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密室。一支红烛。红烛泪眼朦胧。
花白头发的中年人的对面，坐着的是梦通公司的总设计师，蒋成。
谁也不会想到，平时严肃不容接近、最多点头示意表示友好的梦通公司的第二号人物，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蒋成正在给中年人剥着一个橘子，他小心的将皮撕去，然后又将橘子上面的白茎去掉。
中年人一直在看着这一切，他轻轻的叹息道：“记得她，最喜欢吃橘子了。”
蒋成抬起了头，轻声说道：“哥哥！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必还折磨自己呢。做了就是做了，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我们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下去，就算做错一些事，又怎么样呢？哥哥！你不要想不开了。我求你了。”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说道：“阿成，天网恢恢，一切报应都会到来，真的。这段时间来，我一直在被噩梦折磨，虽然近来少了点，但不知为何，我却老有大限将至的感觉。坏事做尽，总要报应的……”
蒋成皱起了眉头，不过声音仍然显着温柔：“哥哥。你对她也算不错了，就算最后我们逼不得已走了那步，但你毕竟养了她12年。如果没有你，她恐怕早就成为了一道孤魂，就她当年的情况，不死也已疯掉！哥哥，你何必那么内疚呢。”
中年男子用手抓着头发。雪白的头发被他揪在手里，用力的撕扯着。他的手中，已经多了好些根落发，雪白雪白，但是他却没有知觉。
“当年，收养她的动机，也是不纯的。试了那么多的孩子，只有这一个，她是最合适的。我收留了她，那里也愿意及时的将她脱手，于是一拍即合，没有太多繁琐的流程，就连基本收养条件都没满足，就办了，几年后才补的手续。我努力了，12年，12年来一直想找到合适的替代品。可是没有，没有合适的。阿成！我不想让你失去这一切，真的不想！于是，我做了！天网恢恢！要报应的……”
“哥哥……”蒋成的声音中也带着呜咽，“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们没有选择……”
“是的！《善与恶》必须推出！那是我们最后的期限，赵钱不想再等了。虽然我们做了那么多的创新，但是赵钱是不会满足的，他要一个跨时代的东西，来赚更多的钱！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他也犹豫过，因为那是违法的，那是人命！他拿来了三个，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但是它们并不合格，它们并不能达到主神的标准。”中年人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
蒋成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恐惧，似乎想到了那个时候，第一眼看到这些“实验品”的时候的恐怖。这和之前他们的实验相差的太远。之前，只是一些动物，他们能够从容对待，但是那一次，却是“人”。
蒋成勉强保持着镇静，甚至于挤出了一丝笑容：“哥哥！应该算是3个半吧。”
中年人的目光抖了一抖，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阿成，这个玩笑真的一点都不好笑。那个是后来送来的，已经破碎了，放的时间也有点久了，不过勉强可用。但是一样，它们都达不到主神的标准，差的太远了。”
蒋成接着话说道：“哥哥。于是我们有了三位执法者，还埋了一个棋子。”
“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有了7个神。虫神，第一个实验品，选材也不合适，硬生生用两个拼凑在一起，太过勉强了，也难怪他那么快就陨落了。卡拉，失败品，不过勉强还能用，是你的设计，最后还是保留了，现在也不知道在何方，一直就没冒头。自此以后，元素神、兽神、海神、龙神、死神，这几个都很成功。还是缺主神！没有主神，这个世界就没法运转。作孽啊！”
“那时，我告诉了她我将要做的一切。我感到心里很内疚，我并不想瞒着她。12年来，我是真正的把她当女儿看待的。她沉默寡言，但是很听话，对我的话言听计从。就连这一次，也不例外。她同意了。不过，她说想在最后一段时光，出去走走。那么多年来，她都没有走出过家，但是最后，她还是出去了。我本以为，她是否会找个机会跑掉？我是多虑了，她太温顺了，温顺的让我的愧疚感变得更深。她认识了一个男孩，很好，最后的时光里，她过得很开心。我能看的出来！她笑了。多少年了，她没有笑过。自从在那里出来，经历过那次可怕的经历后，她就没有笑过。”
