铺子也不见得有时间打理,便打量起眼前之人。

半响道:“店家,我愿意出钱为你的孩子治病,也愿意继续让你当这店铺的掌柜,你可愿意?”

少妇热泪盈眶,却又拒绝道:“多谢小姐,只是,我不能接受小姐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你还是掌柜,但却不是老板,况且我也是有求于你。若是日后这间铺子能成名,来往之人多了,还得靠你帮我打探消息,你可愿意?”

“小姐,此话当真?”

“嗯”玉清点头。

少妇人跪下身来,道:“若小姐真能救得我的孩子,从今往后小姐便是英娘的主子,任小姐差遣。”

玉清双手扶起少妇:“差遣倒是谈不上,日后我们不是主仆,是朋友。对了,英娘,那孩子治病需要多少?”

“大夫说,需要上万两白银,况且就算有钱,也不见得能找到药材,说是需要天山雪莲……”

“英娘,你先别急,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你先带我看看那孩子吧。”

“好。”英娘关掉衣坊,带着玉清去了家中。

一路上,玉清和英娘闲聊几句,得知英娘的丈夫几年前去世,英娘身怀有孕被婆家赶了出来,寄身在母亲的一件裁缝铺,如今母亲去世了,只剩下一个四岁的男孩郑溯与其相依为命。

英娘的家不算很大,普通的小院,盖着几间茅草屋,虽不算是清贫,倒也不是富贵人家。一进门便看见一个小男孩,扑到英娘身边喊:“娘,你回来了。”

“嗯,娘回来了。”

“溯儿今日背了好几首诗呢。”小男孩一脸满足地依偎在英娘身旁,似是在等待英娘表扬。

“嗯,溯儿真乖。”英娘揉揉郑溯的头,一脸的宠溺与幸福。

如果自己没有流产,将来有一天也会向面前的孩子一样活蹦乱跳吧。玉清心里想着,隐隐有些心痛,一旁的雪儿见了,上前安慰:“小姐,不要多想了。”

溯儿看到了这两个陌生人,问道:“娘,她们是谁啊?”

“溯儿,不得无礼,这两位是来帮我们的,是来帮溯儿治病的。”

“帮溯儿治病?那就是好人了,真是又漂亮又心善的姐姐啊。溯儿喜欢这两位姐姐呢。”

郑溯的童言童语惹得玉清发笑,转身向雪儿说了些什么,雪儿便离开了。

约是半个时辰,雪儿身后跟来一个粗布衣的男子,别人不认识,可雪儿和玉清都知道,此人正是高御医。

来的路上,雪儿已和高御医讲好,说是不能暴露身份,不能将此事说出去什么的,况且雪儿前段日子隔三差五地往御医院跑,早就和高御医熟络了,今日说是请来帮忙,高御医岂有不帮之理。

高御医来到小院,见到玉清只道了声小姐,便去为郑溯把脉。

“小姐,这小娃是肺寒,确实不好医治,况且需要的药物也极难寻得,其中有一味药是天山雪莲。”高御医言明,等待玉清发话。

“高公子,药物什么,不够自管问我来要,这孩子的病就有劳您了。”

玉清这般说着,高御医也不好推辞什么,况且医者的本分就是为人治病,这样的病对于他来说既是挑战,又是出于医者仁心,而且药物也不用担心,自然就接受了。

郑溯有高御医在旁,倒也放心了不少,此后的两个多月,高御医每日黄昏为郑溯调养身体,郑溯的肺寒减轻不少,当然这是后话。

有高御医在旁治疗,下午,玉清便带着英娘回了衣坊。玉清让英娘低价将衣坊内的衣服处理卖出,又让英娘去定制牌匾,将原本的衣坊改名为云裳阁,并在牌匾上点饰两只蓝蝶,也算是玉清的标志。同时告诉英娘找人重新装扮这间小阁楼,并购进一批绸缎,皆要上好的布料。

一下午的时间,玉清和雪儿研究已经了好几个新的款式,在南朝衣饰的基础上稍加修改,改编成了既有北朝气息,又有南朝风韵的衣服。因为天气渐凉,玉清所画出的衣服皆为秋冬服饰,有男装,也有女装,待新店开张,怕也是秋冬了。

在忙碌中度过的时间总是很快,一转眼,还未忙完,夕阳西下。临走时,玉清留给英娘一笔钱财,一些是给郑溯买药治病的,另一部分则是用来置办新物的。

一天便这般过去了,玉清在忙碌中过得很惬意,遂与雪儿回府。

太子府内,冷辰风正等着玉清归来用晚膳。

落梅庭里,冷辰风温柔的语气,“清儿,今日出去可好?”

