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刘邦可能会常常感叹,人活着有啥意思!
也许他真的想过自杀这个问题,然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传奇终于在他身上重演了。原来,中阳里的几个有威望的人商量过后,决定推荐刘邦担任泗水亭长。那么他们为什么推荐一个痞子、一个黑社会性质的人去当官?难道刘邦是他们亲戚,或是他们的恩人?
其实真正的理由因为刘邦是他们的仇人。
天呢,还有人推荐自己的仇人去当官,这不是冒傻气吗?
那么在刘邦去当这个官前,我们说说泗水这个地方吧。泗水在沛县的东部,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微山湖附近,不过在秦朝时候湖还没水,只是一片长满芦苇的沼泽地。由于这里人烟罕至,常有强盗与土匪出没。沛县有史以来发生的几起大案要案,都与泗水的土匪有关。在刘邦任命之前,泗水已经有两位亭长出事了。
一个被打成半身不遂,看到什么都呜哩哇啦的说不清楚。
一个被人家把脑袋割去,夫人蹲在尸体前认半天才知道是亲密爱人。
县里多次派警力前去缉拿凶犯,由于丛林密布,苇丛深广,根本就拿土匪没有办法。自从出了这两档子要命要钱的事后,县里再派谁去当亭长谁都抱着柱子说,我不去我不去。领导严肃地说,你是国家干部,服从命令是你的天职。
不去真不行吗?
当然不行。
那,我还是回家种地吧,种地总比送命要好。
放着国家干部不当,卷铺盖去当农民,这让县长非常无奈。从此,泗水就没亭长,没有亭长泗水更乱了。当县令听说,有人推荐刘邦去当官,感到这也太不符合程序了,怎么可以让以打架斗殴而闻名全县的人去当官,这太影响官员的形象了。
中阳里的几个有头有脸的人联合富商前去找主吏萧何,让他帮忙推荐刘邦前去当亭长。之所以力荐,因为刘邦这人在中阳里是一霸,浑身长刺,让大家很头痛。没钱花了,刘邦就会找富人借,不借,哪天你儿子或孙子丢了,别怀疑是我干的。借了还去借,从没有还的时候。大家想把这恶神送走,落个清静。
萧何对县令说,有很多人都在举荐刘邦去泗水担任亭长,您看?
县令说,让刘邦去当这个亭长,太离谱了吧。
主吏萧何说,在下感到一点都不离谱,他刘邦在当地是一霸,无恶不作,把中阳里的治安给搅得很差。如果让他去泗水当亭长,最少中阳里的治安会变好。
县令微微点头说,有点道理。
萧何又说,让刘邦去泗水这叫以匪治匪,以暴制暴。要是他能把那儿的治安搞好,那当然好,如果被不法分子给杀掉,也算是除暴安良,左右都是对社会治安有好处的。
县令拍案叫绝,果然是个好主意,那就让他贼咬贼去吧。
那么亭长是什么样的官?这么说吧,在秦朝的官制中,郡守管理下属各县,县令管着下属各乡,乡下面设有游徼与三老。三老管理下属各亭。亭长管理下属各里,各里设里长。如果按现在的说法,亭长这个官相当于当今乡下属的管理区,比乡镇长要小,比村长要大点。亭长一职自然就是管理区的书记类的职务,一般下面还有求盗一人,这个相当于片警,主要负责治安;亭父一人,主要负责各项杂务,相当于文书。
当刘邦接到担任亭长的通知后,并没有犹豫,很痛快地答应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泗水这个地方的治安问题,也知道两起大案要案都发生在那里,自己去了很有危险,但同时也明白,如果是好地方能轮到他吗。如今,他在中阳里过得这么郁闷,管他泗水亭多么乱,跟土匪强盗折腾一番被杀,也比在中阳里郁闷死要好。
刘邦要去当官,狐朋狗友们设宴为他送行,大家考虑到他与武老板的爱情,都嚷着去武老板的馆子里饯行。刘邦沉默了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因为他不想给武负添麻烦。在送别会上,兄弟们都拍着胸脯说,需要兄弟捎个信来。有两个兄弟说,老大,我们这就跟你去。
刘邦说,等我过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早晨,刘邦并没有惊动兄弟们,背起行囊偷偷地出发了。
太阳刚从东方升起,被层薄薄的雾气托着,远处的景象朦朦胧胧的。刘邦走出城西,回头望着小城灰色的房顶,眼睛顿时变得潮湿了。虽然这个小城里有着很多的不愉快,但真的离开了,还是有很多值得留恋的地方,比如他的爱情、他的狐朋狗友……
刘邦独自出城,拐过一片树林,见前面的路口处有个妇人站在树下,近了发现竟然是武负。武负奔过来扑到他的怀里抽泣说,没良心的,竟然不告而别,是不是当官就把我给忘了。说完搂着脖子没头没脸地亲起来。
刘邦叹口气说,我只是不想打扰你的生活。
听说泗水那地儿不太安全,你还同意去?
