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贩人口的时候怎么骗吗?以前的人都好骗,说是去找工作就跟着走了,现在我是骗她们去大酒店做性招待,还真有一些女的愿意去,没听说吗?家乡里很多人盖楼都是卖淫盖起来的,现在叫什么鸡楼,一些小女孩被我一骗,就卖到了山旮旯里,做梦发财去吧,哈哈,你说是不是?”
王良很和蔼地冲他笑着,不管他说什么,此刻,王良都会表示理解,即使对方承认自己杀过人,他也不会在意。
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他掏了钱,到时候我们就是老大。
像以前一样,王良介绍了我们加盟店给提供的三折进货优惠,还有一条,王良为了让这个小个子男人拿定主意进货,说我们现在正在搞店庆活动,假如货款超过三万块的话,会返还百分之十的加盟费。王良说,过了这段店庆时间,就不会有这样的优惠了。
小个子男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他在心里做着计算,三百的百分之十是三十块,三千的百分之十是三百,三万的百分之十就是三千,这还是很合算的。
可是小个子男人还是说:“我要看看别的加盟店是不是赚钱,你说是不是?你给我附近几个加盟商的地址,我去参观参观,前几年几个小女孩被我骗到山旮旯时候,我就是说多好多好,到了那儿,其实一点也不好——呵呵,参观参观,你说是不是?”
王良很为难地摊开手说:“这我可帮不了你,这关乎人家的机密,你也知道,很多公务员不允许做生意,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
这么一说,小个子男人没辙了,不过他还是说:“我想去你们的工厂去看一看,你说是不是?”
王良又一次皱了皱眉头,说:“小老弟,你怎么还不相信我呀,我已经把我们的连锁机构说的这么详细了,你愿意签约就签约,不愿意签约就走人吧,我们的工厂都是在沿海的郊区,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展厅你也看了,难道我还骗你吗?”
小个子男人脸上显出了犹豫的神色,他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办了,毕竟无奸不商,他以前就是一个奸恶的商人,经常做些不正当的勾当,他还记得当年倒卖羽绒服的时候,从黑作坊里,进了石棉丝做羽绒服卖,最后被工商局查封后,他还赔了十几万。现在,他想干点儿正经事业了,他可不想干几年再被罚款,否则几年的辛苦就又打了水漂了,所以他觉得加盟连锁店不错,和我们的话务员沟通过几次后,他就来了。
王良看他还是迟迟不肯掏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通讯录,在里面翻找了几下,又走到另一间屋里打了一通电话,回来后说:“我给你询问了一个加盟商,你去看看吧,人家可是好不容易被我们说动的!”
三天后,小个子男人又一次来到总部,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拿出了钱来。他说,开就开一家旗舰店,要的是品牌效应。
小个子男人的旗舰店还没开张,在一个黄昏就找了过来,他一来了就要退货,还骂骂咧咧地说:“你们是一帮骗子,你们全是骗子!”
对付这样的“回头客”,王良自有招数。他知道对这个小个子男人来软的不行,这样的“奸商”,是不会轻易罢手的,他本身坑骗别人就坑骗惯了,这次被我们坑了,他的面子上肯定也过不去!
所以就必须来硬的。不来硬的,他是不会认倒霉的。
下岗职工,不用搭理他们,因为他们太老实,就是晕倒了、自杀了,也不会拿加盟机构怎么样的。而这个小个子商人,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只有打他个下马威了!
他给包哥打了个电话,包哥叫着一帮剃着光头,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的男人就赶来了。
电影上的黑社会,喜欢穿一身黑衣服,可是,包哥这帮黑社会,喜欢穿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他们的白运动衣,整洁的没有一点儿泥巴和灰尘,质量也好得出奇,据说是乔丹牌子的。他们遇见陌生人,不会很粗鲁,很讲究“给人面子”,有时候你会感到他们是一群很有“道义”,很有原则的人,只有当你的目光和他们相对的时候,你才会感到一股杀气。是的,他们的礼貌都是“做”出来的,就跟我们看的港台片一样,“周润发”也很懂礼貌,也满脸堆笑,可是他前一秒还礼貌着,后一秒就拿出手枪,一枪把你毙了,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小个子不服气,他行走江湖多年,都是骗别人,怎么会咽得下这口气,让别人把自己给骗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的智商吗?你说是不是?
包哥一来,小个子男人仍然没有看出形式严峻,他很少遇到过穿戴这么文明的黑社会,他以前经常欺负穷人家的儿女,欺负普通的老百姓,那些人家,受了气一般都会把委屈咽在肚子里。他没有想到,自己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老道,也会受到别人的“骗”,在阴沟里翻船。
他还记得,前几天,参观王良介绍给他推介的加盟店的时候,那个店主还很谦虚地说:“也挣不了多少钱,不好的时候,一天的流水账也就是两千元,你说我能挣多少呢?”
小个子当时就乐了,一天流水账两千,三折进货的话,一天能挣一千四,怎么会说不挣钱呢?