“还好,对了,辰风,我要开一间衣店,起名为云裳阁,到时候你可不可以去捧场?”

“好。”冷辰风答道,没有丝毫迟疑,仿佛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也似乎是更关心她的身体状况,遂又问:“清儿,饿了吗?”

“嗯,有一点。”

“秀香,备晚膳。”

玉清微微有些吃惊,他这是在等自己用晚膳吗?和之前的态度可是天差地别啊,尽管这三个月冷辰风对待玉清极好,但都令玉清觉得不真实,或许是当初他的冷漠让玉清印象太深了吧,一时间还难以接受。

傍晚冷辰风并未陪在玉清身旁,似乎是这几个月来有些事没有忙完,在和仕梅交接手头的任务,用过晚膳便也离去了,此时的落梅庭里,除了雪儿,秀香,和几个服侍的丫头,也就剩下玉清一人。

玉清找来雪儿,继续设计新的衣服款式,毕竟终于有事做了,不用再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玉清似在逃避,也似真的在想将云裳阁的事情弄好,忙碌中度过,不知觉中到了深夜。

月明星稀,可是太子府今夜灯火通明。太子冷辰风的清风阁烛火摇曳,是因为在处理手头的案子。太子妃沈玉清的落梅庭未曾熄灯,是因为在忙碌云裳阁的事情。就连于侧妃的蔷薇苑,今日也是一片明亮,却不知在干些什么。

于嫣,这个名字,不提都快要忘记了,自六月初七那日嫁来太子府,也已经四个月了,四个月来的沉寂,沉寂到让人忘记,还真不是她于嫣的作风。想到这里,不仅仅是秋水有些疑惑,就连秀香也是疑惑不解。如今,她要有所动作了吗?

今夜,蔷薇苑中,一个蓝衣少女匆匆闪过,正是秀香。

“小姐,太子妃近日一直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没有异常。直到今日出了府,夜晚,又独自和雪儿在房内,子湘也不知她们在干什么。”

“子湘,上一次的事情做得很好,她现在身体还未恢复,短期内是不会有孕的。”

“谢小姐夸奖。对了,小姐,可曾有我妹妹的消息?”

“打听到消息说,半年前曾出现在人贩子手中,如今,又断了去向。”

秀香的心中有些不安,人贩子?那妹妹如今可好?这些年来,她一直挂念着她,若不是当初那个意外,怎么会和她分开,到底是这个姐姐没保护好妹妹。如果让她霍子湘找到那该死的恶人,她一定不放过,她发誓。

秀香的拳紧握,心中有万般怒火,这十年来,身处深宫之中,明争暗斗,还有说不出的肮脏之事,她全然忍下,只为了要寻到妹妹,要报那血海深仇。

看着于嫣,她不禁又想起那个男子,那年她五岁,只身流落,昏倒在于府门前;那年他十岁,外出归来,救起了昏睡的她。他的悉心照顾,让秀香觉得这是世上唯一的温暖,甚至是死,她也甘愿付出。

十年前,于嫣求自己帮忙,因为他疼惜自己的妹妹,所以,霍子湘答应了,可不曾想,一入宫门,竟是十年,那个男子,如今可好?

想到这里,秀香的神情微微和缓,那个男子的救命恩情,他的照料,都令秀香情不自禁。

“他,还好吗?”

于嫣看着秀香的表情,一变再变,只是道:“哥哥很好,我说过了,若是日后我成了皇后,回向殿下求个恩典,让你风光嫁给哥哥的。”

秀香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道:“小姐有何吩咐?”

“继续监视,有什么情况向我汇报。”

【33】

秀香暗暗退去,没有多说一句话,其实她有时也在想自己是对是错,可是时事不允许自己这般,因为她没的选择。她的身上不仅背负着仇恨,还背负着太多,秀香或许从来都觉得自己生活在阴暗中,没有人肯来救赎自己。

她的一切,不是她的错,是上天的安排,亦或是不公的命运,但一切,她没有选择,即使前方的路黑暗得看不见,即使是悬崖,她,义无反顾。

秀香走后,秋水上前问道:“小姐,为何要许下这样的承诺,她这样的人,怎么会配得上少爷?”

