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宽敞的头等机舱里，乘客大多是西方洋人。只有一个青年男子和两位头发斑白的一男一女的年长者是华人。从装束、打扮、气质上看，那男女长者，可能是一对中国外交官夫妇。这是1993年5月14日。
暴默环顾一下身边的旅伴，便把目光投向机舱窗口。
鲜亮的阳光，闪烁着，金丝般网织了整个宇宙；
绵白的云海，起伏着，犹如汹涌的波涛；
湛蓝的苍穹，那么深邃。似乎隐藏着无数神秘……
唔，欧美之行的时刻，就这样平淡地开始了。去美国办一张“绿卡”，为了未来的人生路子更为宽阔、更为明亮、更为辉煌；顺便也到西欧各国去旅游、访友，扩大视野，丰富阅历，充实人生……
她想着，想着，心儿此刻突然空落、冷清了起来，离开祖国，离开故土，离开亲朋好友，如同丢失了什么……这原来就是出国的第一种滋味！
“你是歌唱家张暴默。”耳际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是那位青年男子。他主动过来搭腔，也许是慕名，也许是为了打发旅途中的寂寞。
“在北京华龙街饭店吃饭时，我见过你。”
“您好。”暴默也热情地应酬道，“你也在北京。”
“不。我是荷兰籍华侨。你去法国？”
“去旅游。”
“太好啦。欢迎你也到荷兰去玩玩。”
“准备去。”
青年男子留下了他在荷兰的地址和电话。
苏小明和她的丈夫埃瑞克到戴高乐机场迎接张暴默。
“一路顺利吗？”小明和暴默亲切拥抱，“今天很巧，与你同机的还有中国驻法国大使及他的夫人。使馆的同志来接他们了。”
“在飞机上，我就预感到那对年长的老同志不是一般人物……”
“身体觉得怎样？有时差感觉吗？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
“从地球东方到西方第一次9小时的空中远程飞行，居然没有‘时差’反应（暴默一个月后从西欧到美国，从东半球到西半球的又一次远程飞行也居然没有任何‘时差’反应）！太奇怪了，你和一般人不一样。简直是‘向日葵’，太阳走到哪里，就可以跟着转到哪个方向，适应力很强……”
“也许吧。”
巴黎街头迷人的中国少妇
苏小明夫妇在香榭丽大街最富丽的酒店宴请张暴默，为地洗尘。此酒店是巴黎乃至欧洲的艺术界名流聚会的地点之一。
“这次出来，办手续麻烦吗？”小明关注地问道。
“法国驻华使馆很热情。”暴默说，“出乎我意料之外。本来以为怎么也得花半个月一星期的，不想手续办得那么快。法国使馆的一秘帮助填表。尔后大使接见。第三天后来电话通知我，准许自费到法国旅游……”
“不错，他们工作效率本来就快；再说，你是歌唱家，是明星，是名人，法国政府更欢迎。巴黎最欢迎各国艺术家……”小明的法国丈夫插话道。
“谢谢法国人的好客！”暴默赶忙说。
“你第一次来巴黎，我们要好好带你到处看看，玩玩。再到欧洲一些国家去游览。”
从酒店出来后，小明陪暴默参观香榭丽大街，逛商店。
此时的巴黎时装又有新的变革，已经不再怎么时行袒胸露背和超短裙了。而是时髦长裙长袖，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有复古的味道。上衣不用垫肩，高跟鞋时行粗跟……
这一天，暴默和小明都穿着打扮得极其时髦、漂亮，正合上了巴黎的时装潮流。她们的个头高挑，身段苗条适中。暴默1.72米，小明1.68米。颜色鲜丽、款式新颖的衣着，把她俩的身材衬托得更为突出显眼，美丽迷人，把街上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你们的服装是在哪里买的呀？”法国女青年不时过来打听道。
“在中国北京做的。”小明用法语骄傲地回答，穿着花红柳绿的法国老太太，也都要驻足注视她们几眼。法国女人最讲究穿着打扮，老年妇女更有甚之。
两个法国小伙子迷上了暴默和小明，一直跟在她们身后，进商场，出商场，寸步不离。最后忍不住上前来搭腔。
“交个朋友，好吗？”
“干什么呀？”暴默有些惊诧，“小明，他们想干什么？”
“这在法国，很正常。小伙子见着漂亮的女孩，都敢大胆地追。”小明说，“不要害怕。”
