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安静极了,一个人都没有。这里的雾气虽然也很大,但是比起山下来要明亮多了。俯瞰四周,晨雾缭绕,飘飘渺渺,叫他想起了故乡大海的雪浪花。他头一回看到雾中的妈妈山,早已忘记了途中的惊险,只觉得披上薄纱的妈妈山美极了。天空犹如一块无边无垠的半透明磨砂玻璃,衬托出妈妈山朦胧的身影。忽浓忽淡的雾团徐徐飞过,勾勒出胀鼓鼓浑圆的乳峰显得颤颤巍巍的,似乎随时都会喷出甘甜的乳汁来。越往山下看雾气越像云层,翻滚的云雾宛如一位妈妈的银灰色裙摆在风中飞扬,于是妈妈山充满了动感。
天光愈来愈亮了,飞来一只叫不上名字来的翠蓝色小鸟,落在了“乳头”上歪着小脑袋鸣叫,好像在惊奇地问:雨生呀,你一个人来的?真勇敢呀!你是想唱歌吗?那就唱给我听听吧!比一比咱俩谁的嗓子好!
随着蓝羽小鸟这一声领唱,远远近近的山林里,各种各样的鸟鸣此起彼伏,鸟儿们躲在什么地方?它们一定看见了山顶上的孩子,但它们正在忙着举行歌咏比赛,顾不上别的事。奇怪的是它们唱得越欢,雾中的山山谷谷越显得幽静。听着鸟儿们的啁嗽啼啭,雨生的嗓子也发痒了,也想放开喉咙唱一唱了。他朝着四周转了一圈,前山后山两条小路都看了个仔细,确实一个人都没有。他越想越奇怪,在这静静的山顶上,怎么会有掌声呢?他轻声哼唱着昨天晚上听会了的优美曲调,他太喜欢这首歌了。这首歌唱的是天上的事情,爷爷、爸爸、妈妈都在天上呢,他们坐着银河里的小白船飘向西天,只要我大声唱,他们一定能够听见……
会不会有掌声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独自一人冒着浓雾攀上了山顶,来到了“妈妈”的“乳房”跟前。他昂起了头,朝着“妈妈”的“乳房”伸开了双臂,运足了全身力气,放出最大最高的音调唱开了……
蓝蓝的天空银河水,
一只小白船。
船上有棵桂花树,
白兔在游玩。
桨儿桨儿看不见,
船上也没帆。
飘啊,飘啊,飘,
飘向西天。
他刚唱出头一句,奇迹就发生了!只听远峰近谷山上山下树林草丛呼啦啦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掌声冲上云天,久久地在空中回荡,盘旋……
远峰近谷山上山下树林草丛腾起无数大大小小的鸟儿,扑扑拉拉拍动着翅膀鸣叫着冲上云天,无数双翅膀拍打出的“掌声”久久地在空中回荡、盘旋……
好奇怪呀!鸟群飞得那么高怎么还看得见呢?刚才的雾气不是很大么?他定睛眺望,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云开雾散了!今天的天空格外地蔚蓝,今天的阳光格外温暖。朝阳已经升到半空了,是太阳公公喝退了雾气,赶来听雨生唱歌了!
雨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当他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那小小的悲伤凄惶的心笼一下子打开了门栅,便也放飞出无数的欢乐的小鸟。他又蹦又跳,双手捧成小喇叭朝着山下大喊:“展老师--玉莲--”
山坡丛林小路深处响起了清脆的掌声,那是展老师和玉莲上山来了。啊,在他们后面,立春正拉着奋力攀登的妈妈……展老师来到雨生身边,抚摩着他的头发问:“怎么样?有没有掌声?”
雨生激动地回答:“有,许许多多鸟儿用翅膀拍的!”展老师又一指天空:“怎么样?天蓝不蓝?”
“蓝!比哪一天都蓝!”雨生欢叫着,又歪起小脑袋奇怪地问:“您怎么知道天会放晴呢?”
玉莲也惊奇地问展老师是呀,您怎么知道的呢?”
展晴笑道:“今儿一早儿是收发室周爷爷告诉我的,他说有一句农谚:‘早雾晴,晚雾阴。’在一般情况下,如果傍晚下雾会阴天,如果早晨下雾,太阳一出来就把雾气驱散了。再说,我听了气象预报了呀!”
雨生仍然不解地追根问底:“那您怎么能料到会有掌声呢?”
展晴指戳着他的脑门:“傻小子!山上这么静,你大声一唱,一定会把鸟儿惊飞了,大群大群的鸟儿一齐扇动翅膀,当然像观众鼓掌了!”
