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
你早已起身
大致这个时候
夕色苍凉了古道青苔
留下烟火满天
只剩下我坚守着的一幕风景
那是旧日
垂黄的树前
你的拥抱
这天,天是奇怪的蓝。
考完试后长假的第一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开始。
白杉没留在教室听老师们那裹脚布似的长篇大论,看Francis那矮短的旗袍,却径直出门拐了个弯,走向学校旁边的花店。
热闹的花店,远远就闻到气味庞杂的香。白杉连蹦带跳走到花店,买了些玫瑰和百合,用亮纸和彩带将它们扎好,装扮成一个巨大的花束。
如果是在国内,大凡身边的人都会以为他是怪兽。但在浪漫之都,这只能算玩烂的把戏。他将鲜花放在鼻尖闻了闻,脑海里翻滚着半小时之后那光怪陆离的情形。
——晓璇会不会“哼”地一声满脸羞涩跑开呢?
——晓璇会不会今晚就共进浪漫晚餐呢?
——会不会上呢?
白杉情绪有些高涨起来。他掏出手机,仔仔细细发了条短信:“我考完了耶!马上就去找你噢!”
下午的餐厅一如往常,熙熙攘攘。白杉蹑手蹑脚跑到后门。隔着玻璃的徐晓璇侧过了头,她脱下工作袖,朝白杉走来。
明媚的阳光飘起她长长的睫毛,款动如火。
“诺!”白杉笑眯眯地朝递过花:“放假了耶!”
“我知道。”徐晓璇接过花说道,口气似乎有种奇怪的冷淡:“好漂亮啊。”
“来一个Bisous?”白杉将脸伸得长长的。
“神经,这么多人!”徐晓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座冰冷的塑像。
白杉问:“你滴雕像滴干活?”
“没什么,很好。就为这个过来吗?”
“那倒不是。”
白杉耸耸肩膀。那簇鲜花红中透鲜,娇嫩欲滴,却少了应该有的自然色,一只只耷拉着脑袋,没有了刚才的生机。
徐晓璇把鲜花抱在胸前,停顿了会儿:“考得怎样?”
“不怎么样?”
徐晓璇皱起眉头:“不怎么样,你怎么那么高兴的样子?”
“我咋了?”
“没。”晓璇朝白杉翻了个白眼:“那行,我知道了。我回去干活了。现在客人多。你这个时来,真不是时候。”
“等等!最重要的还没说呢!”白杉跑上前一步:“看,放假了,巴黎我都还没好好逛过呢。有没有时间,看着这簇鲜花的份上,什么时候去逛个街,看个电影?
“你噢。”
“今天还是明天?”
“再说吧”徐晓璇摆摆手:“我先忙去了!”
“晓璇!”白杉叫道:“晓。!”
徐晓璇似乎没有听见白杉的召唤,将鲜花抵在胸前,一股脑儿拉开后门,头也不回走进了餐厅。
白杉的手机忽然“滴”了一声。他半晌才回过神来。手机上竟是一条冰冷的短信,冰冷得好比冬天大雪的巴黎:“等我下班,我有件事情跟你好好谈谈。”
光怪陆离的天色,说黑就黑,下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一到晚上温度却骤降如同霜冻。
等待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尤其在不知等什么的时候。
但至少,不会是电影。
在中华餐厅附近漫无目的溜达了一圈,回到餐厅时,客人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三三两两。几部熟悉的女士摩托车,整齐停靠在并排着的奢华的轿车旁。白杉借着黑色的油光可鉴的车身上的反光梳齐了头发,搓搓脸。
下班的点儿,晓璇还没有出来。白杉往餐厅里头探了眼,又快速收回身子。
“铃。”正在这时,晓璇却打来了电话。
白杉看都没看屏幕:“晓璇?”