于嫣邪邪一笑,“哥哥自然不会娶这个仇人的女儿,可是她还得为我们所用,不是吗?”于嫣没有再说下去,自然,秀香也在她的算计之内。

十月初七,玉清没有早起,一夜辛苦使得玉清有些疲乏,这不是,如今不用天天做吃食给冷辰风了,整个人就慵懒起来。

日上三竿,玉清悠悠起身,换上一身茜素青色撒花软烟罗裙,随意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慵懒中透着妩媚,却又令人觉得如仙子般高贵,不,应该是圣洁。

这日,玉清没去云裳阁,云裳阁有英娘也就够了。玉清有些想家了,想念父皇,想念玉瑶,想念慕容世澜。从那次知道母后病逝,就再没得到过南朝的消息,说不想念是假的。其实,玉清要弄一个云裳阁,打听的也是南朝的消息。不知父皇可好?

英娘的办事效率也算是快,不出三日,旧款式的衣服已然处理妥当,这三日,小小的阁楼重新装点,按照玉清的想法装点成了水乡阁楼的模样,和家乡的模样倒是十分接近,却也加上北朝的元素。

十月初九,玉清带着雪儿再次出府,直奔云裳阁。

玉清将阁楼一层装上了木架,左边规划为男款,右边规划为女款,中间放了一面铜镜,可以让客人比对衣服。二层有桌有椅,摆放着茶具,同时有更衣的地方,虽然不大,十分方便,当然也装了木架和铜镜,但相比起来,二层的环境比一层要好得多,显然是给贵客准备的。PS:更衣间其实是玉清给自己准备的,随时可以换成男装,当然她没想到,就这么一个举动,创造了成衣店的新风潮,毕竟从未有一家衣店有准备更衣间。

一上午的时间已经将物件布置好,如今就等着衣服了。雪儿将带来的衣服款式交给英娘,厚厚一踏纸,足有二三十件衣服款样。这下子,可又得忙起来了,不过对于英娘来说,心里着实开心。

原因不外有三:一是溯儿的病情得以控制,据高公子说,大有根治的迹象。二是这间阁楼是母亲的遗物,至今没有卖出去,还在自己手中。三则是因为这些新款样的衣服确实漂亮,英娘虽会做衣裳,也难想出这些特色的花样。

英娘看着衣店一番布置果真是焕然一新,内心还不觉有些小骄傲,凭她自己,哪来闲钱重新布置?所以,在英娘眼中,玉清是个大人物,便打算一心追随小姐。

是以,玉清忙碌着和雪儿英娘做衣服,每日里早出晚归,冷辰风在清风阁处理事务,却时不时有人来端茶送水,此人正是于嫣。对于于嫣,冷辰风虽没碰过她,却也不能拒绝,因为她的价值仍在。

这日,于嫣又来了清风阁,今日送来的是一碗参茶,冷辰风正在忙,便顺手接过参茶,一口入腹,可奇怪的是今日于嫣送完东西并未离开,而是站在一旁。冷辰风挑眉望去,才发现今日的她一身红装,娇媚妖冶,红绸将身上的线条勾勒的十分优美。PS:让人有喷些的冲动啊已是深秋,天气转寒,于嫣穿得极少,单薄的红绸,看来今日是有备而来的。

一时间冷辰风只觉得体内有一丝暖流划过,接着越来越热,在看着那妖美的红衫更有一种冲动,欲火在体内燃烧,愈烧愈烈。

于嫣知道,已经到时候了,扶着冷辰风向落梅庭走去,此时的落梅庭,雪儿不在,秀香又是自己人,自然不会有什么阻碍。她的目的,就是先破话玉清对冷辰风的感情。自从那日流产,玉清的心里已然留下疤痕,今日,不过是再划上一道伤口罢了。

冷辰风在于嫣的搀扶下进了玉清的房间,熟悉的摆设,让他一时间看不清楚面前的女人到底是谁,他只知道,现在的身体里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

“嘶——”红绸瞬间化为破布在风中飘荡,冷辰风如雨般的吻缠绵落下……

下午,玉清依旧是晚归,只是这日,却令她看到不可置信的一幕,房间内凌乱不堪,两件衣服交织在一起,不,应说是破布,早已不堪的红绸如血般鲜红,那么夺目,让人不得不去看。

床榻之上,于嫣依偎在冷辰风的怀里,身上的红痕遍布,悠然,缓缓张开双目,正对着玉清的眸子,仿若有几分惊讶,惊呼道:“姐姐。”立刻躲向冷辰风怀中,想要掩住自己的身子。

没有多言,却将冷辰风吵醒,惺忪的睡眼还未睁开,便问道:“清儿,怎么了?”

