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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银剑如影随形地跟着雪兽的脑袋移动,每一招都直取它的右眼。

地上的血迹被无情的冰雪吃透,失去眼睛的雪兽血尽而亡,巨大的身体在雪堆里砸出一个大坑,四周被血染红一片。

“去西方极乐世界吧!”看着雪兽巨大的空洞的眼眶,姑苏一阵悲从中来,不由得吟诵师傅往生时吟诵的经文。

姑苏闭目吟诵经文的同时,轩辕镜鉴的银剑已经刺进雪兽的眼眶,手腕翻飞,黑色的眼球在风雪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姑苏的脚边。

“咕咚。”雪兽倒地,如同死去的同伴一样,鲜血喷出眼眶,巨大的身子剧烈地抽搐着,另一只眼睛惊恐地看着轩辕镜鉴滴血的剑尖。

雪兽离世前的最后一个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姑苏宁愿看不见,却又无法忽视,那样的眼神,曾经在北冥眼中出现过,是眷恋,是痴念。

“这雪兽是一公一母,想来也是舍不得彼此的。”轩辕镜鉴将银剑插进雪里,雪儿吃透了剑上的血迹,如来时一样,银剑如虹,纯净无瑕。

姑苏点点头,朝着两只雪兽的尸体鞠躬,“若是不是为我,它们死不了,我当真是罪人呢。”

“小姑苏!你又多愁善感了。走吧!前面的洞里有天山雪莲。”轩辕镜鉴捡起地上裘帽扣在姑苏光秃秃的头顶,拉着她的手往前面不远处的山洞里走。

“你说我死后会不会进阿鼻地狱?”姑苏抬头问轩辕镜鉴,目光却对上他染血的胸膛,心口一阵闷疼。

“也许吧!”轩辕镜鉴微笑,伸手揉揉她苍白的脸。

“你也会去吗?”

“当然!我是个坏人,杀了太多的人,西方极乐是去不了了。”山洞的洞口就在眼前,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别闻!”

轩辕镜鉴猝然转身捂住姑苏的嘴巴,屏住气息,伸手从怀里取出两颗黑色的药丸,一颗自己吃下,一颗喂进姑苏的嘴里。

“好了!”松开姑苏唇上的手,一股香气从他的嘴里喷出来。

是熟悉的香气!姑苏明了,必是洞里有难闻的气体,否则轩辕镜鉴不会喂她吃这种可以驱散恶臭的香气袭人的药丸。

心中划过一抹暖流!为他的温柔!为他的体贴!

步入洞口,里面豁然开朗,倒也没有预计的黑暗,洞顶是光怪陆离的钟乳石,从洞口泄进的阳光经洞顶反射到地面,成堆的骨骸堆积在一角,一条深不见底的长河横穿洞口,倒也看不出两边通到哪里。河的对岸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隐隐有腐败的恶臭从对岸传来。

“雪莲在哪里?”接着洞顶反射的光线,姑苏跟在轩辕镜鉴的身后靠近堆积骨骸的墙角。

“找找看!”轩辕镜鉴小心地拉着姑苏的手,缓步来到那堆骨骸前面。

白花花的骨骸七零八落地堆在一起,有人类的头骨,也有不只是什么动物的骨骸,想来是那堆雪兽的腹中之物了。

抬脚踢开骨骸,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在微弱的光线下闪动着淡淡的白光,“那是什么?”姑苏弯身捡起地上的东西,拿刀近前,原来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怎么会有这么个东西呢?”

“我看看。”抢过姑苏手里的匕首,轩辕镜鉴拿到眼前一看,“是猎户用来割肉的,看来死在这里的人至少有一个是山下的猎户。”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姑苏突然退到轩辕镜鉴的身后,不明所以地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黑河,一块黑色的东西怪异地浮在水面之上,微微地向岸边移动,“那是什么?”

轩辕镜鉴循着姑苏的视线看去,眉头微挑,转身将姑苏拉到洞口。

“你干什么?”站在洞口之外,姑苏狐疑地看着轩辕镜鉴,雪花落满他的头顶,盖住那墨黑的长发。

“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一会儿不管里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进去。”唇角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眉头却怪异地隆起,那双墨黑的眸子里藏了太多的情绪。

姑苏愚钝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掀起她头顶的帽子,凉凉的手掌抚上她温热的头顶。

“为何不叫我进去呢?”姑苏问,澄澈的眸子凝视着他的,本是愚钝的,却带着参透世俗的犀利。

轩辕镜鉴轻笑着抬手捂上她的眸子,“别这样看着我。等我!”

