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那轻轻抚摸着她头发的感觉，此刻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真实。
她猛地惊醒，睁开双眼的瞬间，就看到面前那个沉睡了多日的人，正微眯着双眼打量着她。
红肿的眼睛，乱七八糟的头发，还有糟糕的面部表情，此时投在顾亦铭眸中的她真是一副丑样子。
可他还是喜欢。
稍一说话就能拉扯到伤口，嘴巴发不出声音的他，还是对着她用口型说了一个字。
她只一眼明了他的语意，他像是多年前那般，笑着对她说了一声：
——“傻。”
愣了许久，呆呆地看着顾亦铭，再到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早已是泣不成声了。周围布满黑眼圈的眼中流下了泪，她一个劲儿地摇头对他说着“谢谢”。
谢谢他能醒过来，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也终于有机会践行曾经一切的诺言。
而那时从医院前台回来的肖舜於，推门而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他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没有去打扰那两人，悄声地从病房中退出，走到了前台和那里的护士说顾亦铭已经醒了。
随后到达病房的医生，对顾亦铭简单地做了一些检查，江梓安和肖舜於在一旁静静等待了十分钟左右，在看到医生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之后，终于是彻底放下了心。
“调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完全恢复了，这段时间你们也要注意身体。”
点头致谢，等到包括医生在内的所有的不相干的人都从病房里面退出之后，江梓安和肖舜於又一次地坐到了顾亦铭的身边。
他刚刚才醒，整个人还是很疲累，双眼也没什么精神，但是面庞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像是在安慰着等了他许久的他们。
最后也在彼此的注视中，又一次地安然入睡。
顾亦铭清醒过后的第三天，天气阴，窗外是春雨连绵。
低沉的气压加上昏暗的天色，让H市路面上来往的人都有些不悦。
那天的肖舜於去了天肖，和柯唯签下了凯源购买天肖股权的合同。
合同中包含了江梓安那日见到柯唯所增加的两条条款——不改名、不裁员，柯唯思考一番后欣然接受，打来电话说会买下顾亦铭和肖舜於手中的全部股份。
而顾亦铭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身旁削着苹果的江梓安眼睛看着手中的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削着果皮，一边问着顾亦铭：“把天肖卖了，不会遗憾吗？”
此时的顾亦铭已经能简短地说上一二句话，定定地看着江梓安，语气淡然：“如果外公都不在意的话，那我也不会在意了。”
他知道肖舜於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是考虑再三，即便是今天去签这份合同还是有些心有不甘，但是想要挽回天肖，先不说财力物力方面的问题，光是体力，他们都没有了。
一个是耄耋之年，一个是大病初愈，几经周折之后，早就对天肖的一切没了心情，还不如把天肖卖了。
“我听外公说，你把手中的股份都送给了柯思源。”
江梓安点了点头，水果皮已经削掉了，她切成了一片一片地放入了果盘里，插上了牙签端到了顾亦铭面前的小桌子上：“车祸后的那十年，如果没有柯思源我不可能活到现在，算作报答他。”
“可是现在我倒是一无所有，也只能赖着你和你外公过日子了。”
一边调侃着自己，一边她拿起了一块水果，递到了顾亦铭的嘴巴旁边，喂他吃下。
男子的手还在打着点滴，都没什么力气，便乖乖地任凭她一口一口地喂着。
看他都吃了下去，她心满意足地傻傻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很是好看，也愈发地像曾经的顾佳音，那时候的她每当心情好的时候总会这样微微然笑着。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脱口而出了这样一句话：“和我在一起，白头到老怎么样？”
才醒来没多久，很多事情都不是很清楚，所以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江梓安已经知道了他知道她是谁的事情。
刚一说完就发现自己像是暴露了什么一般，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正要解释，江梓安打断了他。