说真的,冷辰风这次有点冤,当睁开那双美目,却发现玉清站在一旁,眼神极为清冷地睥睨着自己,那他怀中抱住的人又是谁?

冷辰风下意识朝怀中人看去,竟是她。冷辰风不可置信地看着于嫣,一切,他似是回忆起之前的事情了,当时自己莫名的躁动,竟然把于嫣当成了玉清。

“清儿,你听我解释。”

冷辰风从床榻上起身,抓着地上的衣服就穿起来,可是她沈玉清是谁?如何能看得自己的夫君当着自己的面宠幸别的女子。玉清夺门而出,没有丝毫犹豫,冷辰风急忙穿戴就追了上去,只有于嫣,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其中韵味复杂。

的确,她成功地挑起两人的间隙,可当冷辰风抱着自己,亲吻着自己口中念的,心里想的却是沈玉清,一口一个清儿,令于嫣的妒火绽放,她原以为冷辰风对于沈玉清的不过也是利用,看来,她是想错了。

玉清跑出房间,未出落梅庭就被一只大手缚住,“清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我,今日也不知道怎样,喝了一杯参茶就成了这样,之后的事全然不记得了。清儿,相信我好不好?”

“太子殿下说得是什么话?太子殿下三妻四妾的也很正常,况且宠幸的是于侧妃,何须解释,说来还是臣妾不好,惹得太子殿下心烦了。”玉清的语气极为平淡,又带着些许嘲讽之意,是嘲讽,完全的自嘲。

她本以为冷辰风的深情,所以感化了他便会得到最为真挚的情感,不料确实如此,自然语气好不到哪里去。

冷辰风看着玉清的模样,不怒反笑,“清儿,你,吃醋了?”

“是,我吃醋了,臣妾自认不是什么贤良淑德,太子殿下要娶多少妃子都没关系,可是不应该避开臣妾吗?试问,这世间有哪个女子会看着自己心爱男子和别的女人……除非,她根本不爱他。”

“清儿,我应该是被下药了,所以,再相信我一次好吗?”冷辰风难得温柔,眼眸中全是许许期盼。

该相信他吗?玉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明明理智上不想,内心却再一次地背叛自己。想起他的笑,他给予的温暖,玉清徐徐点头。无奈啊,又一次妥协,只有他,只有他能让玉清妥协,或许这世间也只有他了。

情之一字,荼毒了多少人,古往今来,明知是致命,却又舍不得他的美丽。

两人再回到落梅庭,于嫣已然穿戴整齐,大约是秋水送来了衣裳吧。

冷辰风问道:“是你,在参茶里下了药?”

“是。”于嫣回答时,眼角没有一丝波澜,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

“为什么,你不怕我将你逐出府?”

“太子殿下会逐臣妾出府吗?”于嫣淡淡问道,因为她清楚不会,她的利用价值还在。“太子,臣妾嫁给太子四个月来,太子可曾碰过臣妾?身为女子,得不到夫君的恩宠,和打进冷宫有区别吗?”

于嫣在赌,用玉清的单纯和自己的利用价值做赌注,目的只是为了让沈玉清对冷辰风的心在多上一道裂痕。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是啊,她也是女子,不过都是女子,命运都是一般,独守空闺的寂然玉清经历过,所以懂得于嫣的心情,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于嫣毕竟也是太子的妃子,尽管不愿接受,尽管不想去想,可那是事实。

回想当初的自己,那份心痛至今仍旧泛着疼痛,罢了。

“好,我不赶你走,就废掉你侧妃的身份,呆在蔷薇苑自生自灭。”冷辰风的话很狠,他恨别人这么算计自己,所以没有留下一点情分,事实上也没有情分。

却不料玉清居然为于嫣求情:“辰风,这件事我已经不计较了,就留下她侧妃的身份,毕竟她也一个痴情女子,也是你的妃子。”

“好,来人,请于侧妃回蔷薇苑,没有本宫命令不得踏出半步。”冷辰风甩袖道,决绝,毫无情感。

【34】

蔷薇苑中,秋水端着茶水,小心翼翼问道:“小姐,这样值得吗?不仅没有气走太子妃,反而被困在这里,秋水不懂小姐在想什么。还有,如今,太子对太子妃愧疚,就会更加忽视小姐。”

秋水只是以为小姐是想气走太子妃,小姐一世聪明,何时变得这般不明智了?秋水暗暗感慨,感情这东西果真是毒药,不仅让小姐算计了这些年,如今连一如既往的睿智都消退了。

“秋水,我问你,如果你,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躺在一起,你会怎么想?”

