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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相思人在千山外(中)

玉竹曾记凤凰游,人不见,水空流。

重阳节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迈出过清宁宫一步。那个清幽空旷的宫苑,已经足够她活动了。

今天忽然很有兴致想到外面去走走,大约是闷得太久了吧!

她的心里有一座重重锁着的迷宫,十几年来,她锁着自己,也锁着别人。

母仪天下的皇后,六宫之主,天下女子的典范,这个身份都给她带来了什么呢?除了深深的寂寞和疲倦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没有那份德行和魄力去担当此任,她从来就知道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所以她不和离泪争,什么也不和她争,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争,她的一切都是离泪让给她的。

他们把她放在皇后的位置上,她只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而无上的尊崇和荣耀尽归离泪。

踏上曲折蜿蜒的飞桥,放眼望去,眼前顿时为之一亮,太掖池的风光尽收眼底,漫天风雪之下,冰湖凝霜,白茫茫一片,远处点缀着几处小岛,岛上亭榭环绕,如同蓬莱仙境。

转过身去远远看到一片梅林,正是昔日那个和杨贵妃平分秋色的梅妃的宫苑,从这里俯瞰,整个宫苑就如香雪花海,汹涌绵延。

凛冽的寒风吹过,花瓣伴着雪片漫空翻飞,暗香浮动,花雪满天,蔚为壮观,竟比寻常日子观赏更胜百倍。

从梅林外开始,奢华的宫殿楼阁蔓延铺陈开来,高阁亭台错落参差,远远看去都是冰雕雪砌。

犹记得自己第一次从丹凤门进入大明宫时是何等震惊和崇拜的心情,这样华美大气的宫殿建筑,是她难以想象的到的。据说若不是安史之乱玄宗皇帝弃宫离去的话,大明宫不致遭到叛军损毁,那么恢弘气势更非一般!

那时才十五岁不到吧?以太子妃之尊嫁入宫中,从此开始了另一种人生。

此时回想起来,忽然发现其实自己的生命就从那一年进入大明宫后便渐渐的枯萎凋谢了吧!

如今这等华丽壮观的景象看多了,虽如天上宫阙,但是却也只觉得眼前一片晕眩,心中是一种说不出的烦躁,眼前这气势恢宏的宫殿楼台,竟仿佛是一座庞大的一辈子都走不出的迷宫一般,将她层层圈禁起来,走了十几年,可还是在里面转圈。

大明宫成就了多少人的梦,也让多少人的梦倏然破碎?

很多年来,她几乎从不去回忆半生的过往!只因为,有些记忆是没有能力再去承担的!不去想的话,就专心的只做一个从未真正存在过的薛凝霜也好!那么,就可以当自己的前半生都是一片空白,又何尝不可呢?

她知道,这一生,她都只是在画地为牢!

困住她的,真的只是这座走不出去的牢笼吗?不,这更像她的棺材,她藏身半生的棺。

独曲棺中年,青春已掩埋。

看得久了,只觉得自己也要沉沦下去了,她拢了拢衣襟,再看了一眼无边无际的太液池,转身漫步走下了长长的飞桥。

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把自己的心和灵魂生生的拆分成两半呢?令前半生与后半生再无一点瓜葛,让自己彻底的与过往划清界限,忘记快乐和幸福,也忘记痛苦和悲伤。去原谅、去宽恕、去释怀!

这些,都是她所做不到的。

她的一生被分成了极致的两半,就像光与影、冰与火的两端。

要是放在十五年前,她一定会无法想象到现在的自己会是这样。可以如此安静、如此沉默、如此甘于平淡。

这时候,她觉得神思愈发的恍惚起来,并没有去那绮丽无比的梅林,而是朝相反地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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