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京城之中,大名朱函诚的护国公世子俊生正挺直着腰跪在外祖母李氏的面前,他紧抿着唇倔强的回视着李氏,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斐氏站在李氏的身侧,牵着正哥儿不停的抹眼泪,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不堪的一天,居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扫地出门!她被人从国公府撵出来的时候,都想一头撞死在这个孽子面前……
“俊哥儿,你就给你娘认个错,再在把这份请罪表抄了送进宫去,这事就算完了……”李氏慈眉善目的冲他劝道,心里却是把自己不成器的女儿骂了个遍,连自个的孩子都挟制不住,最后竟闹出了这么大的丑事。
俊生抬着头没回李氏的话,眼睛却是紧紧的盯着斐氏牵着正哥儿的手,被那只手牵着曾是他幼时最渴望事,可母亲自小就厌恶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祖母,别的函诚且不再说,只想问母亲一句,为何要让那丫头诬陷小八?”俊生将眼光收回来,满面正色的看向李氏。
他与师傅护送三叔公及十一叔公回村,却在半路上遇到山匪,那右护将军冯猛的手下不挺事三两下就被那山匪将车队冲散,要不是得他师傅护着,三叔公与十一叔公恐怕就折在山匪手上了。后来这班山匪的头子被他师傅抓住,轻轻一审就招了是京里的大户人家买了这两老家伙的命,特意让他们装作山匪行凶。三叔公与十一叔公听了此话面面相觑,他二人初到京城哪里会有什么仇家,要说真有摩擦的就是护国公府里的斐氏。
两个老人家与他师傅商议之后决定暂缓回村,因据那山匪头子交待,那买凶之人说了,他们只要大胆的去干,护送的官兵不足为虑!照这么一分析,右护将军冯猛的手下并不是听到喊杀就腿软的软脚虾,而是人家早就官匪勾结,为的就是要两老的命。
他们半途折返回京,高调的入主国公府。起先一切都还算正常,斐氏见他时痛哭了一场,然后忙前忙后的替他张落住处。他拒了斐氏的安排提出要住小八和团生圆娘住过的曙云苑,斐氏起先不同意,后来在师傅的挤兑下勉强的才应下了。
他才在曙云苑住了几天就打听出许多小八与团生圆娘在时发生的事,后来又听说斐氏将以前伺候小八的一个丫鬟关了起来,他悄悄的找到了关那丫鬟的地方,向那丫鬟好生的询问了一番。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就吓一跳,原来斐氏居然想让这丫鬟攀咬小八!
这丫鬟还算是个护主的执意不肯就范,就被斐氏命人一天按三顿的抽鞭子,他见到人时,这丫鬟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所以他一怒之下就在师傅的支持下命人将斐氏赶出了国公府。
李氏听见孙子的话时,恨的直挫牙齿,她猛的扭头看向斐氏,“说,这是怎么回事?”其实她是想问,这蠢丫头是怎么办事的,居然没把人看严,还被孙子抓了把柄。
“娘?”斐氏被李氏吓的有点晕,委委屈屈的看向李氏,这不都是按你的主意办的吗?干吗还来问她。
李氏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她一眼,然后极力控制着面上慈爱的表情对俊生悦色道:“俊哥儿这事你是从哪听说的?你娘这绵软的性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呢?定是那丫鬟犯错在先,受罚在后,于是怀恨在心攀咬你娘呢!”
俊生虽然做出了这番惊天动地的事,可那是有他师傅“闲云先生”在后面撑着,现在李氏这么一说,听着似乎还是有点道理的,所以心里忍不住的要犹豫一下。他心里想什么,面上难免漏了几分,李氏看他有所松动顿时心中一喜,冲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就施然上前伸手欲把跪着的小孩扶起来。
不过俊生也不是那糊涂孩子,他虽有犹豫可一看见斐氏牵着的正哥儿,心里刚塌陷下去的那点空隙立刻又被堵了个严实。他固执的一扭身子,避过丫鬟伸出来扶他起来的手,脊背仍挺的直直的,现在不关是指使丫鬟攀咬小八的事,还有三叔公与十一叔公被刺杀、小八与团生圆娘行踪不明、还有这来历不明的正哥儿,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劣迹都是他不能容忍的,他爹就算真没了,也不能顶着这乌龟王八的帽子被人戳脊梁骨!