“秋水会很恨个女人,也会恨自己的丈夫。”秋水如实答道,“可是,小姐,你要太子妃恨你干什么,如今这么做,太子也会厌恶您的。”

“她若不恨我,戏就演不下去了,就算她不恨我,当着太子的面发生这样的事,以后也会演上一出好戏。”于嫣冷笑,一切正如她的计划进行着。

“小姐,秋水不明白,您现在被困在这里,虽然不愁吃穿,可却是在禁足呀,连出蔷薇苑都出不去,谈何演戏?何况小姐甘心被禁足吗?”

确实,这次计划于嫣并没有透露给秋水,甚至连那包药粉的用处,秋水也不知道,目的是出其不意。若是秋水不知道,戏演起来才更加真实。

“现在,我们不用出这蔷薇苑,需要的是等待。”于嫣邪邪一笑,抿一口茶水,静得出奇,与往日的作风完全不同。

她本是想给沈玉清留下一条活路,奈何她居然怀了冷辰风的孩子,这梁子,是结下了,而且结得还很深。因为,那皇后的宝座,她于嫣势在必得。

自从于嫣被禁足于蔷薇苑中,玉清和冷辰风的间隙就更大了,虽然两人依旧平淡如初,依旧羡煞他人,但只有玉清自己心头清楚,她对他的爱意已然消磨。

这几日,太子府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玉清仍在忙碌云裳阁的事宜,冷辰风显然是较为闲适,手头要处理的案件也不多。

十月十四日,下午,玉清以云裳阁的名义向各家达官显贵发了请柬。毕竟玉清身份特殊,而且云裳阁名义上的老板是英娘,所以请柬上没有写其他,只是说云裳阁开业,请各位去参观赏脸。

请柬一发,官家小姐和夫人们甚是开心,就算不买,也可以看看衣服,听说前段时间有一间铺子重整,改名为云裳阁,听说那里有许多新款式,闲来无事不如去看看也好,说不定还可以碰见自己喜欢的衣服。

十月十五日,鞭炮声在巷子里响起,晌午的时间,阳光柔和,云裳阁门前聚集了一些人,大都是来看热闹的。

英娘站在云裳阁前,亲手将盖在牌匾的红布揭下,命人将牌匾挂在了阁楼上面。那牌匾乌黑锃亮,云裳阁三个大字飘逸如仙,却有着一股罡正之气,显然是名家手笔,牌匾上的两只蓝蝶栩栩如生,不用说,那是沈玉清的杰作。

今日的英娘一身华服,蓝色的锦缎穿在她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美丽,褪去那身杂布,英娘也是个美人,一种天然的风韵。英娘今日的衣服就是近几日赶制出来的衣物,也是这次云裳阁的主打,如今穿在她的身上,算是活招牌了。

英娘一身锦缎,是厚,却不显笨拙,衣着处理技巧得当,很是实用。往日里的官家小姐和夫人正为那秋冬的笨拙衣物发愁,却见英娘的衣服如此,不免有些羡慕,对于云裳阁的印象也是很好。

今日来的,多是女子,鲜少有一两个男子出现,想来也是因为不屑来这一点观光吧。不过衣服嘛,自然是女人喜欢,男人不来凑热闹也实属正常。

“各位客人,今天是云裳阁开业的好日子,在下是云裳阁的掌柜英娘,十分欢迎各位赏脸参观。”英娘也没纠结,就落落大方地介绍,“今日开放一层供各位参观,若是哪位夫人小姐喜欢,也可买下,第一天开张,所有衣物都有减免,过了今天,这个价钱可就拿不到了。”

英娘缓缓说道,当然,她一个朴实的妇道人家哪懂得这些,一切都是玉清提前准备好的台词,此时的玉清,正在二层里看着这一切呢。

英娘说完便请各位客人进店,一进来就有一个小姐看到了和英娘同款的衣服,爱不释手,再看看其余的款式,都是新颖的,那一件都十分好看,正纠结要买下哪一件。也有的夫人小姐拿着衣服到铜镜旁比对,赞赏不绝。