修长的手指优美地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最终是落在她的颈间。

张开的口不能吐出话语,眼前一黑,姑苏看见轩辕镜鉴凄美的笑容。

柔软的身子摇摇欲坠,轩辕镜鉴揽住姑苏下滑的身子,将她安放在洞口的一块石壁下面,“小姑苏呀!我本是自私之人,放你离开的话说不出口,我若能出来,必是带着雪莲和千年黄金鱼,我若出不来,你就自求多福。我说过,死!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的。呵呵!”再一次留恋地摸摸姑苏被风吹得发凉的光头,弯下身印上轻轻的一吻,“我舍不得这颗光头怎么办呢?”

“唉!”长叹一声,轩辕镜鉴微笑着替她戴上裘帽,转身朝洞口深处走去。

再次来到洞里,黑色的河水中那片漂浮的物体越来越近,眼看就要靠上岸边。

轩辕镜鉴镇定自若地看着河水的变化,伸手从怀里取出火折子,点燃后扔到河的对岸。火光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照亮了对面死寂的黑暗。一朵妖艳的火红色的睡莲静静地躺在成堆的白骨之中,看来这河里的怪物要比岸上的雪兽还要凶猛万分。

抽出腰间的银剑,拿好早就准备好的一张金丝鱼网,轩辕镜鉴终身跃入黑色的河水之中。

黑色的河水莫过他的头顶,不消片刻,河水中翻起泡泡,挡开一圈圈涟漪,血腥的味道飘散整个洞口。

“咕嘟咕嘟……”黑色的河水像开了锅一般从底下向上翻腾,一条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尾巴冲出水面,上面布满了厚厚的鳞片,在昏暗的洞穴里泛着诡异的黑光。

“呛啷!”剧烈的碰撞声惊动山河,洞顶的钟乳石纷纷坠下,在黑色的河水中砸开一朵朵妖异的涟漪。片刻,一切似乎恢复平静,那水中的怪物,抑或是轩辕镜鉴都寂寂无声,只闻得见风雪灌进洞里的呼呼声。

突然,靠近河岸的水中翻开一朵水花,一颗黑色的头颅从里面探出来,接着是浑身浴血的身子,白色的袍子亦然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的血衣,风雪灌进来,在湿淋淋的头发上冻成乳白的冰条。

“呼啦……”轩辕镜鉴的身后响起河水分裂的声响,一条黑色的巨大类似鳄鱼的怪兽从水里浮上来,不过已然是断了气儿的畜生,布满黑色鳞片的尾巴被死死地捏在轩辕镜鉴的手中。

“畜生!”已经来到岸边的轩辕镜鉴瞧着身后的怪物,手中一个翻转,巨大水怪的身子便腾空而起,在空中翻腾两圈后重重地砸在岸上成堆的骨骸当中。霎时间,白骨乱飞,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

修长的身子缓缓踏步岸边,腐败的惨白骨骸中盛放的雪莲被血肉染成红色,轩辕镜鉴明了,为何那传说中的百花仙子化身的雪莲会变成这等魔物?想来是被这水怪和雪兽杀戮的血水浸染了。

踩着堆砌如山的骨骸,轩辕镜鉴满身浴血地来到殷红的雪莲旁边,躬身,探手,世间的奇宝纳入掌中。

湿漉漉的衣衫被风雪吹凉,紧紧地贴在肌肤之上,饶是旁人,恐怕取得雪莲也未必能活着出这天山,山中的风雪定是要瓜裂他的身体,最后与这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轩辕镜鉴调整内息,头顶的天灵盖处有白烟缓缓升起,被河水冲刷得惨白的脸瞬间爆红,骨骼断裂的“咔咔”声不绝于耳。片刻!奇迹的一幕发生了,轩辕镜鉴的身体开始不断地有白烟生成,强大的内力驱赶走体内的严寒,全身的皮肤犹如烙铁般滚烫,湿漉漉的衣衫转瞬间便被烫干,在风雪中吹鼓成一个巨大的布袋。

