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窈窕淑女信难求有感悲作《蝶恋花》
玉贞的父亲姓曹,是杭州城里的一个军官,参加朝廷的科考中了武状元,当了江浙、福建一带的按抚使,总督,曾教女儿习武练剑,读史诵经,做诗填词,弈棋品画。玉贞聪慧过人,举动敏锐,不到几年已是满腹才华,被宋朝高官夏竦家相中,与他堂弟订结秦晋之约。那时契丹、西夏时扰边境,宋朝廷为求一时安宁贡物赔款,她父亲在地方上颇有政绩和声望,官职屡屡迁升,在朝议事时坚决主张抗拒契丹、西夏,反对献物赔款,因此被派遣当了边境太守。她父亲能战善守,威慑边陲,令对敌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辽将用离间计挑拨离间,使宋朝廷误会玉贞的父亲变节投敌,朝中大臣丁谓与她父亲素有冤结,密谋将她父亲打入大狱,她母亲变卖家产到衙门上下打点,家财耗尽也没救得了父亲。丁谓小人得志,将她父亲往死里整,被斩首伏法。她母亲经受不了这个打击,躺在床上一病不起,送往京城治病的途中死在古庙里。玉贞嫁到夏竦家后,夏家见她家道中落,把她当成了个女佣人,不为公婆家所相容,使她陷入冷泪洗面的痛苦深渊。后来她丈夫又娶妾讨小,她悻悻地离开了夏家,落籍教坊当了艺妓。
晏殊知道玉贞的身世后,不仅不嫌弃,反而对她更加爱怜、依恋,吸引他的的仅是她的丰姿秀色,风流妩媚,而是风尘中相遇的知己。他后悔自己当初被丁谓利用,起草诏书使丁谓继续留在朝廷为非作歹。他有事没事就会到教坊里去找玉贞,感情的天平倾向于这个风尘女子。南御苑位于内城东南一隅,是一座大型皇家园林,红墙围绕,周长十二里。园内山峰峦岩,林木竹藤,多系人工栽植,依势而就,尽其自然;楼台亭榭,点缀其间,各逞奇丽,巧夺天工。这天晏殊和几个王公贵胃子弟到南御苑打猎。迤逦蜿蜒的小溪白沙碧水,明净潺谖,优美的风景激发了晏殊的热情,他奋力搭弓上弦,“嗖!”的一声,射中了一只七色斑斓的大锦鸡,野鸡“唿啦啦”坠入草丛,他蹦蹦跳跳蹿过去捡,见浓荫如盖的古榕树下有个漂亮的宫女,面容似芙蓉映晓日,穿一袭裁云剪雾的蜀锦宫衫,腰犹杨柳舞春风,长裙拂地,露出半折凤头鞋,用木杵在溪畔的青石上捶衣服,溪水荡起一圈圈涟漪划破美丽的倩影。晏殊看呆了,他诗兴大发咏出小令半阕:“浣花溪上见卿卿,眼波明,黛眉轻,绿云高绾,金簇小蜻蜓。”那宫女举头见是晏殊,和韵酬答道:“好是问他,来得么?和笑道,恰多情!”这女子正是晏殊心目中的情人玉贞,两人相视不禁哈哈大笑。
晏殊诗兴大发,竟胡乱诵出《凤求凰》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欲狂,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愿能配得兮,携手相将……”玉贞娇嗔地酬答:“说盟说誓,说情说意,动便春情满纸。多应念得脱空经,是哪个先生教底。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闲,又那得工夫咒你。”
晏殊没有去捡野鸡,而是走到玉贞身边帮她拧干湿衣服,在聪明秀丽的玉贞面前,他心花怒放,漾出许多美好的情愿,不经意冒出一句话来:“玉贞啊,我已央人去你家提亲了!”玉贞父母双亡,孤单无靠,晏殊一句玩笑话她却动情了,脸刷地红到了耳根:“你高官要职,朝廷的命官,进士出身的大才子会看上我一个下贱的歌女?”晏殊乘机掏出了心里话:“你是我心目中的淑女,美的化身,让我日思夜想,和你在一起我才有创作的灵感,才知道什么是幸福!”玉贞被晏殊的真诚感动了,眼泪像断线的珍珠,遏止不住扑倒在晏殊的怀里,他抱着她柔软的双肩让她在自己怀里啜泣,用手轻轻爱抚她乌黑的秀发,两滴滚热的泪水落在她的粉脸上……
晏殊和教坊歌妓唧唧我我的传闻,风言风语地在皇宫男女老少中传开了,在人们的冷言冷语中晏殊也心有余悸,但转念一想,这在宋朝文武官员中是再寻常不过的个人私事,有几个官员不是妻妾成群,****狎妓。正当晏殊和玉贞两情缱绻、难舍难分,彼此间越走越近时,老家江西临川传来噩耗,他年老的父亲不幸终丧,要儿子回去料理丧事。他到皇帝那儿请假,宋真宗念他平日工作勤奋,忠心耿耿为朝廷效力,恩准他假期并派专人护送他,让他坐船从京城行水路回临川老家。送行官把晏殊送到了京城汴水港口码头,见他郁郁寡欢,一脸的愁云,同情地对他说:“你知道吗?王富到皇上那儿告你状呢!说你假装正经,表面忠厚老实,其实内心****,和教坊的歌妓勾勾搭搭,有伤风化。皇上对你这点不满意呢!”晏殊听后犹如被人击了一棒,心头咯噔跳了一下,罩上了一层阴影。觉得朝廷内部关系太复杂了,处处是阴险狡诈的矛盾斗争,暗箭伤人不得不防啊!