不远处走来一个男子,一身显眼的明黄,正是冷辰风,太子殿下亲临云裳阁,莫大荣幸啊,只是没人知道这间店的主人是沈玉清,太子殿下来太子妃的衣坊,也不为奇怪,却让一旁的夫人小姐颇感奇怪,连忙低头,也放下了手中的衣物。

英娘也有些奇怪,一身明黄的标志分明是当今太子殿下,太子怎么来了?看来小姐真是谁都敢请啊。玉清初来乍到自是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英娘只觉得玉清不简单,其余的也未多想。毕竟他也不可能想到玉清就是太子妃。

但碍于自己是名义上的老板,英娘颤颤问道:“太子殿下?”

“不用紧张,本宫只是听说有一见云裳阁开业,打算与民同乐,所以来凑凑热闹,今日一见果真不错。你是掌柜的吧?”

“小人英娘见过太子殿下。”

“都说了不必紧张,来,给我介绍一下衣服,刚好给太子妃寻一身新衣。”冷辰风说得随和,把“本宫”改为了“我”,大有与民同乐的意味。

一旁的小姐夫人都自觉退开了一条道路,任由冷辰风挑选衣物。

冷辰风先是选了一件月白色蜀锦缎裙衫,又给自己挑了一件玄色长袍,很是随意地让英娘打包,看得一旁的人惊愕又羡慕,太子亲自为太子妃选衣服,这感情得有多深才能这般。

英娘微微愣了下神,立即为冷辰风打包衣物。目送着太子殿下离去。

太子殿下离去后,各位小姐夫人也缓过来神情。

这下子,那件月白色蜀锦缎裙衫成了各位夫人小姐眼中的宝贝,那可是和太子妃同款的衣物,瞬间各位趋之若鹜地奔向衣架前的那一件。

奈何月白色蜀锦缎裙衫总共五件,刚刚太子殿下拿走了一件,还有三位小姐提前就看上了,现在正在暗暗庆幸自己的眼光独到,瞬间大有为了衣物争抢开打的趋势。几个夫人抛弃了原有的涵养,争吵起来,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夫人,亦或者是小妾。

英娘一时焦急,不知如何是好,这官家小姐夫人,还有富商贵妇,哪个是她惹得起的?

正在此时,又来了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一席白衣翩然,看着云裳阁的牌匾,怯怯在笑,却又一瞬间收敛了笑意,换上衣服淡定的神色。他眉宇间透着英气,神色淡然,那双明亮剔透的眸子,又黑又大,高挺的鼻梁,消瘦的下颚棱角分明,翩然的公子一枚。

此时的冷沛轩,心里想着四嫂还真是不简单,这一进来就看到了如此一幕,几个夫人为了一件衣服争得面红耳赤,有一位还是他见过一面的杨夫人。

“杨夫人,何必为了一件衣物争执,若是喜欢再来这云裳阁不就好了?”冷沛轩的声音一出,场面瞬间安静了。

那位杨夫人一脸愧色,似乎有些难堪,但来人是六皇子,她是得罪不起的,只道:“轩王爷说的是。”便不再争执,虽然心里有点不舍,可仍放下了衣物,毕竟这个人她丢不起,她家的老爷也丢不起。

一听是轩王爷,大家有瞬间低下了头。这就是那个风华绝代的轩王爷,他可是极受皇上宠爱的轩王爷,刚满十八岁就封了王爷,还没有被派去封地,听说轩王爷至今未娶,听说轩王爷才华横溢,听说轩王爷精通音律,听说轩王爷……

一时间,有几个女子微微抬起头来,估计是哪个仰慕冷沛轩的小姐吧。

只见冷沛轩神色淡然,问道:“你就是这间店的主人?”冷沛轩是看向英娘的,问话中带着一股笑意。

“小人英娘。”英娘没有多说话,估计是被吓到了,前脚太子殿下刚走,现在就来了轩王爷,她这是招了什么好运气?还是说轩王爷是小姐请来的人?不过她还真猜对了。

“哦,本王是收了请柬过来的,如今一看,这店铺虽小却和本王的心意,衣服也是雅致,就挑上一件吧。”

随后就是冷沛轩走向左边的衣架,挑了一件白色的袍子,白色是他喜爱的颜色,玉清在做衣服时就想到了,所以特意做了几件白色长袍。

冷沛轩再转了转,似乎没什么喜欢的了,就向英娘说道:“日后有什么新的款式,可以派人来通知本王,也可送到轩王府去。”