将雪莲收进怀里,轩辕镜鉴抽出腰间的银剑,缓步走向巨大水怪的尸体。

水怪的尸体仰面摔倒在惨白的骨骸之中,浑身的黑色鳞片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光亮。点燃火折子,轩辕镜鉴手起剑落,斩断了水怪的头颅,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所到之处升起黑烟,想来是含有剧毒的毒物。

“畜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今日你也算死得其所。”轻叹一声,待水怪的毒血全部放尽,轩辕镜鉴提起银剑在水怪雪白的肚皮上划出一道一仗长的口子,霎时间,金光大发,刺目的光滑流转在漆黑的山洞里,一条男人手掌大小的金色鱼儿从水怪的肚腹之中滑落出来,在地上蹦了两下,不多时便死去了。

“这便是黄金鱼了吗?”轩辕镜鉴冷眼瞧着地上的鱼,倒也不急着上前抓住,直到黄金鱼的嘴里吐出一摊黑血,黑血碰到水怪的身体,巨大的水怪顷刻间便化作一摊脓水。

待到黄金鱼吐尽嘴里的毒血,轩辕镜鉴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蚕丝网将其放进其中。

风雪灌进,吹乱了纠结的发,飘飘扬扬的白色衣衫因了某人的性命而染上猩红。

吾本不是向善之人,奈何,为了一颗光头,一抹愚钝的眼神沦陷,抛头颅洒热血,许下了陪你并肩风雨的诺言。

是轩辕镜鉴吗?是的!却再也不是杀神,再也不是谈笑间取人性命的修罗。

抬眼望去,洞口的石壁上依偎着一抹瘦弱的身影,那双肩膀,奇迹般地扛下了太多。有些事情亦然明了,他却不知那个人是否会就此罢休!武家的天下终究是一堆一堆的尸骨堆砌的。

飞身飘过黑色的河水,踩在对岸的土地上,轩辕镜鉴微微地扬起唇角,洞顶光怪陆离的钟乳石反射的光线打在红润的脸上,很舒服、很惬意、宛如隔世,那个命中注定的人正闭目迎接他的怀抱。

**********

扬州城外!

“贪欢!你说我们是否要去一趟洛阳呢?”茅草屋里的土炕上,俊美如仙的男子怀抱着一只雪白雪白的白狐。

“吱吱……”贪欢抬头瞧了含笑的主人一眼。

“你也这么想的吗?这回你这畜生可捡到大大的便宜了,又是雪线灵芝,又是天山雪莲,你每每分上一杯羹,祝你修行了。呵呵!”

“吱吱……”贪欢横了主人一眼,翻身往他怀里挤挤。

“呵呵!畜生!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爱恋地摸摸贪欢的颈项,“明天咱们就去洛阳吧!瞧一瞧热闹,你说呢?”

“吱吱。”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就给某人留一张纸条吧!”说罢,将怀里的贪欢放倒土炕之上,男子起身来到屋角的桌旁,拿起毛笔,润了些墨迹,在草纸上留下一句话。

**********

取了天山雪莲,得了黄金鱼!下了天山,姑苏却是一睡不起。

那一日与雪兽的缠斗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挤压在丹田的毒气上涌,当轩辕镜鉴来到洞口时姑苏已经昏死,前襟雪白的裘皮被黑色的液汁晕染,触目惊心的绝望。

怀揣着两样天下至宝,轩辕镜鉴带着姑苏回到扬州找胡杨。

熟悉的茅草屋依旧,故人却已不在,灰尘满布的桌子上用茶壶压了一张纸条。上书;洛阳城见,待兄台取得雪线灵芝,鄙人只当上门救治,姑娘身子孱弱,倒也得了灵狐的宝血,自当保命三月,若有昏死状况,莫急!自然会醒来。

撕碎纸条,轩辕镜鉴看着怀里昏死的姑苏,唇角染上一抹浅笑,转身出了庭院,向东行至,回洛阳也。

*************

洛阳轩辕府。

“什么人呀?”朱漆的大门被从里面推开,一颗头发斑白的老者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金管家!”轩辕镜鉴轻笑,俊容凑到金管家的面前。

“吓!”揉揉老眼,金管家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消失了两个月的少爷。

“不认识本少爷了吗?”轩辕镜鉴微笑着腾出一只手敲上金管家的额头。

“少爷!真的是少爷!老奴想死您了。”说罢!当真老泪纵横,激动地推开大门,扑向轩辕镜鉴。

“少爷!这姑娘是?”看了轩辕镜鉴手里抱着一个头戴黑巾的女子,金管家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伸出的双手尴尬地停在空中。