晏殊因为玉贞牵动着他的心魂,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她。这天他冒细雨匆匆走着,他要向玉贞表达自己的感情,倾诉着心里话。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御街畅春楼教坊的大门,听到里面一片笙箫歌吹之声,进入后花园朱栏曲径,水榭山石,又拐了个弯来到翠竹掩映的小院,但见玉贞在亭台楼阁怀抱琵琶,婀娜多姿,玉笋般细长的手指在琵琶八根鸡筋弦上急速拨动,轮指弹出一串雨打蕉叶似的繁弦,琴声由幽怨凄清转为昂扬激越。“梆”的一声,琴弦在急速拨动中突然断了一根,玉贞款移莲步到回廊探身一看,见梧桐树下立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兀自怔怔地站着,入神地聆听着什么。那不是晏殊么?待我吓他一下。玉贞从花钵里拈了粒花石素手一所,击到梧桐树叶发出沙沙响声,惊得翠鸟噗楞楞飞跃剪翅远去,晏殊抬眼见玉贞掩嘴吃吃地笑,脸胀得通红:“玉贞妹妹,你……”
玉贞故意说:“我道是谁偷听我弹琴,原来是晏大人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听琴呢?”
“当年俞伯牙怎知泊舟的岸上,有人听他弹琴呢?”
“那是因为有弦断之异。”
玉贞娇嗔地说:“就是因为你偷听弹琴使我弹断了一根琴弦,当年俞伯牙抚琴,钟子其能忖度他的心思,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晏殊微微一笑:“高山流水觅知音!”
玉贞眼明秋水深情地看着晏殊:“真是俞伯牙遇上钟子期了,你为什么不上楼来呢?”两颊涌上一层玫瑰似的红晕,愈来愈显得妩媚了。两人对视着,一个欲言又止;一个似有所待。晏殊走上楼去道:“你就是我千山万水寻觅的知音!”
玉贞再一次被晏殊的真诚感动,明眸里涌满晶莹的泪水。她的一片痴心、无限深情和粉颊朱唇,令晏殊心荡魂消,晏殊感情的潮水冲决了堤防,顿时失去了控制,将玉贞拥在了怀里……
却说晏殊的对头王富是个八面玲珑的政客,善于逢迎拍马,他见刘太后掌权垂帘听政,千方百计巴结讨好她,将外甥女嫁与刘太后的表弟,攀上了皇亲国戚,因此得到宠信,不断地得到提拔重用。他和晏殊素有过节,常对刘太后进谗言,讲晏殊的坏话:“晏殊同叔进皇宫受宠后,和初来时那个纯真的学生大不一样,变得风流好逸,经常在畅春楼里进进出出,和一个教坊的歌妓勾勾搭搭,有失朝廷官员的体统。”刘太后有同感而接口说:“我也觉得有些变了,他的自我个性渐渐强起来了!”