刘邦说,要是那儿安全,能轮到我吗。
不管怎么样,多照顾自己,不要意气行事。
武负把包袱递给刘邦说,这是几件衣裳还有点钱,带上用吧。刘邦接过包袱,点点头说,荒郊野外的你一个女人出来多不安全,回去吧。刘邦把武负送回到那片林子外,才回身走去。这一年刘邦三十四岁。这一年大约是公元前222年,因为他的年龄也有点争议。
刘邦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会当上亭长,当然更想不到的是他将从亭长这个小官上,一下就跳到皇帝的位子上。当时,刘邦来到偏僻荒凉的泗水后,东打听西询问才找到自己的办公场所。当他站在那个破落院子前,差点哭了。院子原是孤寡老人的遗产,由于老人生前通神,常有人听到老人跟鬼神叨念,死后没人敢继承院子,就被当作亭长的办公场所,是几间草房,墙是烂石插起来的。院里有几株张牙舞爪的槐树,树下蹲着个干巴老头,正在那里自顾自地嘟囔着。刘邦走到老头跟前,问,请问求盗与亭父哪去了。老头指指自己的耳朵,说明听力有点问题。刘邦放大声音道,请问亭父与求盗哪去了?老头瞪眼道,真是的,这么大声干吗,比上届亭长被绑架时喊得还响。
刘邦问,他们呢?
老头说,没有亭长谁还在这里等着,又不给钱。
你马上把他们喊来,我要开个会。
老头翻着白眼道,你……你……谁啊?
刘邦说,我是新来的亭长。
老头点点头说,噢,没想到,真没想到。
刘邦问,没想到什么?
老头说,真没想到还有不怕死的,好,我去叫。
刘邦抬头见房顶上长了几根杂草,还有几只乌鸦蹲在上面哇哇叫,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说,你行吗,你行吗,你行吗?刘邦走进房子,见房里安着张破桌子,上面布满厚厚的灰尘,伸手一触,便出现深深的痕迹,便感叹道,这官当得太郁闷了。
等求盗与亭父来到后,刘邦见他们脸上晒得黝黑,两脚粘着黄泥,一副庄户的模样,没有丁点公务员的优越性。其实,像他们这种级别的干部,根本就不发工资,顶多给块地,自种自收顶工资。如果说与庄户人有点区别的话,那就是可不缴农业税。
刘邦带着他们默默地把办公室给清扫了,然后围坐在那张破桌子旁开了个扩大会议。说扩大,是因为连看门的老头也参加会议了。刘邦问,这个,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是?亭父眨巴着眼睛,吧唧吧唧嘴说,亭长,工作非常简单,就是上边想跟老百姓要东西时咱们去跑腿要,如果人家不想给呢,咱们就吓唬他们,比如说,抓你坐牢。如果老百姓之间发生争斗,我们就去调解,如果他们不听,就说,罚你们的款。如果有盗窃或者抢劫的,我们要出来管管的,其实也管不了。
求盗说,当前最需要做的工作是抓强盗。
刘邦点头说,我也感到这个工作比较重要。
求盗点头说,这些强盗真是太嚣张了,他们经常出没附近的村庄进行抢劫,以前吧,都是晚上工作,现在竟然发展到大白天就行动。最可气的是,他们听说我是求盗,竟然跑到我家门前喊,我们是盗贼,你出来抓我们啊。
刘邦问,那你呢?