低眼瞧了瞧怀里的人儿,轩辕镜鉴微微挑起眉头,“我的贵客,你去我房间隔壁的屋子整理一下,这位姑娘有伤,以便我就近看护。”

“是少爷!我这就去。”抹了一把眼泪,金管家转身朝后院跑,一边跑还一边高兴地大喊——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看着金管家癫狂的身影,轩辕镜鉴不由得微微一笑,低头摸摸姑苏圆润的光头,“小姑苏!到家了!”

九转八弯,穿越长廊,轩辕镜鉴抱着姑苏来到自己的寝房。

将姑苏轻轻地放到柔软的床榻之上,轻身在她唇瓣落下一吻,“我不会让你死的。还有这头,你想看看自己长出头发的样子吗?”

“少爷!您隔壁的房间已经整理好了,现在要把这位姑娘送过去吗?”金管家站在门外,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只是好奇一向寡情的少爷怎么会突然带着一个姑娘回来?

“不用了!一会儿我自己送她过去。”隔着一扇门,轩辕镜鉴似乎看出了门外人的表情,轻叹一声,倒是无意去解释她的身份,反正迟早他们是要离开这多是非的洛阳的,“金管家莫要多想,姑娘是个出家人。”

出家人?金管家一愣,瞧清了埋首在他怀里的光头,“那!那我去叫下人准备晚饭。”

“嗯!下去吧!”

待金管家离去,轩辕镜鉴方缓缓地退下外衣,里面的月牙白内衣被血染红,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小姑苏!这伤可是为你呀!欠我一个人情否?”不理会崩裂的伤口,轩辕镜鉴踱步到桌案之前,提笔在一张白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了张卖身契。

“我赌你娘若是认了你,必是要留在她身边的。”缓步来到床前,轩辕镜鉴拿出印泥,将姑苏的食指在印泥里按了一下,然后在写好的卖身契上按下。

“我本不是良善之人,若费尽心机救你一命,自当索取,怎能白白便宜了别人?”薄薄的唇微微扬起,轩辕镜鉴小心地收好卖身契,伸手摸摸她的光头,感觉柔嫩的皮肤在手掌下轻微地跃动,那是唯一可以证明她生命迹象的佐证。

“若是你娘不认你,也罢!我陪你守一个秘密!你觉得如何?”

姑苏昏死十余天,轩辕镜鉴似乎养成了喃喃自语的习惯,看着她,讲一些癫狂的事儿。

金管家很快地准备好了晚饭,轩辕镜鉴草草地用过后又赶回来,只见床上的人儿已经苏醒,正茫然地看着偌大的寝房发呆,空白的记忆正极力地想办法填充。

“你!”轩辕镜鉴推门而入的瞬间,姑苏微微一愣,心里划过一抹心疼,想起北冥在火焰中灰飞烟灭,想起天山上凶狠的雪兽,想起山洞里诡异的情景,却总是想不起自己如何下了天山,这里又是何地?

“醒啦!小姑苏!”轩辕镜鉴微笑,伸手摸摸她十余天不曾进食而消瘦下来的小脸,“饿吗?”

饿!肚腹饥肠辘辘,姑苏点点头,看着他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不由得轻笑。

他倒是没有扔下她!

“金管家!”唤来了等候在门外的金管家去准备些吃食,轩辕镜鉴回首点了点姑苏的光头,“你这次睡了十三天,比上次还能睡。”

有些话,轩辕镜鉴不想说,譬如她若没有解药就只有三个月的命!譬如她那些纠结的身世!

“北冥死了你难过吗?”姑苏抹去眼角的泪,突然想知道他的想法,想知道积压在心里很久的事应有的答案。

轩辕镜鉴沉默了片刻,目光仿佛越过姑苏看向很远的方向。

“你会难过吗?”