立春、雨生、玉莲都崇拜地望着展老师,展晴鼓励孩子们:“重要的在于肯下功夫学习。知识不仅能够使人有智慧,也能够使人有胆量。”
展晴真是慧眼识珠,雨生果然极具音乐天赋。在她的调教下,雨生学会了多首歌曲。按照他的嗓音条件,他的独唱能够成为“孤雏之声”演出队的重点节目,可惜他仍然无法克服登台演出的恐惧心理。在展晴的再三鼓励下他勉强地同意和玉莲合演二重唱。唱是唱了,但他只要一到台上面对陌生的客人,立刻喉咙喑哑惊慌失措,尤其是他擅长的高音音域几乎唱不上去,很难发挥水平。
展晴越是了解他的音色潜质,越是替他惋惜。幽兰总来打听雨生的学歌进展,展晴遗憾地如实相告:“如果他上台不能做到发音松弛自如,就不会有大的起色。”
幽兰焦急地说:“他跟着你练习,在家里给哥哥姐姐们演唱,不是很好吗?高音一点都不吃力,真是高人云霄啊!怎么一到正式演出时就不行了呢?”
展晴无可奈何地说:“在熟人面前他胆子大些,登台演出面对陌生观众又是另一回事了。有的老演员演了一辈子戏,上台时还紧张呢!”
幽兰发愁地问:“那怎么办呢?”
展晴想了想,说:“我给音乐学院陆教授打个电话,约个时间,我进城去接他,请他来听听雨生的声音。如果老专家也认为这孩子有培养前途,咱们再慢慢想办法帮他解除心理障碍”
雨生的事令幽兰愁肠百结,亮亮却给她来了个意外惊喜。
幽兰经常抱着亮亮去音乐教室听雨生练歌,亮亮很聪明,慢慢地不仅会唱歌,还对展晴阿姨弹钢琴发生了兴趣。石院长特意叫人给他制做了一把高椅子,他坐在钢琴跟前便像模像样地弹了起来。展晴把着手教他弹一些简单的儿歌曲子,他的领悟力非常强,灵巧的手指很快地就能准确地弹奏出刚学过的曲子。
这个意外的副产品使展晴如获至宝,她下功夫训练亮亮。这孩子真聪明,时间不长,竟能够自弹自唱几首简单的儿歌了。亮亮的性格和雨生相反,勇敢开朗,表现欲十分强烈。只要有贵宾来访,哪怕他正在午睡,妈妈一叫他,他立刻爬起来指指衣柜:“换衣服,演出!”
有一天上午,那位曾经给孩子们送来许多巧克力糖的德国女士又带领各国驻华使节的夫人们来参观普爱山庄。
时间不凑巧,大孩子们都上学去了。“孤雏之声”演出队的保留节目都无法演出。情急之下,展晴想起了小亮亮,于是亮亮俨然成了这场演出的小主角。
展晴担任报幕员,以亲切的语调对客人们介绍:“我们“孤雏之声”演出队有一位年纪最小的小孤雏,名叫亮亮,他只有三岁。我们欢迎他和他的妈妈谷幽兰女士上台来!”
接着,她用英语向客人们介绍:“亮亮将为大家演奏的歌曲名叫《世上只有妈妈好》。歌词大意是:‘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忘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棵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普爱山庄为孤儿们提供温馨的家庭,使得这些没爹没娘的孩子重新投人妈妈的怀抱。亮亮代表孤儿们通过这首歌把他们的挚爱献给山庄妈妈们,献给普天下所有的母亲!”