“别理他们！”暴默拉着小明转身便走。
暴默不懂法语，并不晓得对方说什么。只是一种反感。
“喂，中国小妞，别走呀。”两个小伙子追了上来，“交个朋友，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和你交朋友？”小明用法语问他们。
“中国小妞漂亮。比舞台上的模特儿迷人！”其中一个小伙子说着，居然跨前一步，要来拥抱暴默，色胆包天。
暴默吓了一跳，急忙后退几步。那青年人扑了个空，差一点摔倒。
小明瞧着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拉着暴默扬长而去。洒脱的笑声撒在街头上……
“巴黎怎么是这个样子的呀？”惊定之后，暴默感慨道，“刚来这里，就遇到麻烦。很讨厌！”
“这算什么麻烦呀？在巴黎，在法国，十分开放。有些年轻人在街上打个招呼一认识，便谈情说爱；便……这是他们的习惯。久了，见多了，就见怪不怪了。”小明说，“这里不少年轻人，只谈恋爱，不谈结婚。在巴黎，找个人结婚，十分困难；找个人上床，轻而易举的……”
“太可怕了！”
“法国青年女子更不愿意结婚生孩子。其原因有二：不愿意承担家庭担子；为了保持好体型美。法国女人极为注重身段美。你仔细看着，在巴黎街上走的法国女人，体型都保持得很好。而在美国就不一样。在美国，胖女人很多，她们在饮食方面不大注意，不在乎发胖不发胖。法国女人很有特色。她们吃东西就特别讲究，她们吃的食物很少带有脂肪，很少是煎炒的，绝不吃油腻食品……所以法国男士很喜欢欣赏身段优美的法国女人。”
“法国人很会生活，很会享受？”
“是的。你多呆些日子后，就明白了。”
过了些时候，法国朋友问暴默道：“对巴黎有什么印象？”
“法国人的确很懂得享受，一星期只工作四五天，休息两三天。周末，一家人或几位朋友聚在一起，开辆车便到海边去度假，去游泳，去晒日光浴，吃住在豪华的旅行车上或漂亮的别墅里……法国人喜欢养狗消遣，与狗为伴。这里几乎家家养狗。巴黎街上，各种各样的小狗太多了……而且，越丑的小狗，价钱越昂贵……有些法国人生活得很轻松、悠闲……”
苏小明逗乐说，暴默是个很规矩的女孩子。
她一到巴黎，便想到要向“组织上”汇报，仍然是“军人作风”，虽然此时她已经脱下军装，离开了二炮文工团。她认认真真地给在巴黎的驻法国中国大使馆去了一个电话。
“我来法国了。给你们打个电话，向组织上汇报汇报。”暴默说。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大使馆的同志问。
“旅游、探亲。”
“那就不用找我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那，那么，你们就不管我啦？”暴默傻乎乎地追问了一句，好象失落了什么似的。不错，在祖国时，她什么事都“依靠组织，请示汇报”惯了。现在，不让她“请示汇报”，她反倒不习惯了……
“你真逗！”小明对暴默说。
“是吗？”暴默一副“傻冒”样。
说着，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荷兰领事馆几次来电话，特邀暴默去荷兰一游。
小明陪暴默去领事馆办签证。
她俩在填表格的时候，身边来了一位小姑娘。
“你们能不能帮我填一下表格？”小姑娘向暴默她们请求道。
“当然可以。”她们说，“你也去荷兰？”
“是的。”小姑娘问，“你们是去荷兰旅游，还是打工？”
“旅游。你呢？”
“打工。”
“你是哪国人？”
“苏联人。”
“唔，苏联人。我们会唱许多俄罗斯民歌，还有其他的苏联民歌。你们的民歌很好昕。”暴默和小明同她谈着，轻轻地哼了起来，“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也会唱歌的小姑娘和着歌声也唱了起来。唱着唱着，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你怎么啦？”
“苏联完了，没有希望了。我们面前是迷雾的小路，不知走向何方？”
“小姑娘，家里怎样啦？”