“不会!”姑苏摇摇头,看见北冥的死并不难过,可是看见他眼中的悲悯心口会疼。

“若是我死了呢?”轩辕镜鉴问的时候没有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怕得到什么不想听的答案。

微微敞开的窗棂外是望不到尽头的桃花林,桃花已谢,翠玉葱葱的叶儿衬托着小小的桃儿在微风中轻颤。

“你不会死!”至少不会比她先死,她若死了,也就无法为他的死而心疼了。

“真是没良心的姑娘!”轩辕镜鉴故作难过地别过脸,笑意却偷偷地爬上眼角眉梢。

姑苏以为他生气了,手足无措地抱住他的手臂想说——她会难过,可是身子刚刚碰触到他的手臂就听见他口中溢出轻轻的喘息。

“你怎么了?”推开他的身子,姑苏被他满身的血迹吓了一跳。

“你看见了,心疼吗?”轩辕镜鉴微笑,伸手脱掉染血的上衣扔到地上。

精瘦的身躯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刀剑利器的,猛兽利爪的,每一处都鲜血淋漓,血肉翻飞,看得姑苏心头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到他身上,与那些从伤口里溢出来的血液纠结,缓缓地顺着他的胸膛掉落。

“疼!疼!”姑苏双手揪着胸口的衣襟,目光再也不敢触及他的胸膛。

那些伤口是雪兽留下的吗?还是什么更凶恶的野兽呢?她不知,恨死了自己孱弱的身体。

“想知道这些是怎么来的吗?”轩辕镜鉴微笑着拉起姑苏的手,轻轻地附在胸口那道深深的伤口上,鲜血染上了她的小手,黏黏的、热热的。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姑苏泣不成声,光光的头颅拼命地摇摆,“我不想知道,不想!”

姑苏很害怕,害怕胸口的疼感继续蔓延,怕支持不住地再一次昏倒,怕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看不见他,怕他向师傅一样静静地躺在地上,驱虫无情地啃食他的身体。

“好无情的小姑苏!”轩辕镜鉴笑道,“可是我偏要你知道。”

姑苏拼命地摇头,使劲地想从他身上抽出小手,可是那双修长的手死死地扣紧她的,宛如锁在了一起,永生永世也无法分开。

“这个雪兽抓的,你可记得?”轩辕镜鉴抓着她的手来到手臂上的伤口,微笑着说。

姑苏默默地点点头,她记得,全都记得,连他掉下断崖时心口撕裂般的痛楚都是那么的清晰。

泪水没有一刻停顿,染湿了身下的被褥,晕开一朵朵凄美的寒梅。

满意地看着姑苏的表情,轩辕镜鉴将她的小手带到腹部的一处伤口上。

他就是让她难过,让她记得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这是碧水谭里抓千年黄金鱼,被水底的水怪怪咬伤了。”那伤口参差不齐,血肉横飞,看得姑苏心惊胆战,心口几乎承受不住排山倒海而来的痛苦,泪水模糊了眼睛,他的模样却深刻地记在了心底。

“这些伤你感受到了吗?都是为你寻找药引留下的。”

温柔的嗓音如同一把钝器,一点点拉扯着她的伤口,不见血肉不罢休!

“记得!以后还要有更多的伤口是为你添的,不要忘记!千万不要忘记。”轩辕镜鉴轻笑着靠在她肩头,温热的唇缓缓地附上她的,一点点蚕食鲸吞,衔住她的唇,勾弄着她的丁香与之缠绵。

唇舌紧密地纠缠着,勾勒出她丰满的唇瓣,轩辕镜鉴满足地看着姑苏迷醉的表情,深深地吻着她。

“嗯!”肺里的空气几乎快被压榨光,姑苏皱着眉头推开伏在身上的轩辕镜鉴,羞涩地看着他儒雅温润的脸,还有那薄薄的唇,上面竟然还挂着细细的银丝。

“刷”地小脸涨红,姑苏难耐地伸手揉搓被吮得红肿的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着姑苏自虐的愚钝模样,轩辕镜鉴大笑出声,倒是顾不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倾身上前一把抱住他姑苏,凑上双唇继续吮吻个够。