在客人们的掌声中,幽兰领着穿特制的小燕尾服的亮亮来到台上,亮亮颇有舞台“风度”地向观众鞠躬。女客们听到“孤雏”这样令人伤感的形容,又听到展晴介绍的令人联想到孤儿遭遇的歌词,先就心头发热鼻子发酸了,又看见这样一个走路还有些摇摇摆摆的幼童,观众席里一阵唏嘘。
亮亮走到了钢琴跟前,手抚胸脯摆出大钢琴家的模样向客人又鞠了一躬,逗得客人们啧啧赞叹。幽兰把他抱上了高高的椅子,自己退下了。
亮亮伸出胖胖的小手轻轻放在键盘上,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弹出一串单纯的音阶,奶声奶气地唱了起来:“……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
客人们没有料到这么小的孩子能够自弹自唱,唱的又是一首表达孤儿渴望得到母爱的歌曲,不论男女老少一个个热泪挂满双腮,观众席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这次演出亮亮立了大功,客人们捐出了一笔善款设立了“孤雏之声培训基金”,为在孤儿们中间发现和培养艺术人才提供援助。
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亮亮成了普爱山庄的小明星。人们对亮亮的喜爱和夸奖,对雨生的刺激很大,他羞愧难当,自己还是哥哥呢!他很想唱好歌,分外努力练习。但是,排练时唱得好好的,只要一登台面对观众,即刻声音嘶哑,为此他偷偷地哭了好几回了。
展晴对栽培雨生这朵小花并没有灰心,终于想了个好办法。星期天趁着孩子们不上学,她悄悄地开车进城接来了音乐学院教授。她在音乐教室后窗外面的树阴底下摆上桌椅和茶水,抱歉地对陆教授说:“委屈您了,只好请您坐在这里听了。我没有告诉那个孩子您来听课,免得他在您面前紧张,只有这样他才能发挥正常水平。”
一切安排妥当后,展晴才给七号楼打电话。幽兰和她事先有约,接到电话立刻抱起亮亮,陪着雨生练声。
这是每个星期天上午例行的练声,一切照常进行。展晴先弹了几段练声曲,逐渐地把雨生的嗓音往高处调。雨生音色优美嘹亮悦耳,唱出越来越高的音符时不仅伸展自如毫不吃力,还富有一种童声所特有的清纯的金属音。接着,展晴弹了几首经过精心选择的歌曲为他伴奏,借以全面展示他的演唱能力,他都唱得很动情很投入,感情细腻,真挚朴实。最后,她特意弹起了德国影片《英俊少年》的主题歌。这首歌音域宽广,节奏跳跃,感情奔放,能够全面地测试雨生的音色、音质、音乐感受力和表现力。雨生非常喜欢这首歌,唱起来得心应手声情并茂。
师生二人的弹奏演唱刚一完毕,还没有从歌曲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忽听窗外一声喝彩:“好!太棒啦!”
雨生吃惊地扭头往窗外望去,只见窗口兀立着一位老爷爷在使劲鼓掌。老爷爷激动地竖起大拇指不住地夸奖:“雨生,你唱得真好!”
雨生一见生人脸就红了,想到自己刚才唱的歌全都被这位客人听见了,更加不好意思,但他禁不住好奇心,怯生生地问:“您是谁?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哈哈,我当然知道,我是音乐界的圣诞老人嘛!”
老爷爷笑起来中气十足,充满胸腔共鸣,表情又滑稽,雨生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忘记了惊慌和害羞。
展晴早已跑出去请陆教授进来了,给大家作了介绍。陆教授高兴地对展晴说:“你还真有眼力,这孩子真是一块唱歌的好坯子啊!”
他又亲切地拍着雨生的脑袋问:“你唱得这么好,怎么还不敢直接让我听啊?暑假期间市里要举办少年歌手选拔赛,咱们再集中训练一段时间,我给你报名参赛,你愿意吗?”
雨生一听要到市里去参加比赛,吓得张口结舌。其实,他心里很想去,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登台演唱,急得直想掉眼泪。未等他回答,幽兰就性急地替儿子回答我们雨生报名,他一定去!”
雨生的目光在陆爷爷和展晴之间闪来闪去,犹豫不定,既难以掩饰恐慌,又充满了期盼。
深夜,雨生兴奋得难以入睡。
立春早就困了,但是妈妈叮嘱过他,必须等弟弟睡着了才能睡。雨生胆小,立春每天都陪着他,今夜见他久不人睡,打着哈欠嘟哝:“你折腾什么呢?怎么还不睡呀?”
雨生寻找着理由:“我怕尿炕,等撒泡尿再睡。”
立春趴在被窝里想起了什么,笑道:“咦,你不说我倒忘了问了,怎么这些日子你不尿炕了呢?”
雨生一拍自己的脑瓜得意地说:“是啊,不知不觉就好啦!太棒啦!”
他心里一高兴,翻了个身睡着了。
转眼暑假就来到了,几个月以来,经过陆教授的悉心指导,雨生的演唱技巧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全市少年歌手选拔赛开幕在即,报名参赛的选手们要到一处海滨旅游胜地集中训练,进行预赛。
展晴接受石院长的委托,带着雨生开车出发了。下午,他们来到了海滨,住进了一所紧靠海边的疗养院。雨生和另外三个男孩子住在一屋,展晴和市少年宫的一位女教师住在一屋。一路上,她已经向这位女教师打听了其他选手的演唱实力,觉得雨生稳操胜券。现在,雨生不仅得到了陆教授的亲自指导,也在普受山庄欢迎来访贵宾的联欢会上演唱过几场,已经不再惧怕登台了。所以,她估计雨生一定能够顺利地通过预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