冷辰风这话无疑是在帮玉清,他可不信四嫂请他来云裳阁是为了买衣服,这幕后老板也应该是她才对。

众人一听,就更加欣喜了,连轩王爷都对云裳阁的衣服赞不绝口,今日必定得买下一件了。目送着轩王爷离去的背影,各位夫人小姐是打算抢衣服了。

【35】

不一会功夫,云裳阁的女装销售一空,七十多件女装啊,不到一上午卖完了,一件不剩。女客们意犹未尽,在店里徘徊。

索性今日来的男子不多,衣服也不用抢,还有几个男子在挑选衣物。有几位夫人没有抢到女装,索性打起了男装的主意,为丈夫买上一件也是好的,本着这样的心态她们走向左边的木架。

然就在小姐夫人们准备离去时,却见到一紫衣男子走进,同样是风华呀,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大人物都来了小小的衣店?英娘觉得十分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是容公子。”一个小姐惊呼出来。

“天呐,是锦龙庄的容公子,我是在做梦吗?”

容冉的到来不外乎是一个惊喜,北朝第一大富商的容冉容公子居然来了,这可是做梦?

对于容冉,夫人小姐门虽没了敬畏的态度,却也很是尊敬,要知道容冉的有钱,富可敌国啊。再说,容冉不也是风华绝貌,未曾娶亲吗?一时间又引来了不少眼神,应该是还在怀春的少女吧。

容冉无心看了看为数不多的衣服,看来是来晚了,寥寥几件衣裳,一件淡紫色华服,一件罗青色素袍,一件墨色锦缎,全都是深色的衣服。

容冉没有看众人的眼光,只对掌柜的说:“帮我把这几件包下来吧。”那似有若无的笑意,那生意人眼角的狡诈,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英娘听闻含笑上来答道:“容公子今日光临,我云裳阁荣幸啊。”

“哪里,是云裳阁的衣服好,本公子不过慕名而来。”

几句话不过是寒暄,却让有心人听了去。

众人望着空空如也的云裳阁,知趣地离开了,本想借着几件男装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如今可是一件衣服都没有了。

英娘心里那叫一个开心啊,一上午时间,一百件衣服全卖光了,就是以前生意好的时候也没这样的情况啊,英娘暗自佩服小姐,真是福星啊。其实她不知道,这帝都三位出色的公子全是应了沈玉清的名而来,当然这也是玉清要的效果,果然显著啊。

容冉本是对玉清的身份有些好奇,如今她邀自己来云裳阁也就来了,却不想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心里对于玉清的好奇又加深了一点。但出于商人的身份,任何赚钱的机会都不会放过,如今这云裳阁确实是个时机。

容冉看着英娘问道:“掌柜的,你家小姐呢?”

“小姐?什么小姐,容公子可否说清楚一些?”这次可不是英娘装糊涂,是玉清提前嘱咐英娘不能说出幕后老板的,毕竟玉清一早上都没有出面,英娘也很是奇怪,为什么容冉会这么问吗,一时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沈小姐,可否见容某一面?”容冉扬声问道,因为他相信玉清肯定在。而且,他很聪明,没有提起玉清太子妃的身份,他猜想玉清应该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容公子,您别叫嚷啊,这衣服也卖完了,容公子还是请回吧。”英娘急急说道,她怕自己办事不利玉清会责怪她,毕竟看到了云裳阁这么火热,英娘也不想离开啊,唯今之计,只有请容公子离开了。

容冉再次问道:“沈小姐,可否见容某一面?”

“你上来吧,我在二层。”一道幽幽声音飘来,正是玉清。

既然小姐都说了,那就跟自己没关系了吧?英娘道:“容公子请,英娘去为公子斟茶。”

容冉上了阁楼的二层,看见坐在太妃椅上的玉清,于清朝他招手示意坐下,容冉也很是随意,欣赏着二层的风景,没有说话。

“容兄这次来有何事?”玉清问道。

“沈小姐这不是明知故问,利用完我就赶我走?”容冉颓丧着脸,仿佛真有这么一回事,神色也有些失落。

“哦?”玉清饶有兴趣地发出一声疑惑。

正在此时,英娘微笑着端着茶盘进来,为容冉捧上一盅茶,遂一袭蓝衣退去。

正是因为英娘的打扰,玉清和容冉的谈话被打断了,玉清不缓不急,说道:“容兄,先尝尝这茶如何?”

