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流泻而下，临窗处有嫩绿的藤蔓攀沿爬上，恍然看去，好似精巧绝伦的壁画。窗下有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黑白琴键，整洁干净，不染尘埃。
朝歌始一进门就看见了那架钢琴，以前每天都在弹钢琴，然而他不知道，钢琴在阳光下，竟然可以有这样美丽绝伦的样子。
朝歌不由自主走向前，轻轻在琴凳上坐下。
小米站在一旁，轻声地笑：“早就听说夫人十分擅长弹钢琴，在国外留学很多年，肯定非常棒。夫人要弹一首吗？小米洗耳恭听呢。”
朝歌闻言微微一笑，随手试了几个音，轻轻弹奏起来。
欢快明朗的曲调在室内响起，简洁轻松的曲风，缠缠绕绕，透出一丝无奈和不能言说的苦涩。
《致爱丽丝》。
慕容雅靠在窗外静静地听。
这栋楼的二层还有一个极为隐秘的阳台，爬满绿荫，一般不容易被发现。他跟墨瑾约好今天商谈事情，不想来得早了，墨瑾还在游泳，于是就想上琴室看看。
然后就听到这首《致爱丽丝》。
在他的记忆中，除了那个人，再没有谁能把这首曲子弹得这样传神、深入人心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就是那个人在弹奏。
他垂下眼，透过嫩绿的藤蔓枝条，细细看着那个人。
雪白的裙裾在风里飞扬，嫩白纤长的指尖在黑白琴键间跳跃舞动。他一脸平静，然而眼里却透出飞扬的光彩，与昨天所见的腼腆羞涩完全不一样，仿若黑夜里的明珠一般，璀璨美丽，却难以令人发现。
慕容雅蔚蓝的瞳眸颜色奇异地变得深起来，似点点墨染，将明澈的湖蓝色水面变得深邃而幽暗。他轻轻摩挲耳际的精致蓝宝石，他慢慢笑起来，唇角的弧度极为优雅。
“叮——咚——”一阵略显杂乱的琴音突兀响起，在这明净美丽的清晨，显得极不和谐。
朝歌略显尴尬地站起来，咬唇道：“你……好了吗？”
墨瑾冷冷地看着他。
明明刚才弹得那么入神，神采都飞扬起来，现在只是看到他进来，就害怕成这个样子吗？她弹的《致爱丽丝》，致哪个爱丽丝？她……是不是有着一个他所不知道的喜欢的人？
之前也是看她那么害怕，不想让她太过拘束才让她出游泳池的。虽然自己表达得的确不太像是好意，但是看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墨瑾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爽。
朝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墨瑾的回答，不由抬眼看过去。
墨瑾正好撞上他试探的眼神，朝歌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飞快低下头去，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
墨瑾说不出为什么，心里忽然好受了些，于是收敛了冷眼，淡声道：“走吧，去市中心。”
“……嗯。”朝歌低着头走到墨瑾身边，悄悄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墨瑾抿了抿唇，抬脚往外走去。
站在窗外的慕容雅看着手机上墨瑾发来的消息：明天详谈。
他轻笑出声，眼角眉梢的线条变得极为柔和，衬得整个人极雅极淡，俊美极了。
只是，他垂在身侧的修长五指，却紧握成拳。
…………
墨瑾在书房看文件，墨林带着朝歌回到主房。
墨林忍不住看了好几眼朝歌，似乎是觉得失礼，到底没能开口，但还是忍住没有再去看朝歌了。倒是弄得朝歌颇不自在，只好轻声道：“墨管家，你……？”
墨林轻咳一声，半俯下身行礼：“夫人叫我墨林就好了。”
“你有什么事吗？”朝歌眨眨眼。
“这……”墨林终是忍不住，抬眼看着朝歌，低声问：“夫人，您今天是不是弹了琴室最左边、靠窗的那架钢琴？”
朝歌闻言脸色微微一白，然后又想起之前墨瑾看到了也没说什么，于是心下定了定，朝墨林微微点头：“嗯。”
墨林一怔。
那架钢琴……是墨瑾的母亲生前最爱的钢琴。此前很多年里，一直都没有人再弹响。
墨林看向朝歌的眼神不由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与第一次在琴行所见的淡漠疏远完全不同，眼里多少有了一丝尊敬和有礼，他俯身行礼：“夫人，稍后我们会回市中心。家主很少住在墨宅，婚礼之前一直住在市中心的别墅，只有老爷子和一些家仆一直在这里。珏少爷和小姐也在市中心，之前有事没能赶回来参加您和家主的婚礼，现在可能已经回到别墅了。”
朝歌点了点头：“好。”
“小米和我也会过去，夫人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们。”
朝歌顿了顿，忽然抬头看着墨林，小声道：“那钢琴……有什么不对吗？”
墨林垂下眼眸：“没有，墨林只是问一句，夫人不用多虑。”
朝歌微微点头。
…………
墨瑾带着朝歌站在墨宅大门口，墨林从车库驱车出来，下车走到墨瑾身边，低声道：“家主，已经跟老爷子说过了。”
墨瑾微微点头：“都收好了吗？”
“是。”
墨瑾于是抬脚往车后座走，身旁的朝歌忙收回看向不远处湖面的视线，跟着墨瑾上车。
墨林伸手将驾驶室和后座的隔板升起，脚下一踩油门，车子很快提速，沿着湖岸疾驰。两岸成片的绿荫蔓延，地面上是青翠的草坪，车子开过，隐约还能听见树上传来的阵阵蝉鸣。湖面如镜，倒映出明净的天空的白云，有飞鸟掠过，带起一片片荡漾的涟漪。空气里有着淡淡的青草味道，含着清新的泥土芳香，不由让人身心都放松下来。
墨瑾垂眼看着手里的财经报刊，眼角的余光不知为什么，落在了趴在窗户上的朝歌身上。
朝歌明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细细打量着窗外的一切，似乎有点应接不暇，然而却无法掩饰他眼里的新奇和兴奋。那种干净明亮的眼神，含着的欣喜一点也不像假装。他似乎不想让墨瑾知道，所以下意识地微微侧过身子，靠坐在左侧的车窗边上。
墨瑾眉头微皱，捏紧了手里的报刊，收回视线继续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