蒋成皱了皱眉：“那个男孩现在在哪里？那次，闯进殡仪馆的就是他吧？哥哥，你一直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中年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阿成，那是她的最后的快乐！而且那个男孩没有任何的背景。没有必要去查他，没有必要。”
蒋成有些担心：“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婷婷死了？他怎么会来？哥哥，这到底是为什么？一切都做得那么隐秘，当时送行的都是我们知根知底的人，他为什么会来？”
中年人看着蒋成，再次叹了一口气：“是我让他来的。让他看看婷婷的最后一眼。”其实，中年人说了谎，他并没有让那个男孩来，连他也不知道，这个男孩怎么会来。这是一个谜，不过他对婷婷太过歉疚了，他宁愿留着这个心结，也不愿意因此拖累那个男孩。那是他欠婷婷的，所以即便在弟弟面前，他也撒了个谎。
“可是，那样太过危险了……”蒋成担心的说道。
“这点不用担心。他做不了什么，他不可能知道任何的东西。在让他看了那眼后，我们的人就把他麻醉了，他什么也不知道。相信我，阿成。”中年人坚定的说道，这让蒋成没有就此深究下去。
“为了确保成功，那次是在她有意识的情况下进行的。很痛苦！不能打麻药，绑住了她的手脚，她的身子在颤抖，她的泪水和虚汗在流出……”蒋成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恐怖与痛苦的一刻。
“但是，已经不能停下来了。我很后悔，第一下下去的时候，我就已经后悔了。但是停不下来了，一切都无法逆转了。当时我快要崩溃了！没有让你参与，害怕你受到刺激，真的，这种事做不得。会报应的。我的头昏昏的，当时忘记了承诺。婷婷在那前几天，曾经提了一个要求。她希望能够有机会存在于游戏中，成为一名特殊的玩家，她并不想彻底的消亡。我答应了，但是那天，我却忘记了。”
“特殊的玩家？哥哥，这个你也没有说过。哥哥！你知道这样会分割主神的意识，让主神不足以控制住所有的规则，这样会影响游戏的稳定性的。”蒋成的眉头深深的皱起。
“是的。当时我忘记了。我不知道是因为当时的惊惧，还是因为潜意识里担心不稳定因素的发生，有选择性的忘记了。但是，在启动主机的时候，主神的意识产生了紊乱，她像是要挣脱束缚。她这样下去，会导致整个世界的崩溃，甚至于是不可逆的，因为她的不稳定，正带来所有的其他个体的不稳定。我才想起，我忘了对她的承诺。于是，我启动了那个程序，兑现了承诺，主神的紊乱慢慢的消逝。《善与恶》成功了！一个完美的世界被构建了出来，俘获了千万人的心。但是，我却不能平静，噩梦缠身，这一切的一切，如同电影般的时时在我眼前晃动，我的耳边，时时有她痛苦的低吼声。我们太残忍了！她发不出大声，因为我们堵住了她的嘴。可怜的孩子！”
蒋成也变得黯然。这一切，确实太惨了。为了金钱和荣耀，他们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他们等同于与恶魔签了协议，卖出了自己的亲人。
蒋成深吸了一口气：“哥哥，别太自责了。我们，要好好的活下去。”
“是的，好好的活下去，等待着惩罚的到来。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惩罚在等着我，但是想来不远了。”中年人将一片橘子放在嘴里轻轻的嚼着，“她喜欢吃橘子，非常的喜欢！那是那个孤儿院中带过来的习惯。橘子是奢侈品，她们难得能够吃到。可怜的孩子！12年前，她经历了那场噩梦！而12年后，我却亲手给了她另外一场噩梦。”
“我也曾想过在12年里帮她报复，但是没有办法做到。找不到！孤儿院也不配合，他们并不想我就这件事上做文章，所以更没有指望了。现在，该被报复的是我，我是真的猪狗不如啊……”
“哥哥！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看，你最近的精神也好多了。哥哥，我们能够重新振作起来，我们现在有的是经费，那个赵钱也不会管我们什么，我们完全可以放手去干。以后，我们不用再做这种缺德事了，我们现在有能力去找到合适的替代品。说不定，我们还能够将她解脱出来，说不定……”蒋成后面的话，说的恐怕他自己都不信了，但是他要安慰哥哥，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信任的就是哥哥，也唯有哥哥才能帮他。他真的不希望哥哥再这样下去了。
“是的，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再不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