求盗挠挠头说,我当然不能等闲视之。
刘邦问,你出来跟他们干上了?
那倒没有,我钻到床下面去了。
刘邦点头说,我算明白了,求盗就是求盗贼饶命的。
求盗咧嘴笑笑说,亭长,你咋知道我求他们的事的?那次,几个盗贼闯进家里,把刀架到我的脖子上,是冬天,刀可真凉,就像冰,我双腿一软就跪下了,说你们杀了我上边会另派求盗来,到时候派个不会下跪的你们就麻烦了。那个强盗头子说,说得也是,就饶了你的狗命。说完他们走了。我摸了摸脖子,没事儿。
刘邦不耐烦地说,行啦行啦,我知道你求盗了。亭父,你讲讲现在的情况。
亭父说,情况是这样的,就我们驻地的村,今年就被抢走三个如花似玉的新媳妇、二十多头牛、数不过来的羊,十个地主被抢得三个变成穷光蛋,七个去跟强盗讲和,每年给他们交保护费,这才勉强保住他们的财产。
刘邦说,真是可恶。
亭父吸了吸鼻子又说道,他们还说了,也不派个亭长让他们杀。
问题严重了,刘邦想,问题相当严重,如果想在这里立足,必须要先替民众解决问题,就算不为别人着想,也得为自己着想,不能步前任亭长的后尘,变得身首异处。怎么保护,把强盗灭了?这个说得容易,办起来很难。
刘邦心里愁啊,晚上睡不着觉,想啊想啊,无论怎么想,把他们三个人跟几十个土匪比较,首先在思想上就失败了。这时候刘邦感到,应该组织民兵连跟强盗们好好干一场。他又召开扩大会议,在会上非常严肃地说,从今以后我们要打土匪。求盗听到这里脖子马上缩没了,问,亭长,亭长,您没说错吧?
没说错,我想打土匪。
就,就咱们三个去打土匪,还是找打?
你看你,遇到困难就退缩!
不是退缩,是低调,这几年得益于低调,我的头还在脖子上。
刘邦说,我要发动周边村子的老百姓成立咱们自己的民兵连,带领他们跟强盗们干。从今天起,你们去各家各户做工作,每家都要出个劳力前来报到,谁家不出就吓唬他们,比如说罚他们的款什么的。
亭父问,家里没有劳力的咋办?
刘邦瞪眼道,没有劳力出钱。
亭父与求盗无精打采地出门了,先到自家地里拔半天草,清会儿苗,然后才打着哈欠去人家做工作。倒是有些被土匪抢去媳妇的汉子嚷着要打强盗,但更多的人听说打强盗就聋了,就哑了,你说得嘴里冒烟他们也不敢表态。最后,他们总算招来二十多名民兵。那些人懒散地堆在院子里,有人问,哎,哎,发钱吗?
没有!
管饭吗?
不管!
什么,饭也不管,那我们不干。
没有经费是养不起兵的,刘邦拜访了当地的富商,要他们出钱购置兵器以及粮食等物。有个富商苦着脸说,我们早被强盗给抢成穷人了,哪里还有钱。没钱?我派求盗来搜?富商听到这里恼羞成怒,你小屁官刚上任,屁事没做上来就伸手要钱,跟强盗有什么区别。你就不怕我们联名告你吗,就不怕丢掉这官吗?
刘邦非常生气,说,哎哎哎,到时候你家被抢了别来找我。
富人叫道,我们每年向强盗交保护费,有约在先,他们不抢我们,所以用不着你们保护。你们还是保护好自己的脑袋吧,别让人家给摘去了。
刘邦冷笑道,老子算明白了,原来你们跟强盗勾结,这好办了,我马上跟县里汇报先把你们给抓起来,没收财产,关进死牢。因为你们跟强盗勾结就是强盗。就算不报官,我让求盗去那些遭到土匪迫害的人家说,你们是土匪的内线,是你们让土匪来抢他们的。
那富人一听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