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
我看不到前方——如此的迷茫和模糊。
分不清界限，每件事物都像被泡在酒里发酵过一样，无所谓善恶，不存在爱恨。
就算大难临头，迫在眉睫，我也无动于衷，照样稳稳地躺在床上。
因为我没戴眼镜。
我喜欢清晨醒来时这种混沌初开的状态，谁也不认得谁，连树叶也不用遮掩，我便开始痛恨起蛇这种动物了，若不是它引诱了女人偷吃禁果，人就不会变的这般聪明，而悲剧从此开始。
好奇心也是其中的表现之一。
男人的好奇心绝不比女人少一点，所以我忍不住托了一个移动公司的朋友查了那个经常骚扰我的号码。
多么希望是一个我认识的但是对我冷若冰霜的美女。
这就是男人普遍的“胡铁花”心理。
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不喜欢喜欢自己的人。
人真的是很奇怪，情感这玩意，就像玩火，常常令自己难堪。
所以当查出是个广州的号码后，我心中的失望可想而知。
就算是我祖宗十八代，也没有人到过那里。
可能我真是个替代品吧，要是我回她几个消息，说不定她就销声匿迹了。
脉脉的温情，暧昧的问候，我姑且享受之，对于我，安全的情感最重要。
“其实我也很想你的，只是没有勇气和你亲密接触。”
这是我心里面对她的回复。
茶馆，很少来的地方。
既然端木聪一定要来喝茶清清火，我也只好勉为其难舍命陪君子了。
我点了一杯枸杞人参茶。
“我喝什么好呢？”他皱了皱眉，翻着菜单纳闷。
“神医不是要你清心寡欲么，来杯苦丁茶吧，寒性滋阴，对你有大大的好处。”
“不错。”
“你的耳朵应该好点了吧。”我看他眼中的血丝已经消退了。
“是啊，经过神医的点拨，真的好多了。”
“未必，只怕你的病还是不能根治。”
“为什么？”他疑惑。
“因为他忘了给你老婆配一帖降火药，你还不明白有些毛病需要夫妻同治么？”
他脸一红，赶紧抢走我的杯子往嘴里倒，但是喝得太快，苦上心头，不由得又皱了皱眉头。
我不由得哈哈大笑。
“年轻人，可以理解。”
“少来了，你的毛也不比我长多少。”他恨恨地说。
这才像他的本色，于是我住口。
“跟你讲件事。”他看了看四周，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事？不会是叫我去贩毒吧。”
“什么话？城东有一套房子，面积80，伍千一平米，有兴趣么？”
“那也要四十多万啊，我现在可连四万都拿不出。”说实话，四万还是虚估的。
“怕什么，现在谁买房子还用自己的钱，银行贷款呗。”
“还按揭难道不用钱，我的压力不是很大？”
“你真是有所不知，现在不仅是房价在上升，人民币同时也在贬值，通货膨胀日益严重，钱只不过是一些纸，你没看见现在新钱越来越多了么，攒钱买房子，那是最笨了，存在银行里就等于被逐渐剥削，再说你的工资涨幅永远跟不上飞速的房价，只有让自己处于负债状态，才是成功人士的必备条件，一来有危机感，可以激励着你想法子赚钱，二来欠银行又不丢脸，大不了还不出房子抵押，总不会把你赶出去，做负翁，这才是上策啊。”说到这里，他眉飞色舞。
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我是远远不及他的，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茅塞顿开的感觉。
“你只要能调集十万块就可以了，贷款我帮你搞定。”
这句话还真把我说动了，我自己的积蓄，加上姐姐那里，父母再赞助一点，向几个好朋友发动募捐，十万块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给你算算，如果贷三十万的话，二十年，月供大约两千多块，你一个月工资加奖金三千块，绝对不用担心温饱问题，而且你是医生，银行也乐意向你贷款，等你的收入丰厚了，完全可以提前还款，其实照我的想法，如果有提前还贷的能力，还不如再买一套房子，你要知道中国的经济资源分布极不平衡，人口密度也跟着呈差异性分布，人多地少，住房地基越来越难批，这就注定房价还要上涨，现在为什么物价这么低？国民经济全靠房产支撑着，一旦房市崩溃，GDP也跟着下降，所以这是百年大计，你要将眼光放远……”他见我动心了，就开始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向我灌输一统天下的道理了，完全不管我听不听得懂。
