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来，直面当下改革新潮和改革新人的长篇小说日渐增多，其中不少作品还改编成电影或电视剧，这种及时而有力地反映现实的倾向，无疑是值得首肯的。但也毋庸讳言，这些作品多以现实性的故事和生活化的情节取胜，作品在思想容量和文学意蕴上，都还有欠丰厚，多数是看起来热热闹闹，看过后难留印象。这不能不使人们寻思，直面现实的作品是不是难以兼顾其文学性？
新近读到广东作家余松岩的长篇新作《虹霓》，恰在这一方面做出了自己有益的尝试。作品以广东三角洲地区的改革开放为背景，浓墨重彩地描写了以章凤君为代表的个体业主和以万棣斌为代表的基层干部的典型形象，作品内蕴丰厚而引人入胜，在思想性与艺术性的有机结合上，达到了相当的程度。
《虹霓》首先给人印象深刻的，是写过去的历史给现实中的人们造成的种种难题，以及现实中的人们如何在背负重压中走出阴影。女主人公章凤君因为父亲被误定为“叛徒”，从上学时候起便厄运缠身，酷爱文艺活动但不能进入文艺团体，挚爱高班同学万棣斌但又不能不斩断情愫，回乡务农与下乡知青黄衍良情投意合，又因黄衍良的父亲得以“解放”，双方不门当户对而被迫分离。在那个奢谈政治成分、大讲阶级斗争的社会年代里，所谓出身不好的章凤君，几乎被逼到了人生的绝境。因而，她与自己压根儿不爱的曾一璞的结合，在偶然性中带有很大的必然性。而这一无爱的结合以及曾一璞的弃家逃港和重返昌隆，更给章凤君带来无尽的烦恼。正是这种经历和磨难，使章凤君逐渐成熟、坚强，并抓住改革开放、政治清明的时代机遇，由创办翔凤制衣厂逐步自立、自强，并成为名震一方的女企业家。小说通过章凤君苦难经历的交叉回溯，使人们看到了“左”倾思潮下的社会生活，给一个普通女性造成的命运坎坷，又由章凤君在新形势下的审时度势和艰难进取，抒写了遭受不公正待遇的女性个人不怨天尤人的自我努力。这使得作品既增加了历史的深度，又平添了人性的厚度，并在历史与现实，社会与个人等诸多问题上，引人深长思之。
正像作品开首引述《辞海》的注文，点明“虹霓”乃“阴阳之精”那样，《虹霓》着笔用力最多，给人印象也最深的，还是作者对情爱纠葛的探赜索隐，以及对情爱在人生中的特异效能的深入揭示。这些方面的突出描写，不仅使作品的情节与故事一波三折、扑朔迷离，而且使作品在人性内涵和人生哲理的开掘上卓具广度和深度。
弱女子章凤君在重重危难之中，能够站稳脚跟、重获新生，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情爱力量的滋润与支撑。她在丈夫出走后的孤独无助之中，遇到卓弘仁的同情与怜惜，从而得以调适自己；当她像无头的苍蝇寻求生活出路之时，原来的知青情人黄衍良及时登场予以指点，使她毅然决然地创办了制衣厂；而当她在事业上不时遇到明障暗礁时，更是依靠学生时代的恋人万棣斌的鼎力相助，使她每每逢凶化吉。有这种无时无处不在的深情厚爱环绕身旁，章凤君变得越来越自信。情爱最终给了她脱胎换骨的神力，使她由一个传统的弱女子蜕变成了一个新时代的女强人。同样，挂职昌隆镇任书记与镇长的万棣斌，能把一方改革不断推向前进，使昌隆的事业蒸蒸日上，情爱的因素在其中也起了相当不小的作用。他既要扶持当地的女业主章凤君，又要善待外来的女商人乔芳姝，两个都对他有情有义的女强人的明争暗斗，使昌隆镇的改革风浪不息，也给万棣斌施展身手提供了绝好的舞台。万棣斌几乎是把当好一个父母官和当好一个好男人统一在一起来行世处事的。情爱使他更有向往，也使他更有力量，甜蜜的烦恼与苦涩的欢愉，一直伴随着他事业上的进取与成功。系结着理想与现实的男女之情爱，无疑是社会这本大书最为重要的内容。《虹霓》正是在这一方面，给人们作了最真切也最充分的揭示。
好的长篇小说，应该像《虹霓》这样，在引人入胜的故事中既给人以认识生活的作用，又具有思考人生的意义，让读者有更多和更深的收获。我欣赏余松岩的长篇新作《虹霓》，也希望长篇小说中能更多出现一些这样既有生活实感又有思想力度的佳作杰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