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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奶奶不愿意把钱拿出来,这个穆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所以对于穆栋才的失望而归并不意外,看到他有些恍惚的背影,她甚至生出一丝同情,是的,就是同情。

陈芳过得苦,穆棉过得悲,可是穆栋才也同样过得不幸福,韩娟那样刻薄虚荣两面三刀的性子很快就暴露出来,再婚后的生活让他后悔莫及,可是那时他已经没有退路,必须为他的风流买单。在往后的日子里,眼睁睁的看着女儿把他当路人,看着无可挽救的二女儿长成小韩娟,看着一心期盼的儿子长成歪瓜裂枣,甚至是看着他心怀愧疚一心想要补偿的女儿死在他面前……

穆栋才有错,他不用脑子思考的愚孝以及成功发达后飘飘然自以为是的风流,毫无推脱的成为诱因,让有关联的人全都付出了代价,甚至还有后来被他迁怒的爷爷奶奶,被他冷处理除了钱什么也没得到的韩娟,还有那两个被亲妈养成歪脖子树的孩子。

穆棉想的很清楚,她重生回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带着妈妈过上好日子,还有守住她们头顶上的那片天,不让他被抢走,不让他给别人遮风挡雨,让他真正的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她想要一个幸福的家,有亲爸有亲妈还有可爱的弟弟,没有争吵没有离别更没有死亡的家。

奶奶虽然有错,可谁让她是长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尤其是对穆栋才这个孝子来说,他不可能不去孝顺自己的亲妈,若是因为她们母女的缘故,让他愧对了奶奶,他以后一定会后悔,甚至会迁怒于她们,就像前世他因为她们母女迁怒奶奶和韩娟一样。

所以穆棉添了这把火,导了这场戏,她想要的并不是那些钱,或者说并不只是那些钱,她还要穆栋才以后能够站在陈芳这边,能多为她着想,要让他看清楚,奶奶并不是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的,也不是什么事都为他着想,要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能跟他相濡以沫白首到老的人。

穆栋才在奶奶那大约放有两千块钱,他们家一共两亩七分地,收的那点粮食交了公粮之后根本卖不了几个钱,其实,就是不交公粮也卖不了多少,再加上一年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各种开销,算是没有任何剩余。家里全是素食动物,一年吃肉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那点钱是穆栋才和吴军打工一年挣的,一天十五块钱的工资,阴天下雨干不了活还没钱拿,他们干的是最苦最累的力气活,当真是每一分每一厘都是血汗钱,就是因为太苦了,他们再也没有出去过,所以说,这两千块钱的意义对穆栋才来说,不管是来处还是用处,全都非比寻常,出了一点岔子那就伤了他的心了。

可是,可是!这两千块钱的意义对于奶奶来说更是非比寻常,简直就是她的心她的肝她生命里的四分之三,就是失了明天的太阳也不能失了这两千块钱,出了岔子那就是伤了她的命,所以,她绝对绝对的不愿意交出来。

不知道她会出什么招数,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或者任你千方百计,她自不动如松?你总不至于去抢吧?何况就算是你想抢,钱是她放的,一般人找不到,不是一般人也找不到,你抢的找吗你?除非你化身名侦探柯南,层层推理推出来,或者变身为哈利波特,用魔法变出来。

唉!她要是能提前知道就好了,奶奶,我的亲奶奶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到底会怎么做呢?穆棉心烦的蹲在路边揪着喇叭花还有印成一片的蝴蝶兰,都是很漂亮的野生花,比一些杂草的生命力还要旺盛,即使穆棉现在心事重重仍然觉得它们很可爱,可是在她长大后,这些几乎见不到了,真是可惜呀,怎么就没人爱惜它们呢?

穆棉突然心虚的发现,自己的行为怕也是和爱惜搭不上边,顿时住了手,放过了那朵蓝白相间仰脸向上的小喇叭,站起身子俯视四周,吆呵,地上蓝蓝绿绿白白的一片,都是已经支离破碎惨遭蹂躏的花和叶,呃,她这算不算是不爱护环境,随随便便破坏路边的花花草草?

然而,穆棉没时间思考这件事了,因为她很快就发现,有人比她更没公德心,更没爱心,跟没良心,更没……

她看见豆豆在一处空宅地上玩,这是未来村长穆可全家的宅地,留着以后给他儿子穆文举盖房子娶媳妇,宅地上种了些杨树,树身有大号碗的碗口那么粗,显然是有些年头了,这时候提倡要想富多种树。

咦?豆豆旁边居然有一阵白烟轻轻斜斜的飘上去,顺着杨树绕啊绕,这孩子不是在玩火吧?而且他旁边那个高高垛起的麦秸垛从上到下都在散发着危险的信号,这要是烧着了,可就真是玩大发了!

“豆豆,你怎么在玩火?小心让二婶子知道。”

穆棉说着就走近了,得,她错了,她真的错了,豆豆哪是在玩火,他分明是在玩烧烤,只是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活动到底叫啥名。树枝上插着的青蛙已经没命了,僵着腿脚被豆豆烤来烤去,一不小心木棍着了断了,青蛙掉在了火堆里。

豆豆从容淡定地用木棍扒拉出来,用树叶包裹着手迅速的将断了的木棍拔出来,随手又往火堆里加了一把树叶,然后将青蛙重新插在新木棍的顶端接着烤,可能是树叶有点潮湿,豆豆被烟熏到了,撩起衣服擦擦眼睛,这才说道:“棉丫,快来,坐好,在这等着,怎么样?香吧?等会分你一条腿。”

小时候实在馋的不行,穆棉也跟豆豆去捉过一些青蛙烤来吃,河里田里到处都有,一到晚上很自然的响起蛙声一片,下雨的时候甚至会有几只蹦到家里来,这个时候穆棉就会拿着破旧的小瓦罐或者是脸盆来扑,当然,蹦到家里更多的则是癞蟆瘊子,就是总想着要吃天鹅肉的那家伙,这会让想吃肉的穆棉和其他小朋友对着青蛙望而却步,因为她们往往会误伤。那时候没人提出保护青蛙的说法,也没人有这个意识,自然吃的心安理得吃的幸福无比,要是突然有人冒出一句“青蛙是人类的朋友,我们应该保护它。”其他人定会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然后迅速躲开,这人有病吧?还病得不轻!