女孩子“噗”地一声笑出来，忍住笑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着收拾着他面前的小桌子回答他：“听起来像是一个不错的建议。”
说话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却听出了几分认真的意味。
顾亦铭也不管什么，又把自己的打算说出了口：“等我恢复的差不多，能出院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去美国。”
就像是十年前那两张被他撕碎的飞机票，那上面的终点也是美国。他十年前没能带走她，十年后他终于放下了在H市的一切，解决了所有的隐患，可以带着她举家离开。
只等她同意。
时间像是凝固了许久，等待着她的回答的时候，默默地看着她的神情，女子像是假装出来镇定思考的样子，在那里想了很久，终于点头说了声“好”。
他“嗯”了一声，心情大好，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心里却无比亮堂。
解决了一切的事情，离开中国的那天，王聪前来送机。
五个人在机场那里简短的聊了会儿天，顾亦铭才知道天肖交到凯源手中以后，王聪升了职，由原来的总助理变为了有无数个小助理跟着他的小上司。
“过去作为您的手下，感到十分荣幸，也希望您在恢复健康之后，再度回来成为我的上司。”航班到达的时候，他走在顾亦铭的身边，送他们进去的时候他对着顾亦铭这般说道。
然而而他身边另一个撑着拐杖正蹦蹦跳跳走着路，看起来很活跃正打算跟着顾亦铭和肖舜於往里面走的女孩子却在临走前对他摇了摇头，悄声说着他们可能除了节假日之类的时间以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有空多来美国。”她笑嘻嘻地对着王聪说道，看距离的顾亦铭有些远了，又立马道别往前面走去。
好不容易坐到了定好的位置上面，她把拐杖放在了一旁，趴在窗前等待着飞机的起飞。
身旁坐着的顾亦铭放下了手中的杂志，悄悄地握上了她的手。
温暖厚重的手，被他这样握着感觉很窝心。
她嘴角勾起了小小的弧度，就让他这样握着，自己还是看着窗外。飞机起飞景物正在一点点变远变小，她心里的喜悦值也随着高度的上升而不断地攀升。
突然无名指上有了一股凉意，像是被顾亦铭戴上了什么，她才有些诧异的偏过头去，看到那里被戴上了一枚素戒。
白金戒指亮闪闪的尤其好看，她索性耍起了赖皮，对着顾亦铭摆了摆手，追问着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亦铭笑着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被她嫌弃地推开之后，才慢悠悠地说：“就是戒指内侧字面上的意思。”
她收回了手，立刻取下了戒指，那里面被刻了一行英文，简单易懂。
“Marry Me.GYM”
有些惊讶地再度抬起了头，便看到顾亦铭右手无名指上也戴了同一款的戒指。
当着她的面取了下来，递给了她，让她看看自己这一枚里面的字句，她才在那个戒指里面的英文是她名字的缩写——GJY。
“佳音，如果我今天不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告诉我呢？”
他拿过她手里的两枚戒指，又一次地替两人带上，面前的她像是变成了机器人一样机械了许多，像是身旁除了顾亦铭一般，她再也看不到其他。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温和地唤她的真名，这种久违了的称呼和这种道破了的关系，让她有些猝不及防，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所以顾亦铭看着她看了半晌才听到她说：“你再喊一遍我的名字。”
温顺地抚上了她的脸庞，他笑意十足，像是怕她觉得不过瘾，便用那种熟悉的语调把她的名字喊了一次又一次：“佳音，顾佳音。”
她是顾佳音，他顾亦铭这辈子唯一爱过并且会一直爱下去的女人。
他正在带着她去一个他很早就想带她去的地方，想要好好地和她生活。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会有多长久，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漫漫的生命长河中，她一定会陪在他身边。
他现在只想永远的和她在一起。
此刻已然笑开的她，已经不再去想该如何应对这突然的情景，低着头靠上了顾亦铭的肩膀，在他侧脸轻轻地啄了啄，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喊着她的名字。
飞机已经飞入了云层，那饱含了一切或是美好或是暗黑的回忆，都已经随着两人的离去变得不再重要。
她抬起了头，明亮的眼眸对上了他的，笑靥如花。
那个坐在她的身边，给予她依靠，此时正紧握着她的双手唤着她的名字的人，那个给了她十二年爱情，十年等待，曾经许诺过要用余生陪伴她的人，也正在看着她。
而他们所共有的余生，终于，在这静谧的对视中，开始了。