“很穷。我没有钱，不能像你们中国人那样有钱可以出来旅游；我是出来打工赚钱的。”
“别的人家怎样呀？”
“也都很困难……”
在巴黎圣母院做弥撒
信奉天主教的苏小明要去做礼拜，便拉着暴默一块儿去。
“今天去巴黎圣母院做弥撒。你也去。”
“我是信佛教的，和天主教恐怕不能相容？”
“不对。佛爷肚量大，能容天下，何以就容不下天主教？”
“你说得也有理。”
小明夫妻和暴默开着小车前去巴黎圣母院。在巴黎，几乎每个停车场都拥挤不堪。小明和暴默先下车，步行到停车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停车位置，正招手让小明丈夫埃瑞克把车开过来。不料，一位法国男子抢先把他的小车开了过来，要占用这个车位。
“对不起，这是我们的地方，车子马上开过来。”小明挡住那辆车。
“我的车先来的。”那个法国男子蛮不讲理，非占用这块地方不可，“让开！”
“这家伙太不懂礼貌了！”性格粗犷的暴默一时来气冒火了，一跺脚，冲了过来，占住了那地方，“少和他废话！再蛮，扇他个耳刮子！”
那男子见暴默气势汹汹的，退却了。
“好厉害的暴性子！”小明见阿暴战胜了对手，乐开了，“好一个东方男子汉！”
暴默这个人，脾气心肠本来是很善良友好的，可真要发起火来，比男人还暴！当然，那火总是发得是地方。
“不来硬的，他以为东方女子好欺侮哩！”暴默也乐了。
来到巴黎圣母院门口，暴默高兴极了，拿着照相机左一张右一张地拍照。
“过去，只在电影里和书本上看过巴黎圣母院。难得来一趟……”暴默依恋不舍地说。
“快一点，得进去了。马上要做弥撒了。”小明催促道。
弥撒开始了。
拱形高大的教堂里，一片肃穆。信徒们静静地虔诚地注视着前方。
神父们排着整齐的队伍，缓步走上台阶……
一位年轻人用假声，细声细气地唱起了赞美诗。
“我们是迷途的羔羊，我们是罪人。救苦救难的上帝呀，拯救我们吧……阿门！”
信徒们齐声跟着神父祷告。一次叉一次地站起来，又坐下；又站起来，又坐下……跟着唱赞美诗……又是站起来，又是坐下。十五六分钟里，如此反复二十多次。
暴默开始时有些好奇。慢慢地，被那肃穆庄严的气氛感染了，似乎也进入天堂境界，心中顿时虔诚了许多许多……
不过，暴默更为入迷的，却是教堂里那伴奏的风琴声。这风琴声那么优美，那么悠扬，那么感人，它简直就是一支神曲，它震撼荡漾着你的心，叫你非得走向天堂不可……她深深被感动了！
“我们都是上帝的子女，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让我们互相友爱，互相帮助……”
随着神父的祷告声，人们开始相互拥抱，相互祝福……仁慈、博爱，充满了整个教堂。这里，只有真善美，没有假丑恶……
出得教堂，暴默突然想起刚才那场抢占停车处的风波。她想，那法国男子也是来做祷告的，他该忏悔了吧？
离开圣母院，他们来到了塞纳河畔。
五月的巴黎，阳光灿烂，已近炎夏。一阵热风从身边拂过。在街上行走，阳光，刺人眼睛，暴默习惯地举起右手遮在额头上，以挡住阳光。
突然，她看见塞纳河畔的水泥地广场上，到处躺卧着各式各样裸体的男男女女，或悠闲地闭目养神，或漫不经心地聊天……
“哎哟，这是干嘛呀？”暴默吃了一惊。
“晒太阳。”小明说，“日光浴。没见过呀？”
“没见过。这也不是海滩？”
“法国人很重视日光浴，认为把皮肤晒得黝黑发亮，是最健美的。他们做日光浴，并不一定选择在海边，只要有一片空地就可以了。”
“真有趣。”
“你瞧，那片地方躺着的全是男的。那是同性恋者的地盘。他们每两个人中，总有一个女性化了，举止言词全女性味了。”小明说，“在巴黎街上，也可以看到一些男人学女人样的穿着，走路扭捏做态，留披肩长发，涂脂抹粉……巴黎有一个高级服装公司里的女模特儿，竟然都是青年男子化装的。”
他们坐上游艇，游览塞纳河，观看两岸的风光。穿过市区的河流，不远地方便有一座桥。每一座桥都不一样，都有自己的特色和自己的历史。导游小姐详细地为旅客们介绍着。每座桥都会向人们展示出一个动人美丽的故事……
他们分别又游览参观了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凡尔赛宫、罗浮宫和巴士底狱等名胜古迹，涉猎了巴黎的历史和艺术……