“小姑苏!我会和你一起扛起你的秘密的。”终于放开她的唇,轩辕镜鉴轻笑着在她唇瓣上呢喃,勾引得姑苏浑身轻颤,四肢被一股无名的烈火熊熊燃烧着。

“我的小姑苏识得情滋味了。”怕是还嫌姑苏窘困得不够似的,轩辕镜鉴转身坐上了床榻,抱起姑苏瘦弱的身子坐到自己的腿上,火热的胸膛暧昧地磨蹭着她胸前的隆起。

“别!别说了!”姑苏羞愧地捂着耳朵,丰满的唇却又被他衔住,灵舌刷遍她的贝齿,在她甜腻的嘴里放火。

“你不要听吗?”轩辕镜鉴轻笑,火热的唇转移到他最爱的光头上,伸出舌头轻轻地舔吮。

“嗯……别!”感觉头上传来的****之感,随即是火热的唇,这个男人竟然在轻轻地啃咬她的脑袋。

“不要吗?”滑腻的舌头嬉戏地勾着姑苏圆润的贝耳,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上,撩拨得姑苏全身轻颤,双臂无力地瘫软在身体两侧,承受不了他火热的激情。

“你不是要嫁给我吗?怎么这样就受不了了?”轩辕镜鉴突然停下动作,搬过她的小脑袋面对自己,含笑着问。

“你真的会娶我吗?”姑苏迎视着那双澄澈的墨黑眸子,不知道心里躁动的火苗是怎生的情愫,只晓得从来没给答复的他竟然赤裸裸地问出那样的问题。

想起北冥的死,还有那些很深的爱,姑苏默不做声,不知道对面的男子心里到底是如何感想。

“你不是说知道你秘密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丈夫,一种就是要杀死的人。”轩辕镜鉴摸摸她的头,在上面印上一吻,“现在你有能力杀死我。”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你要杀死我吗?”

姑苏摇头,在他那样为她做了这么多之后怎么还能下得了手杀他呢?他那样的告诉她身上的每一处伤口的来历,不就是要让她知道——他是杀不得的吗?

“那就嫁给我吧!”一把揽过姑苏的头,送上自己温热的胸膛,轩辕镜鉴微笑着吻她光滑的头顶。

这颗头呀!就是这颗小光头掳获了他的心。

**********

金管家推门进入,看见的就是自家少爷裸着上半身抱着一个小尼姑的羞人景象。

“啊!”连忙转过身,金管家惊呼出声,手上的糕点盘子险些扔到地上。

“出去!”轩辕镜鉴转身用身体挡住了姑苏的身子。

“是!是少爷!”自知打断了少爷的好事,金管家连忙推出寝房,守在门口候着。

调整虚惊的心绪,金管家猝然想起少爷的身上竟然到处是血肉翻飞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疤,有的甚至还在冒着鲜血。

“少爷!您没事吧!”第一次见少爷受那么多的伤,金管家心惊肉跳地朝房里喊。

“没事!”轩辕镜鉴放开怀里的姑苏,转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瓶金疮药扔给床上的姑苏,笑道,“看在我为你出生入死的分上,你可愿意给我上药。”

轩辕镜鉴故意勾起姑苏的罪恶感,看着她红着眼睛捡起被褥上的金创药,朝他招手。

乖乖地坐到她身前,轩辕镜鉴将精瘦的胸膛凑到她面前,含笑的眉眼示意她快点帮他上药。

姑苏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挖出一坨药膏,轻轻地附在他胸口上最长的一道刀疤,“这个是怎么来的?”

雪白的小手在他的胸膛上游走,皮肉翻飞的伤口微微地吃痛着,轩辕镜鉴挑眉道:“北冥的!还记得你昏迷前北冥的‘倾世一击’吗?”

姑苏摇摇头,那样的道光剑影中,她只感到脸上热热的液体,却不知是他为她挡下了那一剑。

“对不起!”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跟我说这句话。”大多数时候,轩辕镜鉴听见最多的话是“我恨你”。

“这个是怎么来的?”小手滑落到他肩胛骨的地方,那里是一道已经结疤的伤口,但是从殷红的皮肤上新生的肉芽还是看得出是近期的伤。

轩辕镜鉴微微一愣,伸手抚上那个不是很深的一道疤痕,缓缓地道:“说了你不要太难过。”

轩辕镜鉴的表情很古怪,唇角高高地勾起,轻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是我带你去求医时,天下第一名医送我的见面礼。”

又是因为她吗?姑苏挑眉,似乎他身上的所有伤口都是为了她,这样她是不是要欠他很多个人情?