小个子这么精明,也不会料到,那个加盟店是马上就要倒闭的一家。说什么流水账两千,那只是笑话。王良跑到另一个屋里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把价钱说好了,只要按照王良的话说,事后给他一千元的好处费。
尽管那个加盟店主也是受害者,可是,一千元动动嘴皮子就能得到,他觉得还是很划算的,谁受骗谁是傻B,反正我也当了一回傻B了,也不介意你当一回傻B。
就这样,人欺人,人骗人,最后的结果,就是经常骗人的小个子商人也被骗了。
包哥他们一帮人,很有秩序的在小个子面前站成一排,他们纹丝不动,假如不知道的话,会以为他们是宾馆的迎宾,他们一双双眼睛盯着小个子,最后小个子被看的发毛了,也意识到了一点儿什么,他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冒出了一股股杀气。
他有点语无伦次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我有朋友在市里,你们不——不要乱来。”
为首的包哥说:“你把你朋友叫来,我们等!”
黑社会有黑社会的规矩,只要对方还有“哥们”,那就等人齐了一起打,免得被人说以多胜少,显得不仗义。
小个子商人胡乱地摁着手机,嘴里嘟囔着:“手机坏了。”
包哥使了个眼色,一个同样穿白运动衣的,拿出自己的手机,二话不说递给了小个子。
小个子颤悠悠地接过来,可是他摁了半天,还是接通不了任何人,直到他把手机还给小喽啰,口齿不清又说了几句,谁也听不清他嘟囔的是什么。
这次包哥没有使眼色,因为他们等待的时间是有限度的,他们也给了小个子呼朋唤友的机会,最后几个男人一拥而上,小个子的脸上顿时就开了花。他顽强挣扎着,挣扎更给了这帮人一个继续出击的机会,于是他的头上、身上、腿上,都受了一顿拳脚,他们又把他摁在了二楼大厅的栏杆上,让他的身子悬空,又一阵痛打。
那个时候,我和几个格子间的话务员都跑了出来,他们看的是热闹,生活需要刺激,是不是?整天骗别人的钱,这都不叫刺激了,看一看真实版的杀戮,那才叫刺激。
我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我怕的是小个子这样被悬空摁在栏杆上,只要他们随便一掀,就能把小个子掀翻到一楼的地板上,不被摔死,也得残疾。
可我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紧张刺激,尽管他们已经打了十几分钟,可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刚刚开打,时间这个时候仿佛是凝滞的。最后当他们放下了小个子,小个子重新站在地板上时,我发现,小个子除了嘴角流血,衣服不整,其实还没有死,而且他还倔强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像一只落败的狗,即气恼,又显得灰溜溜,还带着少许的怯懦。瞅着这帮拿他开打的人,他也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们不会再打他了,所以他尽可以去怒气冲冲的横目怒对,但是他绝对不会自讨苦吃,主动“报仇”。
包哥斜睨了小个子一眼,把那句说过上百遍的话重复了一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道上的朋友叫我包哥,包是包青天的包。”
说完,这帮穿着白衣服的黑社会,好像约好似的,齐刷刷地离开了连锁大厅,他们的身上,依然干净的没有灰尘。
从那儿以后,小个子再也没有来到过总部闹事,诺亚方舟一派和平的景象。
六 考察加盟实体店
冯婷婷很少在办公室值班,原因我说过,她有一份正式工作。我曾经给她细细算过一份账,我们每个业务员每拉一个客户,按照加盟商缴纳的费用(加盟费+货款),以六万为基准的话,我们会提两千,王良作为副主管会提五千,剩下的五万三千,就全部落在了冯婷婷的腰包里。加盟商按照三万元要的货款,其实连三千也不到,即使把三千刨去,还能干剩五万元。
也就是说,我们一共十个话务员,按照最不好的收成情况下,一个月也能拉来五十个客户,冯婷婷的净收入就是二百五十万。
一个月挣二百五十万,还有什么融资的商业,能挣这么多钱呢?
拥有这么多钱,还有什么不敢消费的呢?
所以,冯婷婷除了当别人情妇,捞得一点利润外,自己还找了一个年轻阳光的小伙子,那个小伙子名叫舒期。
舒期有一个正式的女朋友,有一个不太正式的女朋友。不太正式的女朋友,就是富婆冯婷婷,冯婷婷每个月给舒期五千元的包养费,需要他随叫随到。虽说冯婷婷和形形色色的人做过,虽说她已经对性麻痹了,可是,整天能和一个帅气的小伙子,以恋爱的姿态,打打高尔夫,或者雨天里漫步,或者在很有情调的咖啡屋里,吃个烛光晚餐,冯婷婷就会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多岁,她觉得这比那些美容护理都要养颜。
据说现在一些男人,之所以爱找比自己年轻很多岁的女孩子,就是在寻找已经消失的青春。曾经,他们处于懵懂的青春期,不知道放学路上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子,会不会喜欢自己,他们总是想要和她说话话,或者拉拉手,结果弄巧成拙,得到的竟然是女孩子的嘲弄和白眼。现在,当他们终于成熟,终于“三十以后才明白”,他们觉得,自己当初太傻了,怎么就不像个混混一样,强吻她呢?