容冉小抿一口茶水,真不怎样,但他的心全不在此,也没顾上回答。

“沈小姐,你的衣服应该是卖完了吧?这云裳阁第一日就赢得了好名声,第二日没衣服卖可如何是好?”容冉担忧地问道。

“容兄这话是何意思?”玉清继续装无辜。

“沈小姐为何要这样?今日请容某来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吗?如今云裳阁的名声也有了,怕是不好关门吧。”

“容兄果然是爽快人,说吧,你要什么?”

“我们合作,一起经营云裳阁,我可以提供大量的绣娘和裁缝,也可以提供绫罗绸缎,沈小姐只需提供新的款式花纹即可。当然,赚得的利益容某要分一半。”

“容兄,这有些多了吧?毕竟如今云裳阁是我的衣坊,容公子要想加入,利润最多只能分得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沈小姐,这有些不厚道吧?如今云裳阁出名,也有沈某的一份功劳吧。”容冉讨价还价,毕竟是商人,请原谅这厮吧。讨价还价是商人津津乐道的事。

“可惜了,容兄不愿合作,那小妹只好再觅他人了。只是,若是容兄也想开个类似云裳阁的成衣店,新的款式还有衣服的做法都是困难吧,若是剽窃,那小妹可不会害怕,小妹相信官府的实力。”玉清惋惜道,好像真的要再找其他人商量。

容冉刚想到的念头生生被打消了,也是再开间一点不难,可自己哪来那么多的新花样?是以,容冉打算妥协,虽然身为商人是该重利益的,可越来越觉得玉清的神秘,一颗心也愈发好奇起来。

“好,我答应了,三分之一就三分之一,不过要刨去我出的费用。”

“自然是净利润,小妹不会让容兄吃亏的。”

两人商讨之后决定立字据,这时玉清叫了角落里的英娘,英娘本是迟疑,却也过去了。于是乎,云裳阁的净利润,一半归于玉清,三分之一归于容冉,六分之一归于英娘,立下字据,再不反悔。

英娘微微诧异,小姐居然不忘分利润给自己,小姐真是好人,不仅仅救了自己的孩子,还让自己当了名义上的掌柜,更甚至分利润给自己。想起今日云裳阁一上午卖掉一百件成衣,那可是一百件啊,英娘想着就兴奋,嘴角的笑意更是明显。

中午,英娘说要回去看看溯儿,玉清并未阻止,只是和容冉去了一间酒馆,要了一间雅间,吃饭谈事情,是商人都会的。玉清和容冉谈着自己需要的人手和衣料,还讲到要开分店,在哪里开,聊得不亦乐乎。

饭后,玉清打算出去转转,没有雪儿跟着,玉清打算四处走走再会太子府。可奇怪的是,一向繁忙的容公子,今日也没带人,也打算出去走走。是以,就有了容公子带着一位小公子逛街一说。

从雅间起身,容冉和玉清悠闲下楼,还未走到一层,就听到一些议论声,一个男子,因为是背对着,容貌看不清,站在中间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你们知道吗?今日城西开了一间成衣店,名叫云裳阁。”

玉清下意识地顿了顿脚步,容冉看着玉清似乎有些僵硬,也跟着停在了楼梯上,那男子只顾着讲今天晌午的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玉清和容冉。

“万事通,还以为你这次会带来什么有趣的消息,原来是一家衣店开业,这有什么说的。”一旁的人调侃道,还有些失望,本以为万事通会说些好玩的,结果……失望啊。

“是,一件成衣店是没啥可说的,可是这间成衣店一早上卖出了一百多件衣服,全都是上好的料子,样子也都是好看,哪一件拿出来都是价值不菲,而且买的人大都是官家小姐夫人,听说还是蜂拥而至,一抢而空。你说奇不奇怪?”

“那还真是稀奇。那些夫人小姐啥衣服没见过,居然会去抢?”有人附和。

“是啊,还真就有人抢。听说杨尚书的夫人,张侍郎的三夫人,还有钱员外新纳的夫人就为了一件月白色锦蜀缎裙衫争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

“万事通,你这话是真是假?她们可都是贵夫人,为了一件衣服争执,哈哈,打死我也不信。”一旁的人讥笑道。

“王老二,你还真别信,听说那件月白色蜀锦缎裙衫可是太子殿下亲自选的,送给太子妃作礼物的。”万事通反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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