“很感动是不是?一个男人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轩辕镜鉴故意将自己说得很伟大,目的不过是要她觉得深深地亏欠他,因为以后他向她讨还的要比这些多十倍。

他从来就不是个好人,也从来不做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儿!小尼姑愚钝的性子和当年痴傻的姑苏楠木如出一辙,那个女人可以要姑苏楠木抛弃一切,他当然也要他的小姑苏如法炮制。

只是!他要的比那个女人仁慈多了!

“你真的是个坏人!”姑苏轻叹一声,故意加重手上的力道,在他的伤口上戳了一下,疼得轩辕镜鉴龇牙咧嘴。

“这是你第二次说我是坏人,不知道你是否还要杀我这个坏人?”轩辕镜鉴一把抓住在胸前作乱的小手。

姑苏轻笑,想起自己傻不隆咚地跑到洛阳来杀他的愚钝行为,若不是那个死在兰若寺里的男人,恐怕她也不会遇见他吧!一个很坏的好人!

“我杀不了你。”姑苏挑了挑眉,看着他穿上一旁早已准备好白色长衫。

“我知道!是有人想杀我!”轩辕镜鉴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下颌抵着她圆圆的光头,偶尔轻轻地琢吻。

“你还记得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吗?”

“不记得。”姑苏摇摇头,肚腹一阵嗡鸣,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着轩辕镜鉴,“我饿了。”

“扑哧。”轩辕镜鉴爆笑出声,放下她的身子,“我都忘了你十余天没吃饭了。”

“金管家,你还在吗?”他朝着门外喊道。

“在!老奴一直在。”金管家连忙应声。

“饭菜备好了吗?”他拉着姑苏的手来到门边,推开房门,门后的金管家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地,“没想到金管家还有偷窥的习惯。”轻笑两声,轩辕镜鉴别有深意地看着金管家羞红的老脸。

“好!好了!”金管家愕然地看了看轩辕镜鉴身后的尼姑,头上乌鸦乱飞。

没想到呀!没想到!好不容易动情的少爷竟然和一个尼姑搅和在一起,而且——“你……你不是?”

金管家终于想起来了,这个跟在少爷背后的人就是两个月前在大门外声称要杀少爷的小尼姑。

“少爷!”金管家哭丧着脸看着一脸春风的轩辕镜鉴。

“很惊讶吗?”轩辕镜鉴习惯性地抬起手想拿折扇敲击金管家的额头。

“唉!”叹息一声,空空如也的腰间那里还有什么折扇呢?北冥的一剑斩断的不只是一段无果的情呀!

还有他多年的习惯。

姑苏看着轩辕镜鉴稍显没神的眼,想起那张残缺的脸,许是他无情,何以会有如此的神色呢?

北冥的死,轩辕镜鉴心中的真正想法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金管家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沉重,摸了摸酒糟鼻,转身朝着饭厅走去,姑苏捅了轩辕镜鉴一把,跟着金管家进了饭厅。

桌上已经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金管家为轩辕镜鉴和姑苏拉开椅子,轩辕镜鉴一见桌上的菜色“扑哧”笑了一声,转头看了一脸铁青的姑苏一眼。感情这金管家真当姑苏是个小尼姑了,桌上的菜色清一色是素菜。

“大师你怎么不吃?”金管家看着姑苏举着筷子半天没有落筷,好心地询问。

“是不合胃口吗?”黄金豆腐,醋溜土豆丝,蛋花汤,芹菜笋丝,每一样都是上等的斋菜呀!

“呵呵!”轩辕镜鉴忍着笑意,抬起筷子夹了些许土豆丝放到姑苏碗里,“大师你别客气!哈哈!哈哈哈哈!”

轩辕镜鉴实在忍俊不禁地笑倒在桌子上。他还记得她喜欢吃肉的。

“你真的是个坏人。”姑苏狠狠地瞪了倒在桌子上大笑的轩辕镜鉴一眼,抬起筷子夹起碗里的土豆丝送进嘴里。

“呵呵!行了!别吃了,我带你出去吃吧!”等到笑够了,轩辕镜鉴一把抢过姑苏手里的筷子,拉着她往门外走。

“少爷!”金管家急忙地跟在后面,急急地问,“是我准备的菜不合大师的胃口吗?”浑浊的老眼差点挤出水来,金管家看着轩辕镜鉴和姑苏的身影消失在墙外。

“不是你的错!金管家,而是我们这位大师不喜欢吃素,喜欢吃肉。”清凉的嗓音隔空传来,金管家愣愣地回过头看着饭厅里一桌子的饭菜。

可是明明少爷说对方是个出家人呀!