晏殊的母亲吴氏知道儿子的心事,就苦口婆心劝儿子不要痴情苦苦恋着玉贞,尽早与王超太师的千金完婚,成家立业后才能堵住这些闲言碎语。待家里富裕有了钱后再娶玉贞做个偏房不迟,玉贞姑娘长相、人品虽好,可是命贱福薄,难助儿成就大业,和王家结亲也有个靠山。母亲的劝说不无道理,他虽然仕途坦荡,享受皇恩浩荡,但婚姻家庭生活曲折、坎坷,娶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却娶一个,死一个,前两任爱妻先后得病均仙逝而去。他在皇宫做事谨小慎微,生怕出差错,上宫殿就像上战场,全身心投入工作,时间长了难免窒息烦闷,紧张忙碌之余就会想起玉贞,和她在一起才找到了自我,若是有她朝夕相伴生活会多么有趣和开心啊!娶她做偏房那是对她不敬重,他要明媒正娶和她结为夫妻,管它靠山不靠山呢,主意拿定后他决心推心置腹向她挑明心迹。正在这时朝廷派他到南京(今河南商丘)巡视,他觉得机会来了,就带上玉贞结伴同行。
经过长途跋涉颠簸,晏殊这天携他的红粉知己玉贞来到了南京天宁寺,这里群山环绕,千岭逶迤,林木蓊郁,景色优美,游客络绎不绝。寺院主持大师是个胖大和尚,见二人服饰鲜明,仪表不俗,早已迎将过来口念佛号,晏殊、玉贞只得合十还礼。主持大师又施一礼:“请问施主高姓大名,仙乡贵处?”晏殊还礼道:“抚州临川晏殊,字同叔,宋真宗皇帝赐同进士出身。”
“善哉,善哉!施主文名遍天下,今日光临寒寺,实为寒寺增辉。”
听了一夜幕晚磬、林涛松簌后,晏殊和玉贞翌日清晨登上了天宁寺,来到寺门外小山上的一座砖塔,登上最高一层,远山近水尽收眼底。天宁寺的飞檐画阁隐没在层层叠叠的长松巨樟里,两匹白练似的涧水环绕殿群,万籁无声中,晏殊俯视着下面天宁寺殿宇中透出的点点佛灯,感慨地说:“来到这出家人的圣地,心中表里澄澈,丝尘不染,真想摆脱世间俗务,遁入空门,免却多少烦恼!”
“同叔出入皇室相府,往来公卿达官,岂能如此消极?”她知道晏殊是爱她的,心中升起一阵阵甜美的感觉,“你要在官场奋发图强,才能为我们的生存争得空间,今后的路子才能顺畅啊!”她使用“我们”时把她和他的心贴得更近了,使晏殊更加希望和她终成眷属。四野空明,轻风送来淡淡的清香,湿润润的空气细细蒙蒙,比薄纱还要轻渺、透明。玉贞站久了感到彻骨生寒,稍一畏缩晏殊就觉察了,见她抖索得厉害,关切地说,“你冷么?把我的衣服给你披上。”
玉贞心头一热,心想要是和他终日厮守,生活该多么甜蜜美好啊!她脸上挂着动人的笑容:“不碍事,和同叔在一起怎么会觉得冷呢?玉贞愿意当你的贤内助,终身跟随你的足迹。”晏殊喜出望外:“若得与你偕老终身,今生之乐事足矣!我已是为人之父,跟我在一起你不后悔么?”玉贞吟咏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晏殊对应道:“言笑晏晏,信誓旦旦!”玉贞对曰:“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晏殊奉朝廷之命到南京巡视,并带上情人玉贞一同前往,准备回京师后宴请宾客和玉贞成婚。他的车骑行至京都御街,就被蔡伯唏的马车拦住了去路,蔡匆忙地告诉他,刘太后为讨好新皇赵祯要选美人入宫,并钦点了玉贞进献后宫,要他割断情缘立即放人。几句话如当头一棒,击得晏殊头晕目眩,神情沮丧。他本想要皇帝支持他娶玉贞,岂料龙主却要夺他所爱,晏殊心乱如麻,感情和理智在他心中剧烈地争斗着,他想把玉贞藏留家中,但又感到圣意难违,和皇上争女人只有死路一条。岂能因女人白白葬送了功名前程?他人生的道路还漫长遥远呢,他不能就此翻车而碌碌无为,想到这里他暗叹道,玉贞啊玉贞,我和你是有缘无份空欢喜。晏殊心如刀割,脸色惨白,痴痴呆呆地看着心爱的姑娘泪水叭嗒叭嗒下流,依依不舍地离开他,坐上蔡伯唏的马车向皇宫奔去。晏殊悲愤有感作《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