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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庙前吃果子

农村的消息传得快,溜得也快。今天说日本鬼子快打回来了,弄得人心惶惶,明儿又说日本鬼子从禹州路过,没有下道,让人又庆幸起来。消息最灵快的是保长,经常去县里开会,直接能见到县长,所以确定消息都是从保长嘴里落实,最近卢保长到是安稳,很少出门到县里,何柳木向他打听日本鬼子的事情,保长总是愤愤的说,有狮子庙保佑,日本鬼子不会回来的,这小日本兔子尾巴长不了!别说,还真让卢保长说准了,日本鬼子真的再没有来过。没几个月,大伙的心就定了下来,生活又恢复到了往前,小树娘开始给小树张罗找媳妇,牢靠爹给牢靠托媒,何柳木照常的抽大烟,油坊的石磨也吱吱呀呀的榨出油来。

三娃的日子好似没有多少的改变,大娘的驴脸照常拉的很长,时不时的发发威风,前两天被她用擀面杖打的手还在发肿,素素缝制的布手套套在手上,好像第二天就好了,也觉不出多么的疼痛,习惯了挨打,肉也变得麻木了许多。栓住又哭了几次沟,挨了几天饿,也养成了习惯,哭了以后反而几天都不饿。当然也有好的事情,油坊开业后,隔段时间油坊的掌柜就会让三娃去吃顿大馒头,三叔何柳森家的日子似乎也好过了许多,也能隔三差五的去吃顿饱饭了,当然,许多事情三娃却没法明白,比如油坊掌柜为何对自己那么好。

狮子庙的庙里面冷清了许多,不过节没遇事的时候,人们好像忘记了石狮子一般,庙里的大石狮子前的案几上的贡品已经干瘪,满碗的高粱被家雀吃的剩了一半,枣子和苹果早就烂了,变成乌色坍塌在瓷盘子里,上面还蒙上了一层蜘蛛网子。中间的香炉还很显眼,是个三足鼎,上沿有俩耳,是那种青瓦材质,有几次被村里的小孩子拿回家,因为忌讳,又被家长送了回来。香炉的存在仍然凸显了狮子庙的神气。

天气变冷后,农活变少,青草枯黄,也没法子去放牛。阿福娘又不想让他们吃干饭,便让栓柱每天背着粪筐去捡粪,让素素去树林子里面扫树叶当柴火,给三娃一根枣木棍子,去林子里打干棒当柴烧。阿福娘是故意让他仨分开干活,避免三人在一起瞎玩快活。谁想到,打干棒却成了三娃的一个乐趣,每天乐不颠的去干活。所谓打干棒,就是用一根硬木棍,把树杈中干枯的树枝敲下来。需要打干棒的人既要扔的高还要砸的准,当然更重要的是能够区分出树上哪根树枝是干枯的。

手里的枣木棍越扔越光溜,拿在手里沉甸甸又滑溜溜,三娃最喜欢打的是柳树杈,干枯的柳树枝与活着的树枝颜色区别很大,死了干枯的树枝发黄,有生命的则发黑,三娃听三叔说过,发黄的死树枝是夏天知了把子产到树枝里吃空了才死掉的,因而特别的脆,枣木棍子扔上去,轻轻一碰,大根的枯枝边掉了下来。若是扔到那活着的树枝上,枣木棍子就会弹回来,避不及时枣木棍子弹到脑袋上会起个大包,三娃在没听三叔所说之前,头上被砸过好几个大包呢。

太阳落山不久月亮便升了上来,今天也许是十五或者十六的日子,月亮格外的圆和亮,月亮里的山很清楚,嫦娥姐姐和兔子却不见踪影,也许这个点去吃晚饭了吧,三娃把打下来的树枝用麻绳捆住,好大的一捆,背到身后把身子都弓了起来。好在月亮的亮光把回家的小路照的很清楚。

路过狮子庙的时候,狮子庙的大门半开着,月光照进庙里面,照亮了石狮子的半个身子,案几上的香炉看的清楚。三娃坐在庙门的门芡上休息,回头望了望大狮子,一向胆小怕事的三娃竟然没有害怕,倒是看到张着大嘴的狮子有那么些的亲切。自从父母去世后的这些日子,除了素素对自己好意外,还没有人对自己这样笑过,这大狮子的眼睛柔柔的看着自己,像娘一样的温柔,三娃知道自己想娘了,泪便顺着眼角躺了下来。

“是谁在那里坐着?”一个大人的声音喊了过来。

三娃用袄袖子擦了擦泪水,抬头一看,是保长卢家义,三娃当然认识,连忙说:“叔,是我”

卢家义走进了一看:“哦,是三娃子啊,这么晚了怎还不回家吃饭去!”

看到旁边的那捆树枝,用手摸了摸三娃的头:“真苦了你了,孩子。不过今天你这个家伙有口福,碰到你家义叔了。这小子。”

他一边用手敲着三娃的脑袋,一边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摸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破油纸包着的包,伸手递给了三娃,说:”吃吧,馋家伙,本来是带回去孝顺你婶子的,让你小子碰到了。“

三娃用黑黑的小脏手把纸包接了过来,轻轻地打开,一阵扑面的香气传了出来,哈喇子便渗满了满嘴。一根油果子,还有两个熟鸡蛋。油果子是四根连在一起的油条,过年都吃不到东西,上次吃果子还是三娃爹娘活着的时候,这段时间就是连见也没见过,阿福和阿才也很少吃到,即使吃的时候,大娘也让他俩躲在屋里吃,不让三娃看到。

今天卢保长去邻村小李家的保长家里喝孙子的满月酒,临来的时候李保长媳妇给包回来的,带给媳妇吃,半路上碰到了三娃,便掏了出来。

卢家义也坐在门芡上,看着三娃吃,只见三娃把果子一分两半,一半叼在嘴里,一半果子连同两个鸡蛋又放进纸包里,卷了起来放进树枝的绳子结下面。两只手把剩下的一半果子攥住,看了又看闻了又闻,才慢慢地放进嘴里,细细的嚼了起来,那叫一个香噢,三娃抬起头来看着卢家义高兴地笑出声来。

卢家义纳闷的问三娃:”你把鸡蛋和那一半果子留着作甚?“

三娃嘴里嚼着,一边说:”带回家让素素和栓住也尝尝,真好吃,叔。“

卢家义心想,这孩子真善良,唉,都怪我把他托付给那对没人性的东西。一边想嘴里一边说,像是对三娃诉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你爹娘在天有灵的话,也不会怪你家义叔的。当年你爹娘是怎么死的,我确实不知道原因,是你大伯领着鬼子去你家的,你大伯也没办法啊,是被枪顶着去的。“

”后来,你爹娘死了,我原以为你大伯和大娘过的穷,继承你家的家业,会对你好的,没想到后来他俩变成禽兽不如的家伙。这也怪我贪点小便宜。“卢家义顿了顿,看见三娃吃的仍然很香,似乎并没有听进自己的话,叹了口气说:”唉,这个傻孩子,后来还是多亏了,有那个油坊,嗨,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等长大了吧!别记恨你家义叔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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