出家人可以吃肉吗?

**********

出了轩辕府,轩辕镜鉴拉着姑苏来到城东的一间颇负盛名的饭馆。

时值饭口,小店一楼坐满了食客。

“听闻武三思武大人这回打了胜仗,漕帮被剿灭了,连那个大当家的魏庆兰都被捕获了。”坐在姑苏右手边的一个客官闲闲无事儿地讨论起家国大事。

“可不是嘛,不过听说跑了两个共犯。”另一个同桌的也插嘴道。

“听说那魏庆兰已经将那三万两救济款送给薛刚了。”隔壁桌的男人似乎也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探出脑袋也插上一嘴。

“那三万两是追不回来喽!也不知道长江水患的灾民怎么办?朝廷还会拨银两吗?还是去围剿薛刚呢?”第一个汉子又问,另外两个翻了翻白眼表示不知道。

“你们这些听说都是听哪里说的。”幽幽的嗓音插进来,三个人回头一瞧,原来是隔壁桌坐的光头姑娘。

“小姑娘也对国事感兴趣吗?”一个汉子笑道,敲了一眼姑苏对面的俊逸男子,那模样恁是眼熟。

“听说早先城里来了不少的难民,不知道还在否?朝廷不管吗?”姑苏在问,偷眼瞧了一眼悠闲喝茶的轩辕镜鉴,似乎他一点也不关心洛阳城外的那些灾民。

大汉沉默了一会,另一个汉子却十分乐意分享胸中的韬略,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姑苏的对面道:“姑娘不知!朝廷对这些难民倒是有了个好的安排,前些日子,狄仁杰,你知道吗?就是那个办案如神的狄仁杰大人,他带着一对官民将洛阳城外的难民都接进城里,然后按人口分别在城里的各个商铺酒楼给他们安排了工作,每家保证有一人有工作,这样就解决了难民吃饭的问题。”

轩辕镜鉴听了挑挑眉,心中倒是很佩服狄仁杰。

“那些酒楼商铺都愿意接受这些难民吗?”姑苏又问,想起两个月前遇到的乞丐,那乞丐明明说没有商家愿意雇用他们的。

“当然刚开始不愿意,不过哪个老板敢不给狄仁杰大人的面子,况且难民都能吃苦,最后倒也是都欣然接受了。”汉子哈哈笑了两声,身下的椅子又往姑苏的身前凑近了一点,伸出手,就能碰到姑苏的脸。

轩辕镜鉴低眉瞧了一眼汉子的手,正缓缓地探向姑苏的大腿,眉心拢起,心口涌上一股不悦。“咳咳”轻咳两声,轩辕镜鉴从盘子里取出一颗花生米捻在指尖,体内吹动真气,花生米“嗖”地弹射出去正好打在汉子的椅子腿上,“啪”的一声巨响,汉子仰面摔倒,屁股下了椅子碎成两半。

“哈哈哈!”

“哈哈!”

顿时小店里闹翻了天,正在吃食的大伙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

姑苏轻笑两声,回头瞧了轩辕镜鉴一眼,那厢正悠闲地品茗,唇角微微勾起,瞧着她的眼睛闪了两闪。

“哎呀!客官!小店的椅子。”店小二心疼地冲出来抢救椅子。

大汉摔得眼前金星乱窜,从地上爬起来瞧瞧四周笑成一团的众人,黝黑的大脸臊得通红,回头瞪了大惊小怪的店小二一眼,扔出一锭银子灰溜溜地往门外跑。

“咕咚。”迈出的步子还没到门口,大汉竟然又以奇怪的姿势摔了个四脚朝天,一颗诡异的花生米从他脚边滚落。

“哈哈哈哈!”

“呵呵呵!怎么有这种人?”

小店里又是一阵狂笑,姑苏再也忍不住地笑倒在桌上,轩辕镜鉴微笑地看了眼狼狈逃窜的大汉,轻笑两声,低头凑到姑苏耳边,“好笑吗?”

修长的手指暧昧地抚上她微微抖动的光头。

“好……好笑!”笑罢多时,姑苏终于抬起头看着轩辕镜鉴,“你真是个坏人。”

“我从来就不是好人!”有人要侵占他的东西,他自然要给对方一点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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