“餐厅没人,你进来吧。”
白杉深吸一口气,周围的路灯亮着橘黄色的有些陌生的灯光。
徐晓璇依旧站在收银台里,面无表情,一旁,那几朵玫瑰和百合,已经垂下脑袋,早没有了上午的娇艳。
两人都没说话,好一会儿,晓璇才开口道:“来啦?”她拉开抽屉,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白杉。
她没有抬头,只是一直盯着信封:“点一点。”
白杉将信封的口扯开,扯开的瞬间,那一叠花花绿绿就滑了出来,还残留着油墨的香气。
“这么多钱?”白杉问。
“我哥说1000欧不要了,叫我拿给你。”
“真的?”白杉点好钱,将钱装在信封里:“可是,他不是说要给我5000欧的么?”
徐晓璇摊摊手:“他就给我这么多。”
“可是,可是。我还没上呢。”
“上什么?”
“没事,没事。”
原来过程如此简单,什么狗屁“上”理论。
“那他为什么给我钱?”白杉问。
“不要就不要了呗。1000欧,我哥不好记账,就还给你咯,连一个月的利息共记1030元。”
“Boris先生没来?我要找他说说。”白杉问。
“我可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协议》改天再还给他。”
“喔,呵呵。”徐晓璇道,摇了摇头:“不用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不要?”
“你这个人,太娘娘腔了。真唠叨。他不要,就是不要。”徐晓璇有些不耐烦地瞟了眼白杉,看看挂在墙上的钟:“你会不会感觉,你和Boris还有我哥徐建好像都合不来。他们也说你这个人太随性,很不懂得信任别人。”
“恩?我不懂得信任他?他确实让我无法信任啊。本来说好要给我几千欧的,现在变成我给他1000欧。”
徐晓璇看看白杉,指指桌上那厚厚的信封:“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徐晓璇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些了许潮红:“只是,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你不也娘娘腔么?”
徐晓璇笑了笑,冰冷了一个晚上的面孔终于有些笑意。只听她缓缓说道:“你是个留学生,而我只是个服务员。你会不会觉得我们。”
“我们怎么?”
餐厅外黑色诡异的天空下,枯枝晃动的声响令人窒息。好一会儿,才听见徐晓璇断断续续的叹气声:“你以后想在巴黎当律师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我又不是算命的。”
徐晓璇冷冷笑了笑:“我们的想法不一样,而且,你比我年长太多。”
“性格合不来可以慢慢来。什么地方让你这么觉得?你说出来。”
“咳。哎。我觉得我们还是。”
“还是怎么了?你说啊!说啊!”白杉皱起眉头,忽然之间,有什么东西在他眼里打转。
徐晓璇话到嘴边,却始终无法脱口而出。她指了指桌上的钱说:“收好吧,现在天冷,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了吗?”
“我知道。你到底是要怎么样?”白杉声音带着吼。
徐晓璇又看了看白杉:“你头上的疤。”
“疤到底是要怎样?!”白杉说完捶了自己一下:“告诉我!你到底是要怎样?”
“没事。你的头好了吧?多注意下吧。”徐晓璇突然转过身,从盒里头快速抽出一张纸巾。半晌后转过来时,白皙的脸上却是双肿肿的涨红了的眼睛。
空气中有种奇怪的宁静,宁静得就像那个花香四溢的夜晚,牵起徐晓璇的手一样。
“你还是努力学习吧,留学不容易。你是硕士,而我,是个普通的服务员。”徐晓璇沉默了半晌,声音由哽咽逐渐变成了嘶哑,由嘶哑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抽泣:“我们,分。手。吧。”
轻飘飘的餐厅灯光,洒在白杉的脸上,脸上是一片燥热的血红。白杉呆呆看着徐晓璇,苍白无力地走到门外,眼眶中,有什么滚烫的液体要滴落下来。徐晓璇的脸仿佛近在咫尺,那柔长纤滑的长发下,是一双凝视着他的玻璃透明般的眼睛。白杉深深叹了口气,用手捂住了双眼。泪已经流在脸上了。他于是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眼前似乎晃过几幕熟悉的欣快的镜头,就像旧时沧桑的白底悬屏的电影。
假如,有一种岁月可以被想念
假如,有一种等待可以被默然
假如,有一种青春可以被永远
假如,有一种故事可以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