“祖母,我父亲与母亲已经和离,母亲于情于理都不应再住在国公府里,再说现在皇上虽让我承爵,可我一个小孩寸功未立实在不好居这高位,这才上表向皇上请辞爵位。在这两桩事上我的心意已决,祖母不必再劝;且让孙儿把这京中诸事早日办妥,也好随师傅回书院读书守孝。若孙儿以后能学得真本事,靠自己的力量得了封赏,定会前来接回母亲。”俊生说完话,嘭嘭嘭的冲着李氏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冲斐氏深鞠了一礼:“母亲的生恩孩儿定会永记不忘,但母亲以和离之身安享我父身后荣华却是孩儿所不能认同的,所以将母亲并一众家人送回斐家,望母亲不要伤怀,若母亲真是记挂与父亲结发之情,不若找个安静的庵堂剃度清修,儿定当竭力奉养。”
俊生这番话说的李氏母女瞠目结舌,本来这事在李氏看来不过是自己的糊涂女儿行事落了痕迹,让有心人捅到了孩子这里并挑唆着孩子同生母为难,她可从来没想过俊生这孩子能说出这么一通让人无从反驳的大道理!而在斐氏这里,亲生儿子居然跟她说,你都和我爹和离了就不该想着沾他的遗光,要真有诚意,先去当个尼姑再说话先!
嗯,有个词可以形容李氏母女俩现在的心情,叫做情何以堪!何以……堪……啊
李氏毕竟老姜弥辣,她掩饰的咳了几声,旁边立刻有丫鬟捧着痰盂上来伺候她吐痰。她在丫鬟的伺候下吐了痰漱了口,然后用帕子擦了嘴角后才清了清嗓子对俊生道:“孩子,你听谁说你爹和你娘和离了?”斐氏与朱阔当年闹翻的时候这孩子不过五岁,唬一唬应该能行吧。
俊生已经站起身来,反正这层窗户纸已经捅,破了,他再跪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对李氏,尊敬的称声祖母,要不想叫她也没办法,“是我爹亲口跟我说的。”
“喔?”李氏听了他这句话差点没从罗汉床上跌下来,这朱阔也太嘴大了,什么话都跟小孩说,不过他与女儿已经和离这事,明面上的东西都被她想法抹平了,现在死无对证想怎么说还不是由着她。
“唉,你这傻孩子,那是你爹和你娘吵嘴后说的气话,你也当真!”李氏冲俊生招招手,“来,到祖母这来,和祖母说说你爹当年是怎么跟你说的。”
听她这么说,俊生转头看了斐氏和正哥儿一眼,也不过去只记着师傅的话扯出笑容道:“我爹和我怎么说的,您老人家不会想听的!”他爹当年说的话他一直都记得,他说,俊生啊,爹爹没本事,看不住你娘,与其放她在家里偷偷摸摸,还不如放了她,让她光明正大的跟了那人去,也省得你我父子在家里糟心!
他那会年纪小,只知道娘要去跟了别人过日子,完全不能理解这番话的含义,可是随着他一年年的长大,他爹这番话他终于回过味来,原来是红杏出了墙,被忍痛折技。
李氏被这小孩子一句话噎到,等她看俊生的目光一直含着讥屑在斐氏与正哥儿身上打转,立时就明白这孩子什么都知道……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李氏急火攻心顿时憋的面色发青,两眼一翻竟是仰倒在了罗汉床上。
旁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忙着拥到床前将她扶起来,拍背的拍背、抚胸的抚胸,打扇的打扇,有个婆子掳了袖子冲李氏的人宗掐去。只听得半响之后李氏终于喘出声来,这憋着的一口痰才算咳了出来。
正哥儿趁众人忙乱斐氏分神放开了他的手,猛的冲到俊生的面前,撩袍狠狠抬脚冲俊生踢去。
可惜,他那小短腿还没挨到俊生的身子,就被俊生一把推倒在地。俊生居高临下用厌恶的眼神睨着他,仿佛他就是一堆脏东西,看了就让人犯恶心的模样。
正哥儿不明白这个应该是他亲哥哥的男孩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他,谁都不知道他之前有多么欣喜与哥哥的相见,娘亲没事时总会跟他说哥哥回来后会陪他玩,会保护他,会陪他读书练字,会给他一切他喜欢的东西。可是为什么哥哥一回来就把他和娘亲赶出了家门?为什么要对娘亲和祖母说那些话?为什么现在要这样看着他……?正哥儿扁扁嘴,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他委屈的看着俊生唤了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