他们登上了巴黎市最高点的古建筑圣心教堂，也叫白教堂。这个白色的古老艺术建筑，已有八百多年历史，是世界游客必到之处。
白教堂处于巴黎最富有、最华丽的蒙玛特区。许多有钱的富豪都住在这里。这个区的建筑古老、雄伟、壮观，不少著名影片的镜头是在这里拍摄的。
白教堂前面有一个热闹的广场。广场上，有许多小商贩，摆着琳琅满目的小商品、旅游艺术品。各种各样的艺人也在此卖艺谋生，卖唱的，演奏乐器的，表演魔术的，卖画的，无所不有。
暴默发现，卖画者中间，有好几个是年轻的中国人，东方人。
“生意还好吧？”暴默关注地询问一位正在为一个西方女郎画人像素描的小伙子。
“还好。”
“天天如此？”
“天天如此。”
“收入不错？”
“收入不错。”小伙子毫不隐讳。
“你满意吗？这种生活？”
“不敢不满意。”小伙子极为坦率。
“从哪儿来的？”
“中国北京。”对方回答，“听口音，你也是——”
“从北京来的。”
“唔，那么是老乡了。”
“算是吧。我是上海人。但在北京的年头也不少了，有十几年。”
“半个老乡。”
“来巴黎多少年？”
“六七年。”
“总干这一行？”
“是的。没有别的出路。”
“今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就一直这样干下去吗？”
“不知道。”
“将来会有发迹的时候吗？”
“不知道。”
看样子，那种挣钱糊口的简单生活追求，已经把这个年轻人折磨得近乎迟钝、近乎麻木了……
看着、交谈着，暴默突然一阵心酸起来……
歌声留在法国人民心中
听说中国的著名歌星张暴默到法国来了，法中友协立刻又是请柬又是邀请地特邀张暴默小姐为法国观众演出。暴默高兴地答应了。
法中友协组织的歌舞艺术团的演员，以中国旅欧艺术家为主，同时特约一些法国艺术家参与串演。这是一个独具特色的业余艺术团，是中国和西欧艺术交流与友好交流的桥梁，在法国及西欧各国不定期地进行巡回演出，极受法国及西欧各国观众的欢迎。特别是一些中国独有的表演艺术品种，如京剧、相声、地方曲艺及民族乐器的表演节目，更为受到观众的欣赏。这个艺术团在西欧人民及艺术界享有一定的声望。
在巴黎的演出中，暴默演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太湖美》、《采茶歌》等中国民歌和创作歌曲时，观众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往往每支歌都要谢幕几次。
乘坐十几小时的汽车，暴默与小明和艺术团的演员们一起来到了法国南部的美丽小城土鲁斯市。
它临近地中海，是个风光秀美、气候温和、四季如春的游览圣地，被称为小家碧玉式的花园城市，到处鲜花常开，绿树成荫，清流荡漾，碧水涟漪，晴空万里，空气清新；古今建筑，独具风格，小巧玲珑，变化多样。一年四季吸引来了成千上万各国游客。每片花园，每座建筑，都如同一张动人的油画、一组精湛的艺术品，令人驻足观赏，留连忘返。
来到土鲁斯市，张暴默便有一种如同身处中国美丽的江南水乡小城市那种秀丽柔美、那种温馨宜人的感觉……像是到了苏州，到了杭州，处处时时有一种亲切感。
暴默是第一次与西方艺术家同台演出，她无拘无束地和法国歌唱家进行交流，心中涌流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艺术感受，觉得视野突然豁朗宽阔了许多，丰富厚实了许多。当她演唱《采茶歌》和一些江南小调时，许多法国观众和艺术家，甚至旅欧的歌唱家等都不停地喝彩、叫好。
“从来没有听到这么好听的歌曲。”
“中国的民歌曲调优美，暴默小姐的歌声更加优美。”
“张小姐不但歌唱得好，音色柔美，而且人长得漂亮。”
“没想到张小姐身材这么好，高挑匀称，线条很美，赛过模特几！”
“我们的阿暴，不但歌唱得好，人长得漂亮，而且人缘好，在我们中国艺术界，她是大家最最推崇的好蛆儿……”小明也加入了“赞美的队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