近河村的人几乎都吃过“他们的朋友”,有的小孩子身体弱,家里又没条件买营养品,他爸妈就打鸟或者捉青蛙来给他补身子,没办法,生活实在是穷,总要有个想头不是。

穆棉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穆文举家的案板啪啪的响起来,邻居们一听就知道这是要吃饺子了,穆文举吃完饭被伙伴们问东问西,比如你家饺子什么馅的,饺子好吃吗,你吃了几个,你爸真好等等等等没水平的问题,但吃了饺子的穆文举并不觉得这问题没水平,很骄傲让小朋友排着队问,他好一个一个回答,然后他就倍觉有面子的挺胸抬头好多天。

那时穆棉是个笨的,没本事捉住青蛙,都是豆豆扑过去捉,或者是他做了笼子舀,穆棉走在后面拿,可是青蛙肉实在是少,捉了几次之后也就不乐意了,开始想其它吃的,其中一项就包括买鱼钩钓鱼,那要是钓上来几个,俺的老天爷嘞,真是幸福死了。

可是,他们没钱买,要是问张桂花要,那豆豆就找死吧!曾经就有一件事,那可是让他终身难忘并且永远不敢再犯。

好像是去吴天成家吃宴席的第二天,豆豆估计是吃肉吃上瘾了,也不知道他是那根筋打错了,居然拉着穆棉去找张桂花,心血来潮的去问她要钱,他想买鱼钩,他想吃鱼肉。

“什么?买鱼钩钓鱼?”张桂花右手拄着扫帚,一手指着豆豆,一副要干架的严肃架势,“小孩子不能玩水你知不知道啊?我都说了好多遍,你这猪耳朵聋了是吗?要是被水鬼拽住了,就再也别想上来,莫说是吃鱼了,你就等着被鱼吃吧,眼睛瞪什么瞪,不服是不是?想死是不是?自己想死不算,还要拉着棉丫跟你一起冒险,你个死孩子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穆栋梁,穆栋梁,你儿子要买鱼钩钓鱼,你快点回来呀。”

可怜的豆豆准备好的“穆棉号”免死金牌非但不起作用,反而让他罪加一等并且罪无可恕。

穆栋梁不在附近,自然听不到张桂花的声音,于是,扯着嗓子呼叫盟友失败之后的她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教育起孩子来,倒霉的豆豆愿望没达成,心理上受了伤害之后身体上又接着遭受摧残,毫不留情的被扒掉了裤子,那巴掌声啪啪的贼响,之后还得反抗不得的以光屁猴的姿势被张桂花逼问,“你知道错了没有?还要不要买鱼钩?还要不要领着穆棉不学好?怎么不回答?好,不回答,那好……”

“错了错了,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豆豆紧张的干嚎,好汉不吃眼前亏。

“哦,”张桂花站起身子,让趴在她腿上的豆豆站起来,终于露出满意的神情,重新捡起扫帚,“你个死孩子,耽误我干活,既然知道错了,那就玩去吧,带着穆棉一起去,别让人欺负她。”

豆豆虎头虎脑粗枝大叶的,挨打之后还没来得及委屈,就带着吓掉眼泪的穆棉另想它法,实现他的愿望去了,那就是捉青蛙烤肉吃。

想到这,穆棉一拍脑袋,她怎么忘了,昨天就是在吴天成家坐席的日子,豆豆现在又在这烤青蛙,难道说虽然参与人物变了,但时间地点和事件都没有变,豆豆已经挨过打了?

“豆豆,你今天是不是挨打了?”记过本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豆豆呀,姐姐真是对不起你,没能想起来及时去解救你。

穆棉戚戚焉的问完,还没等到豆豆的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的一声吼。

“什么?豆豆你挨打了,你真的挨打了?”

此声音充满了幸灾乐祸,充满了兴奋,这是去捡柴禾拽麦秸杆刚回来却恰巧听到秘密的穆文举,这个消息可把他给乐坏了,而他也显然忘了上次是谁被他妈追着打,闹得鸡飞狗跳半个村子都知道了,他此刻迫不及待的要跟人分享快乐,眯着快要笑没了眼睛转头,露出已经掉了一颗门牙的牙齿,有些漏风的宣扬道:“哈哈,吴刚,吴刚,你知道吗?豆豆挨打了,豆豆他挨打了,啊哈哈哈……”

“豆豆挨打了,好啊!”吴刚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不是很兴奋语气有些敷衍的应付着穆文举的话。

怎么会这样?穆豆豆小朋友有些责怪的看着穆棉,流出来的鼻涕也忘了吸进去,显然这孩子的自尊心严重受到打击了,这个傻棉丫,你到底是哪边的?这么掉份的事你怎么能对外人说呢?

“那啥?豆豆,棍子,棍子要烧掉了。”心虚的某人擦了一把额上的虚汗,极力想把话题岔过去,并且迁怒于罪魁祸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穆文举,你个八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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