冯婷婷如今的心态和“三十以后才明白”的男人差不多,她也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太亏欠自己了,那时候她喜欢班里的班长,可是她只敢在日记里写写,那时候还比较穷,没有好看的衣服,整天就是穿几个姐姐的剩衣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后,开一家服装店,到时候可以随便穿自己想穿的衣服。
现在,冯婷婷终于开了服装店,还是一家加盟连锁的总部。只不过,她从来没有穿过自己店里的衣服。
冯婷婷青春期的时候,没有追上班长,因为那时候她自卑,现在,她找了一个和当年的班长长得非常像的一个小伙子,就是重温青春期的梦。她在他面前,从来不允许舒期叫自己“姐姐”,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在他的面前撒娇、发嗲,他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着这个“小老女人”,他喜欢她的钱,她的钱可以让他可以和正式的女朋友去三亚旅旅游。
总之,他们相得益彰,互相寻找着自己欠缺的东西。
那天,冯婷婷得知来了一个小个子商人,被包哥打了一顿后,很不经意地笑了,她甚至没有去想这件事,因为这样的事太多了,在开连锁机构的几年里,她不知遇到了多少寻死觅活,要求退加盟费的主儿,她觉得是他们自己傻造成的,和自己绝没有关系。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和自己的私人律师打个电话,说自己最近可能会遭到起诉,让他弄好材料准备准备,因为合同上明明写着不退加盟费,他们打官司,让他们打好了。
就在我打算结束诺亚方舟加盟店的暗访,准备回报社写稿子时,冯婷婷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她说最近很多来参观的加盟商,想要看实体店的越来越多,她准备在我们市的附近,开一个“加盟店”,要我去当“店主”。
我赶紧说:“我可不会做买卖,我怕卖不了。”
冯婷婷笑笑说:“谁说让你卖了?只要你守着店,来了参观的,就说很盈利之类的话,我们就会给你工资和奖金。”
我本来是想走的,我早就想揭露冯婷婷这个加盟机构的骗局,只是现在身在敌营,还没有给报社提供任何的稿子,而且我也害怕他们的事情曝光后,我的人身安全受到影响。
在报社里,依靠上稿量和高稿分拿工资的记者,最想的就是这个月能够多发稿子,而且还要多发好的稿子,这样才能多挣钱,而得到高稿分的前提就是写得比其他人更出色。
加盟店开张的时候,我还是来了。我一直在想,一般加盟连锁店的,无怪乎两类人,第一类人,就是从来没有创过业的,比如下岗职工、毕业大学生,让他们上当,是很容易的事。另外一类人,就是犹如小个子商人那类的,富有心计,还诡计多端,他们就是俗语说的“买卖油子”。
我就想知道,那些擅长骗人的“买卖油子”是怎么上当的,另外,我还有一个私心,我想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把这些来总部参观的加盟商都劝说回去。假如在暗访的同时,能够办一些有利于他人的事情,我觉得会更有意义。
加盟店开张的第一天,我就迎来了第一批客人。他们坐公交,按照总部说的地址,终于找到了我这个“加盟商”。事先,冯婷婷已经给我打过招呼,所以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们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沉默寡言,性格属于那种比较木讷的类型,但是能够看出他是个心思缜密的男人。女人比较厉害,圆脸蛋、单眼皮、薄嘴唇,身材微胖,嗓门嘹亮,一看就是经常在生意场上拼打的人。
我打开了屋里的两排白炽灯,由于室内是按照欧洲风格装修的,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那些挂在架子上的衣服,显得是那么时尚、典雅。他们一进来,女人大呼小叫地看着衣服标签上的价格,男人却用手细捋衣服的质地。他们装作买衣服的样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就是在总部被“忽悠”之后,来我这个加盟店看看销售情况的商人。
女人拎着一件衣服故意问:“这衣服咋么这么贵啊?”
其实那件裤子标价88元,在这个城市,属于中档价位,并不是很贵。由于这间是所谓的“样板房”,冯婷婷并不指着这些衣服挣钱,所以都是按照原价进货,原价销售,甚至有的就是赔着卖。冯婷婷还不要我卖太多,省的总是去进货,路费都划不来。
这些按照原价进货的衣服,不挣一分钱,当然质量好得出奇。为了劝退这两个人,我直说道:“这些都是按照原价进的货,不挣钱。”
我这样说,是让女人明白,这些衣服是不挣钱的。
可是女人却说:“哄谁呢?不挣钱你卖它干嘛,我早就知道进价了,二十元都不到,你们太挣钱了!”
我又一次说:“不挣钱的,我开的这个加盟店,这些衣服都是假的。”
女人一听又笑了:“赚钱的人都不会说自己赚钱,我以前就是一个做生意的,你骗不了我。”说完,女人还用那双精的小眼睛挑衅地看了我一眼,意思是:同行是冤家,这事儿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只好据理力争:“你们爱买就买吧,我这店真的不挣钱,还有——”
我想了想,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给你们的衣服都是假的。”
“哈哈,你看出我们是加盟商了吧,我们就是要加盟诺亚方舟,我还就喜欢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