不过以我的专业局限性，还不能对他的观点发生质疑。
就像我在他面前说起医学，他也只能干瞪眼如聆天书。
“现在人赚钱的方式花样百出，你知道么，有些人把自己的房子卖给自己，比如说30万的房子，他出60万卖给自己，然后从银行里贷出30万钱移作他用，完全是借鸡生蛋的无本生意，这个世界充满了投机取巧，一老一实赚工资积钱是要吃大亏的。”
“在当今社会，有房子比有学历有用多了，讨老婆这也是筹码啊，而且就中国目前的发展，房价在近期不可能跌下，而且会有一个很长的高价平台期，这是经济学定律，现在出手虽然晚了点，但还不算最晚，越到后来你会越后悔，你要是相信我，就当是赌博也要搏一把，我可以保证你决不会亏！”
我都说不出话了，这真是我的天外之天啊，
不过真正吸引我的是拥有一个立足之地，如果我能凭我的个人之力在方隅之地偏安，把父母接过来，我心足矣，根本不会想着炒房赚钱。
我有自知之明，没有那根筋。
“好啊，那你替我联系联系，辛苦你了，秋香姐。”想到父母，我做下了决定。
“没问题，绝对免去中介费。”他狡黠地看了我一眼。
我的病人跑掉了，留下4000块的住院费催款单，单子背后写着字：
“马医生，对不住，谢谢你救了我的命，但是我真的付不起医药费，我承认我欺骗了你，欺骗了对我照顾的很好的所有工作人员，我希望有一天有机会能报答你们，但是我现在只能走了，再见。”
歪歪扭扭的字，说的是实在话。
长叹一声，我也没办法，人家都跟你坦白了，你还能怎么样？
我一看医嘱，他的腹腔引流管还没拔掉，体温仍旧偏高，需要继续抗感染治疗，看来他还是知道礼义廉耻的，否则等诊治完毕再逃跑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毕竟患者是消费者，特殊的消费者，我们不能不出卖自己的技术，哪怕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但是他们却可以享受服务之后分文不付的特殊照顾。
因为没有人规定消费者需要怎样的素质，而我们是必须要治病救人的，这是天职。
人人可以犯错误，但是我们不能。
对于在饭店吃霸王餐的，每个人都会咬牙切齿得而诛之，对于在医院里看霸王病的，大多数人却在一旁拍手叫好，仿佛那是替天行道的义举。
更严重的是医院还要扣取科室奖金，从主任到我都要分担责任，理由是在急诊处理完毕后没有及时将欠款情况上报院办，又催款不力，致使事件性质升级，医院蒙受巨大损失。
这是什么世道，我无语。
主任灰着脸，听护士长将所有的院方决定转述完毕，沉声喝斥；
“不予理睬，工作继续。”
散会。
主任走过来，对我说；
“你没做错，放心，就算扣我的，也不会扣到你头上。”
一刹那，我觉得我的眼睛湿润了。
谁是最可爱的人。
还需要我说明么。
买房子的事情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因为在如今房价满天飞的时期，一个晚上可以上下好几万，撒泡尿都可能让卖主变卦毁约。
先是看房子，半新，三楼，还是比较适合老年人锻炼身体的。
房主也还是蛮厚道的，是个教师，经过端木聪这个银行家的中介，几乎也没讨价还价，大家就达成一致了。
期间我跟爸爸妈妈汇报军情，他们没有什么话，只是说你已经成人了，自己作主吧。
姐姐姐夫也是大力支持，倾囊相助。
几个朋友闻之，伍千一万的不等前来堆彩。
就是端木聪，也暗暗资助了我不少。
除了感动，我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方式来表达我此刻心中的情感。
就算是亏了又何妨，人生能有几次情感的盛宴。
或许我这样说又要遭受很多人的批判。
——意气用事，莽撞粗心，轻举妄动，浅薄幼稚……
但是我也不予理睬，并以此为荣，
生命如此美妙，感情如此美好，一个人若还不赶紧忘掉那些不快的事，岂不愚蠢的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