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学校里的事,无非是备课、上课、辅导自习,打扫卫生,再就是与那些精灵古怪的小孩子们斗斗心眼,应付一下上级的检查。常与这些孩子们打交道,有一个好处,那就忘记年龄,无论长到多大,看到周围都是些少年,恍惚间觉得与他们同龄,时光好象永远静止在青春期,不管你想与不想,都如朝阳渲染过的云彩,绚烂辉煌,生机盎然。
“凤凰,有时我真的不想这么过下去。你瞧瞧,有什么意思呢,今天与昨天,还有明天和后天,甚至大后天,没有任何区别。我现在就能想象到,几天后同一时间点在我做什么,机械枯燥乏味到极点。比方说墙角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几个小孩子蹲在地上弹玻璃珠子,如果我不在这里教书,不来这个店里吃饭,今天的这个时刻,他们也还是在那个地方弹玻璃珠子,该怎么跑动,还是怎么跑动,该怎么玩笑还是怎么玩笑,没有任何一点变动。这个世间,有我与无我没有任何一点区别。以前在清风城的时候,与同学们指点江山,想着成就一番事业,那时好天真,从没想过一个人的力量是如此微薄,微薄的连一块小小的石头都比不上。小石头扔进水池,还有激起层层涟漪,逗出几只小蝌蚪。”
“叶先生,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太悲观。你的出现总有一定的道理,如果你今天不在这个小店里吃饭,他们店里准得少卖两碗羊肉面,还得少卖一张油饼,不是吗?”
“这倒是。最起码你还能消费,给这个小店增加点收入。”
“你这样说,倒有趣。对了,你不是想知道北边的事吗?要不要现在说给你听听?”
“什么呀,吃饭时就专心吃饭,古人曰过,食不言……”花儿硬生生把后边的寝不语三个字给吞进肚子里。
“好啊,那就快点吃饭,趁天还早,咱们爬到那边沙丘上,再走下来,锻炼一下,路上我再细细说给你听。”叶辰看得出,花儿很想听他说说北边的事儿,当然是关于波儿的,不是关于叶家父母二老。有时越想听,想知道的事,越怕别人告。不听不知道还有几分企盼,有那么点儿幻想,真要是听到,那点盼头一没,梦碎了,精神也就彻底垮了。
脚下蹬着一块石头,背后几丛野酸枣,果实极小,还是绿的,精精神神地支楞着。“你说吧。”花儿看一眼叶辰,使劲把嘴闭成一个倒U形。表示她很坚强,已做好准备,可以接受任何打击。
“其实我也不相信赵伏波会结婚。”说完这句,叶辰停顿一下,最烦的就是这个,一到关键时候就卖关子。
“你倒是快些说哟!”
“你急着听完吗?”
“当然,听完好下个判断,是福是祸,擦擦眼泪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省得心老悬着,没着没落的。”
“好,那我就说给你听听。”
原来这次叶辰假期里先到清风城,说有事要找波儿,跟赵家要了最近的通信地址,接着坐火车到了北平。首先是办他自己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会完该会的朋友,到郊外一个小医院探望过父母,把行李搁到医院,去找波儿。
军队的驻地在郊外一个村子里,队部驻在一个大户人家,三进两层门的院子,外面是黑漆的大木门,里面窄长的院子,四间北屋,东西各十几间配房,有厨房。
波儿没住人家的正房,住在里外面院子的东屋,也没什么摆设,屋子正中是一个方桌,两边各放一张带靠背的圈椅,靠墙是雕花的长条几,正对着外面的风门,挂着一张画,最常见的麻姑献寿,木版刻画,裱糊的很好,半旧的,看上去已有些年头。
屋里最显眼的是南头的长条暖炕,炕上放着两个木箱,箱子上垛着几床被子。炕下面连着砌好的灶台,冬天人能坐在炕沿上烤火。炕沿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光滑的发挽在后面,扣着发网,小媳妇的打扮。长着两颗龅牙,说话间隐约可见,唇边下巴交汇处有两个小漩,那种媚态令人魂也暗销。膝盖上有一个竹编的小簸箩,里面放着些针线活儿,手指灵巧地动着,正在缝一件衣服。
“那谁呢?他在屋里没?”
“当然在了,就坐在挨着炕的一张椅子上,勤务兵撩开竹帘子时,还同那个女子说话呢。”
“他跟你说什么没有?”
“我进去坐了会儿,波儿就带我去找地方吃饭了。你知道他的,手头再没钱,礼数上总不会亏人,一向与人处的极长远的。”
看来波儿结婚这事是真的,他没有受伤,不存在什么美人救英雄,也没有什么不得已,与那个女孩子有说有笑,一切正常。
花儿不想再听下去,她看看叶辰,“天不早了,一会儿回去还得给学生辅导晚自习呢,不能一直在这儿坐下去。”
“那我们走吧,有蚊子过来,都咬了我两个包了。”叶辰摸摸脚踝处,想再说几句,比如那女子的腰身粗细,可这真不是一个他这样的谦谦君子该注意到且评说的,刚才说的那些已不是份内的话,多少有越界的地方。
孔子游历时,路上没粮食吃,好不容易找到点米,做了粥,老师还没吃,亲眼见到子路舀了一勺子搁嘴里。后来不知怎么了,才听子路说里面掉了灰,想着来之不易,没扔,自己吃了。眼见的事还有假的,更何况是道听途说。
不过这是叶辰,他的品德素养都在那儿,实在没什么可怀疑的。花儿没有任何道理去置疑这件事的正确性。事到如今,没什么可留恋的。如果是生在现在这个时候,花儿会老实不客气地删掉波儿的电话和QQ,一心一意做自己的事情。那个时候,三几年,实在是没的删,再说越想忘记一个人,证明他在心里越重要,何苦浪费那个脑细胞!
天已很黑,两个人走在幽长巷子里,花儿有些害怕,她平生从没起过这种念头。再说怕的事也很可笑。这个叶辰会不会趁着黑做些什么不规矩的事呢?虽说她心里无数次想过那些与男子在一起的事,按她的逻辑和思维能力,只能达到顶着红盖头的地步,再多了,真是想不到。那个只属于男人,男女有别的事物,在小孩子身上见过,小虫子一样,真的想象不到长大后是什么,会发生什么样的神奇变化。
梦想里,有一天,她和心爱的人骑着马,并排奔驰在莽莽荒原,或者两人共骑一匹马,在他的怀里,笑着。那个男人的脸却是模糊的,花儿永远也确定不下是谁。想要的人,如大春,走了永远不会回来;爹娘给定下的人,如波儿,弃自己于不顾;眼前的人,狡猾无比,他在观望,在试探,时不时用蜗牛的触须骚扰一下敏感的神经,忙又缩回壳里,看得到,却抓不住。
四顾无人,叶辰的胆子大了好些,他调整好步伐,计划着下面的打算,落到花儿的身后,猜想着,一条胳膊环起来,不知能否做尺子,量量姑娘的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错过了或许就不会再有。他的心在敲着小鼓,不过面对一个一本正经的同事,做了这件事,万一错了,以后真不知该如何再面对。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是最基本的准则,再说,天这么黑,受了惊的大雁,以后可是听到弓弦响都会想飞走的。想到这里,他还是把脚步加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